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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渗水的堤坝,被掘上了最后一锹,接到云渊的传信之后,九天玄女内心的情感堤坝,瞬间崩溃。
她远望天河上空的青空白云,流着泪下定了最后决心。
只是,正当她袖带飘风地朝星尘之尺的方向疾奔,却忽然撞上一堵无形的墙。
“是谁?!”九天玄女愤怒了。放眼盘古大陆,有几人敢挡她的路?何况是在这样时刻!正要爆发雷霆之怒,谁知在面前的无形之墙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威严的头像。
“天、天帝……”九天玄女头一回说话结结巴巴了。
“九儿,你去哪里?”浮空中的天帝表情,依旧流露出对玄女的宠爱。只是那语气中,却似乎掺杂了天河高原上的极寒冰雪。
“我、我……”九天玄女想找个托辞,却忽然想到“神目如电”。谁能在真正的大神面前隐藏自己的心思?作为大神本身的九天玄女,清楚地明白这个道理。
“本来,你做任何抉择,我都不会拦你。但这一回不行。”天帝平静地语气里,蕴含着博大的权威,“人神不可恋,神道不可窥,此乃父王早就立下的规矩。莫说此律不讲理,其中所蕴道理,九儿你该比谁都清晰。”
“我……”九天玄女忽然发现,以前觉得天帝父王一直可亲可爱,但到了此刻,在自己想为自己的爱情分辨上一两句时,却连一个字都开不了口!天帝之威,一至于斯,这个道理她直到知道现在才明白。
“你什么都不用说。”天帝的投影不容置疑地说道,“此念须断绝。三天内,你便什么地方都不用去。”说罢他一挥手,顿时九天玄女的周围突然腾起三十六道耀眼的火柱。凭空吞吐的火柱,焰色金红,其中隐有光明怒龙咆哮,显然是天帝的怒气化成。在这样的天帝怒焰神牢里,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够脱逃!
当龙焰牢笼形成,天帝的投影便悄悄逝去。留在此处光明焰火中的,只有神女那颗无助、绝望、悲痛的心。
如水悠逝的时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变得攸关致命。困在伏羲龙焰神牢中的九天玄女,一想到那个自缚在星尘之尺上、还期盼着幸福的人儿,她的那一颗心便宛如沉到了天河的最底。
此刻的天帝宠儿,就像一个不幸溺水、却又暂时不死之人,种种恐惧、悲伤、黑暗的情绪纷至沓来;那种刻骨煎熬的感觉,简直比死更致命。
恐惧的心,就这样煎熬了许久。随着日升月落,时间很快到了云渊传信的第三天里。这时的九天玄女便像一条困在干涸浅滩上的鱼儿,每一次的呼吸都觉得困难——她甚至感觉到了下一刻自己便会死!
到了这时候,她已经不再奢望能够自己亲自去见他。她只希望,能够求得哪位过客,去帮她解救那个危在旦夕的可怜人。
也许她前所未有的密集祈祷,果然感动了上天。就在第三天的入夜,九天玄女惊喜地看到,有一位神官飘然自东方而来。借着渐满的圆月,九天玄女看得分明,那神官峨冠博带,面如白玉,神姿飘逸,正是守护神族药圃的神官凌霄子。
“凌霄子!”放在以前,这种低阶的神官,九天玄女连看都不看一眼,但这时,她却在焰牢中迫不及待地欣喜叫道,“我是九天玄女,有要事相求!”
“啊?果真是九天玄女!”听得玄女之言,凌霄子神官朝这边望了望,顿时大吃一惊!
凌霄子此来天河高原,正是有事;刚刚他看见这边火焰蒸腾,便来看个究竟。他方才走近之时,早就觉得被囚之人,相貌依稀是九天玄女;只不过玄女之威遍传神族,实在不敢相信她竟会被囚禁在这里!要知道这天河高原可是神族所统腹地!
见真是玄女,凌霄子赶忙上前恭谨一礼,热切问道:“不知玄女大人为何被困于此?”
