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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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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利原本为那颗戳在杆子上的人头准备了一个赫伯特-乔治-威尔斯式的故事,探险队应该原路返回,像征服者皮萨罗一样被卷入蟑螂与土著之间的战斗,最后赢得土著的尊重并消灭了蟑螂返回日常的世界。昂利最终会花上几个礼拜把报告写完,参加几次听证会,让整个故事在他和一群研究员一起走进酒吧时候结束,把发生在南美群山间的故事抛在脑后。红皮则应该是他们忠诚的星期五,为他们指路,说几个笑话,表现出对“文明世界”的拜服,最后为了他们牺牲自己,这样说起来确实有点殖民者高高在上的味道,不过,到头来这只是昂利的想象罢了。
“小伙子。”昂利听到有人在喊,声音闷闷的:“你能不能先把我捡起来再发呆?”
“不好意思。”昂利在膝盖高的草里摸索了一阵:“我忘了,我本来应该先……”
他摸到了一个干巴巴的突起,却听到“莱利先生”不满的哼哼声:“对不起对不起。”昂利有些手忙脚乱地找到了杆子,本想把人头抱过去放在杆子上的,但是看样子这有些不太尊重人,又把杆子拿过来。
“先生,这杆子该插哪?”
“你自己看啊。”人头侧着脸躺在地面上:“我怎么知道!”
昂利偏着头用余光确认了一下,狠狠心把杆子捅进人头剩下的那点脖子里。人头痛叫一声,好在是回到了他坐惯了的位置:“我都快忘了,原来有这么疼。”
昂利嘴贱多问了一句:“上次他们把你拔下来是什么时候?”
“五六十年前?那次是竿子倒了。”人头回想了一会儿:“你经历过以后就知道了,被人插在一根浴帘竿子上供起来的时候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
“那你平时都在干些什么?”昂利问。
“看墙壁。”“莱利先生”说:“以前还有点事情找上来,总有些报告要批复,这几年我连个秘书都用不起了。”
一个人头一般来说是不需要秘书的。
昂利在几分钟里莫名其妙地经历了得到神器、坠崖、随身带着老爷爷异界探险加起来整整八十多章的内容,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一连串事件意味着什么,脑子已经被浓缩的剧情灌昏了。
“接下来应该往哪走?”昂利走上小径,发现小径上印着两只脚印:“你说的那个控制站在哪里?”
“说实话我没来过这里。”“莱利先生”坦白说:“我最远就落到过之前那段隔离带,还把自己的身体弄丢了。”
昂利也猜到了这一点,你那么能,说得头头是道,何必等他们这几个外来者来处理?他伸脚和黄金小径上脚印对比了一下,比战斗服的靴子小不少,也就是正常人的尺寸。昂利下意识地试着并拢双脚,轻轻敲了三下鞋跟。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并没有奥兹国的女巫流落到基金会33165工厂,就算有她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靴子施法,这么一想就很没意思了。
昂利蹲下去,把步枪甩到身后,掏出刺刀戳了戳脚印,在黄金凹坑的底部戳出了几道痕迹。他联想起了超级秃头人的超级跳,有些感慨,倒不是“一踏之威竟恐怖如斯”之类的口水话,他只是觉得铺地的砖和路基大概也许很可能真的是黄金,延展性真的是好。
士兵将人头杖靠在肩头,沿着脚印的朝向刚走没多远,脚下就踩到了一样东西。他挪开脚,却发现踩到的好像是一块……鞋底?昂利环顾四周,不远处的草丛上还挂着一块破布,他走下黄金小径,发现像这样的垃圾散落了一地,就像猎枪发射独头弹后碎裂的弹托飞溅一地留下的狼藉。
昂利绕过几块花花绿绿的疑似内裤碎片,从草地里捡起了一张卡片,卡面上贴了一张看着就让人感到羞耻的贴纸,一圈火焰旋转着卷入贴纸中间的黑洞,翻过来一看,紫色的塑料底色上一道白色的闪电贯穿卡面,在一角上写着魔都公共交通卡。昂利把卡收进腰包,他绝不想再多看这张交通卡一眼,光是拿在手里就令人感到无比的尴尬。
昂利从他找到卡的地方往前搜索起来,超级秃头人从之前那个脚印处起跳时,大概是忘了自己兜里还有一只钱包,在气动阻力的作用下,钱包里零零碎碎的东西沿着黄金小径撒出了一个窄长的椭圆形散布,钱包自己被扯成了几片破皮破布,撒得到处都是。
就在昂利蹲下来准备捡起另一张带着超级秃头人傻呵呵头像的卡片时,他忽然听到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他转过头,却看到一个人影迅速扩大,一瞬间就盖住了他全部的视野。历史统计数据表明,在悬崖下寻求奇迹的主角(含实习主角)的非正常死亡原因中,遭另一名坠崖的主角(含实习主角)撞击身亡的案例占全部死亡案例的17.6%,仅次于交通事故的46.8%,略高于被落石砸死(11.5%),位列第二。
好在坚固的战斗服保住了昂利的颈椎,让他免于成为另一个倒霉的案例。他仰面朝天缓了缓神,这才把那具压住他的身体搬开,从空中掉下来的家伙浑身冒烟,体重倒是异常地轻。
昂利把他掀开些,从他身下抽出了被压住的人头杖:“肯特先生?”