“乃是偶忤天帝,不意如此;今夜子时之后便能得脱。”
“原来如此!”凌霄子点点头,丝毫不敢有什么联想。
“既然玄女大人暂驻跸于此,小神也当陪伴,以彰勤谨追慕之心。”
“不用。”九天玄女挥挥手,“倒是有一事相求。”
“岂敢岂敢,玄女大人但言无妨,小神定当舍死效劳。”
“你看那个方向,有人缚于星尘之尺。今夜子时,便有灭顶之灾。我不忍生灵涂炭,又暂时不便前往,还请凌霄贤兄相助。”
“哦,原是此事。”凌霄子口里答应,心中却是一凛。虽是药圃神官,凌霄子素来机智。先听是天帝所囚,再见不可一世之玄女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恳自己,则先前之事虽然未曾亲见,也能将事情的内情猜得个差不离。
“好教玄女得知,”一转眼间,凌霄子便有了决断,“不是小神不能相帮,只是此行乃是受句芒大神之命,言天河高原绝顶雪山之中,有善集灵气的异种凤凰花出现。奇葩难得,便急命小神前往勘探移栽。大神之命甚为紧迫,凌霄此前路途中已然耽搁,所以……”
“凌霄子!”九天玄女一声断喝!她一听口气,便知神官真实心意。顿时她气恼非凡,怒斥道:“句芒之命算什么?我九天之命便听不得?今日便请去星尘之尺救人,从则必有后报,不从则……”
“玄女息怒!玄女息怒!我这就去,这就去……”面对天帝之女的雷霆之威,凌霄子顿时气势全消,忙不迭地讨饶答应。
“那便快去!”玄女一声娇叱,顿时那凌霄子便转身朝星尘之尺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提玄女在这边求助救人;再说云渊。自缚于星尘之尺上,云渊逐日看着河水渐涨,先是没过肚腹,渐渐漫过胸膛,经历了差不多三天,现在已经到达了脖项。自打今儿入夜,他便一直仰望着天空那轮月亮。他倒不是和那些人族的诗客一样,动了对月凝思的雅兴,而是如果不这样,那些已经快淹过脖项的冰冷天河水,就会浸没他的口鼻。
不过,虽然看起来已经濒临绝境,但云渊丝毫不慌,反而心里还充满了欢喜。
“也许只有自己付出得越多,将来的幸福便越甜蜜。”
背贴着冰寒的星尘尺,沉浸在冰冷刺骨的天河水中,云渊的胸中却仿佛燃着一团火。
在乐观的云渊看来,这件事情如此简单,自己甘愿付出生命,那早就对自己动了情意的女神,哪还不顺理成章的下定决心?在云渊朴素的念头里,一直坚信,如果一件事情做得越简单,便越不可能出错,越可能达到最初的目的。事实上作为一名不出色的猎手,他一直也不喜欢设置那些复杂的陷阱。他习惯一箭飞出,中或不中,简单二元结果而已。
当然,如此大事面前,他或多或少也有些患得患失。不过在所有的疑虑里,有一件事他从来都不曾怀疑:九天玄女,她一定会来!
于是,当银盘一样的满月渐渐升到了头顶,寒冷似冰的天河水渐渐淹过了下巴、淹过了口鼻、淹过了双眼、淹过了头顶,他心中的这个念头始终都没有动摇。
“真可惜……”
当河水终于没过了头顶,仰望的视线中那轮光明的圆月成了模糊荡漾的一团,云渊的心中始终没有怨恨和怀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只是有些遗憾地想:
“天河之月,从没像今晚光明圆满。只可惜没能和你并肩观赏……”
带着些许遗憾,云渊的那轮生命圆月也渐渐熄灭,最终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这一夜,那位药圃神官凌霄子,终究没有听玄女之言过来;等脱却牢笼的九天玄女,在业已西斜的清冷月光映照下,捧起的只是一具冰冷的躯体。
云渊身死,玄女心死。
作为天帝的女儿,九天玄女不愧继承了伏羲的血脉,在这一夜之后,仿佛彻底忘记了天河高原上那般刺骨的绝望和悲伤。今后她统御了万神,征战了三族,永远只呈现了神威如狱的一面。她用自己的行动,反复向自己的族人宣扬着父王的戒条:人神不可恋,神道不可窥。
只是,那一夜天河之畔凄冷的月色,低徊的哭泣,真的能这般彻底忘却?也许连威严的神女自己也没意识到,在她的心底,可能永远会都留存着一个人微笑的样子……
而阴奉阳违的药圃神官凌霄子,在随后爆发的三族千年大战中不幸战死。他一灵不昧,魂魄飞入鬼界轮回盘,便转往茫茫红尘人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