干尸肯特也迷瞪了几秒:“其他人呢?”
“你这是怎么了?”肯特的实验袍上还有几处正在暗暗闷燃的火星,正慢慢地扩大白袍上烧出的洞,露出下面的蓝色衬衫。昂利伸手捂灭了那点火星,晃了晃研究员:“顺便提一句,你现在又变成干尸了。”
“哦。”肯特抬头望了望天空,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整个人像方便面料包里的冻干蔬菜粒一样,开始慢慢地膨胀回活人的样子,只不过整个过程看起来令人相当的不舒服。
“其他人呢?”肯特问道:“他们掉下来了吗?”
“没有,就看到你砸了我。”
“之前在上面我们开了个会,”肯特先生解释说:“我们本来以为你是突发躁狂或者被触发了什么自杀倾向……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朋友,你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
他们在昂利跳楼后其实讨论了很久,不过这时候肯特觉得没必要展开来讲。阿狗作为小队的专业神棍认为在一个“梦境”里做其他测试来证明它是不是梦境完全是徒劳的,他们已经在这个环境里活动了几天了,说明如果这个环境是梦境的话,它一定具有极强的自圆其说的能力。这种自圆其说的能力与人头所说的,这是一个“用来关押真神的监狱”是相符的,在基金会内部神秘学刊物上就有过许多神秘学者发表的关于新地岛收容行动的讨论:在真神影响范围内无论是物质世界还是精神世界最终都会向真神的意志扭曲,而梦境的自洽倾向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对抗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至少会让一位真神在扭曲梦境中的现实时付出更大代价。但是基金会在新地岛收容事故中与真神样本接触的时间太短,收集的数据太少,自那之后关于关押真神的收容设施设计始终停留在理论层面,在实验室阶段能实现的最多也就是一个临界时间370秒的单黑猩猩梦境泡。
按照阿狗的说法,基金会在实验室里实现的梦境泡相对于这里的巨型结构,相当于肥皂泡和可以潜到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全玻璃潜水钟之间差距。这些狱卒在梦境中建设了可以世代繁衍监控却不会被囚犯影响的结构,利用多个物种不同的思维机制互相支援实现精神层面上的防火墙机制,已经远远超出了基金会当前的水平。
“结果有几个野人趁我们没注意的时候跑上来,绊在绊索上了……”肯特耸耸肩,他现在看上去虽然像是个活人,但是稍微有点过份健康了。
“莱利先生”叹息道:“哎,我的盔甲……”一副好东西被糟蹋了的样子。
“其他人呢?”昂利追问肯特。
“我是最后一个跳的。”肯特说:“在隔离带里我好像看到其他人了……现在就不好说了。”
肯特先生拍拍袖子上沾着的泥土,撑着膝盖站起来:“小心点,我先前就是在这里被袭击的。你先用无线电呼叫一下。”
昂利想想也是,现在他虽然没在班组频道里听到任何人的声音,但他可以先把自动呼叫打开来等着。
“对了,铲子给我下。”肯特先生像是记起了什么事情:“在你包里吗?”
昂利一手抚着“莱利先生”一手持枪警戒,实在腾不出手来。他稍稍转过身,让肯特从背包左面把采样铲解下来,这玩意本来是用来取得异世界土壤样本用的,没有全尺寸铁锹那么省力,不过凑合着挖两下还是可以的。
肯特先生似乎有点狂热,他抽出铲子,就地就是一阵猛挖,没几下就“噔”地一声挖到了什么硬物。
“哈!”肯特大笑一声,又是一阵猛挖,最后丢开铲子用手抹开一些泥土:“地下全是金的!”他倒不是对黄金有什么执念,而是差不多在二十五章之前有人挑起了个话头钩得他心里痒痒的,现在终于得到了证实。
“你之前是被什么袭击的?”昂利问他。
“龙?”肯特先生回想了一下:“那个魔鬼就看到了一根爪子,不过好像那个爪子封锁了她的跨位面传送能力,我和超级秃头人看到的是一只眼睛,蜥蜴之类的眼睛。”
这很可以,神龙现首不现尾还行……不过蜥蜴眼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可以排除很多看上去像是”龙”的物种:比方说中国传统龙这种接近于神的强力魔法生物,除了官僚系统、职级工资和累进税制以外无人能制,它们自视甚高,是不会自降格调长出一对蜥蜴眼的。
“羽蛇?”昂利排除了候选名单上的几个热门龙选,比方说威尔士伴羊龙和诺夫格拉德醉蜥,前者在没羊的环境里很容易因为孤独而罹患精神疾病开始酗酒,后者随时都在酗酒,在这种环境应该早几千年就醉得睁不开眼了。
人头哼了一声:“一条羽蛇罢了,哪艘船没个十条八条的?”
“还有十条八条的?”肯特一惊,他是真见识过“恐怖如斯”的。
“谁家船上不养两只猫?”人头说:“你们基金会生产时空稳定锚的时候难道不用羽蛇爪吗?”
“做时空稳定锚还要用到羽蛇爪的吗!”
“那我们怎么解决这里的羽蛇?”昂利往地上墩了两下人头杖:“它是不是会被猫薄荷麻醉?还是喜欢金币?要不就是讨厌巧克力?”
“要说喜好么,羽蛇都是蛮喜欢玩人的。”“莱利先生”说:“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个……玩法,反正我们从来没见过从外面溜进来的人,都被这些小家伙们自己处理掉了。”
“这些‘小家伙’马上就要来要我们的命了。”昂利很紧张,按照肯特之前描述的尺寸来看,这玩意起码三五百米长,盘起来也有几十米高,对比下他们早前看到的巨人遗骸,两者之间的尺寸差距差不多相当于戴副眼镜个子不高学习还行喜欢读书的普通高二女生养了条成年森蚺当宠物,别的不说,敢养这种东西心真是够大的。
“莱利先生”在千年之前大概还算主人阶级,但这会儿他心里也有些没底,时隔这么多年,一个和食物差不多高矮的“主人”还算主人么?
“昂利,听得到吗?”昂利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公共紧急频道里用明语喊他:“喂?昂利,我听到你的自动呼救了,你还醒着吗?”
“我在,我和肯特在一起,听得到吗?”昂利赶忙回话。
“明白,其余人员都在我这里。”贝蒂回话说:“你们在什么位置?”
“你们能看到黄金小径吗?”昂利左看右看,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标,只有一条小径和无尽的草海:“就沿着它往我们这里走吧,如果看到小径上超级秃头人的脚印,就朝着脚印的反方向走,我们可以早一些汇合。”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征……等一下,我看到天空中有几块黑影……”贝蒂好像发现了什么:“天空也是之前那种照明面板搭建的……李均,录下来……我看到有几块面板熄灭了,位置在地平线高度,等下,好像在从地平线上升起……”
肯特先生在一边听到了外部通话中传出的无线电通讯内容,在昂利反应过来之前,他就扑上来抱住了昂利的头盔,满面通红睚眦欲裂。
“叫他们跑啊!跑!”肯特喊道:“离那玩意越远越好。”
昂利也跟着他喊起来:“你们先跑!我们在星球另一面汇合”
他听到贝蒂下了命令,接着,他从无线电里听到了一种沙沙声,某种根植于族群记忆中,固化在人类基因里的远古恐惧被激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