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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密终有一疏。上官烈英雄一世,破阵无数,心思何其缜密,今日却也马失前蹄,看走了眼。
其他人得知机括是假的,皆惊愕不已。
云中子走过去,安慰道:“事已至此,为今之计,还是尽快出去,另寻他法吧,相信以你我之能,破此阵也并非难事。”
上官烈似乎并没有听到,依然眉头紧锁,喃喃自语,“不可思议,怎会这样?到底是哪里算错了?”
“娘的,老匹夫吃香喝辣,没想到竟然还如此奸诈!”一旁的张小七满腹怒气无处宣泄,忿然而起,一伸手将一盏琉璃灯的灯罩硬生生地撕扯下来。
“咔吧!吱扭!”两声响,那分明是机关运转的声音,众人纷纷诧异地抬头观看,但见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圆盘赫然出现在屋顶之上。
“什么玩意儿!”张小七还想伸手去抓。
“别动!让我看看!”上官烈眼睛一亮,紧紧盯住了那个圆盘,须臾,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摇摇头,长叹一声:“唉!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诡道也!”
“你是说,这个是——”云中子马上就猜出了七八分。
“没错,这个才是大阵的总机括!”
云中子也不由得一阵唏嘘,“把真的机括放在假的旁边,我们毁了假的,就会把真的位置也一起排除。真亦假,假亦真,妙哉!这个张道玄真是个人才呀!哎,若不是我这傻徒弟误打误撞碰上了,我等不知还要费多少周折!”
偃云道人不耐烦了,在一边催促道:“师父,你就别感叹了,既然找到了,我们还等什么!”
“你们谁也别动,这次还是我来!”
上官烈拦住众人,独自来到那圆盘下面,起初他尝试着隔空发力,想用内力将圆盘震落,可连试了几次,掌力只震下了一堆碎石,圆盘却纹丝未动。
老人家无奈,又凝眉沉吟了片刻,才下定了决心,他一个旱地拔葱腾身而起,用手指抠住圆盘的边沿,奋力往下一拽。
“咔!”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强横的冲击波开始四处扩散,刹那间,地动山摇,轰隆隆的爆裂声震耳欲聋。
大地动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才逐渐平息下来,张小七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飞身形冲出山洞,那三位早已在外面谈笑风生了。
云中子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着,笑容满面,“好了,看来这回应该是成了!你们看这里的山川河流都已大变,那些暗藏的机关通道也全都显露出来了。”
偃云道人也喜形于色,“是啊,师父,总算可以交差了,诶?前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上官烈摆摆手,“无妨。”随即从怀里拿出一个黄色弹丸,催动内力将其打到空中,“啪!”一道耀眼的黄光直冲天际。
张小七仰头看着,不觉又想起了自己被困行尸群时,张道玄那嚣张的嘴脸,恨恨地说道:“一会儿天兵一到,我倒要看看那老匹夫还怎么玩!”
“是谁在骂我呢!”一个尖厉的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观瞧,但见对面的山坡上出现了无数敌兵,中军的青罗伞盖下,一个驼背秃顶的老头正背着手,嬉皮笑脸地看着众人,那人正是神算鬼谋张道玄!
“呵呵,区区小阵竟能引来两个当世绝顶高手,小可不胜荣幸啊!”
上官烈向前紧走两步,轻蔑地一笑,“老鬼,你我相争多年,今日一见,你还是那阴损的老一套,一点长进都没有。怎么着,现在你的八卦阵已破,你是专门跑出来丢人现眼的吗?”
“上官老头,说话还是那么刻薄,不过没关系,我不计较,虽然你破了我的阵法,我也不怪你。毕竟斗了一辈子了,你的时间也不多了,我此来是作为朋友送你最后一程的!”
“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五毒噬心散,对不对?”
“哦?你知道?”
上官烈冷笑了一声,“将总机括用连环套锁住,再涂上五毒噬心散,破阵之人必死,这不是你一贯的阴损套路吗?你以为我会对付不了?”
张道玄被戳破了伎俩,脸色有些难看,小眼睛放出两道寒光,死死盯着上官烈,“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是怎么做到不触碰机括,又能将它破坏掉的?难道你又发明了什么新玩意儿?”
“你想知道吗?”
张道玄还是难以置信,“我倒想看看你是拿什么破阵的?”
“哈哈哈哈!”上官烈仰天一阵狂放地大笑,笑过之后,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拿命。”这时,一道黑血已经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张道玄见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上官烈,老匹夫!你竟然耍我!”
他话音未落,突然,四面八方鼓号齐鸣,“冲啊!杀啊!攻上山顶,别让敌将跑了!”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
一员副将气喘吁吁地跑到张道玄身边,“军师,快撤吧!从山后攻上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张道玄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还在气急败坏地朝着上官烈大骂着:“上官老儿,你就是个蠢货,傻子才拿命破阵,你这等人永远不配与我为敌,永远不配!”
“军师!别再说了,我们快走吧!”那员副将一看劝说没有用,一招手叫来两名士兵架起喋喋不休的张道玄,带着一帮残兵败将朝着西北方向仓惶逃去。
眼看着敌军撤走,上官烈身体一歪,瘫坐在地上。
云中子迅速拿出两粒药丸,递过去,“老哥哥,快将它服下!或许还有救!”
上官烈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没用的,别再忙了,五毒噬心散乃是从天竺传入的一种奇毒,粘上一点就能顷刻取人性命,根本无药可解。一会儿我死之后,你们要立刻将我焚化,不要让剧毒蔓延,伤及无辜。”
说话间,又有不少黑血从上官烈的嘴里涌出来,他的身体开始急速地衰退,眼神也有些迷离了。
众人看在眼里,无不痛心疾首。
云中子不觉潸然泪下,“老哥哥,你何苦如此!破阵之时,还有我在,我们完全可以从长计议,你又何必牺牲自己!”
“贤弟,你没有领教过那老鬼的狠毒,今日我们中若不死一人,是注定无法破阵的。你们也别为我难过了,我已九十有余,早该是埋进黄土的人了,此生已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只是——”
说到这里,上官烈颤抖着抓住云中子的手,“只是我那不孝子,我知道他罪孽深重,我愿用我这一生做的所有善事为他赎罪,希望贤弟他日遇见时,能网开一面,给他留一条活路,让他改过自新。这也算是我这个将死之人最后的请求了,贤弟若能答应,愚兄九泉之下也会感激涕零的!”
“老哥哥,你这是哪里话,我本来也没想过要取他性命,你尽管放心吧,我定会替你管教好他的!”
“谢了。”老人家微笑着,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喘息两声,吐出最后一口血,溘然长逝。
张小七不忍再看下去,转过身,仰起头,久久不能自已。
很快,漫山遍野,摧枯拉朽般奔袭而来,四周的山岭上都竖起了大唐的旗帜。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员紫袍大将赶到众人近前,勒住坐骑,滚鞍下马,朝众人一拱手,“在下是并州道行军总管,副帅李勣,请问哪位是上官大侠?”
云中子抬头看了看他,“你找的上官大侠在这儿,不过,恐怕他已经没法再跟你说话了。”
李勣一见,脸色也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云中子叹息一声,“唉,回去就跟你们大帅说,上官大侠已经走了,他用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破了大阵,他要去把它找回来。”
言罢,云中子托起上官烈的遗体,摇了摇头,“真是个倔老头!”转回身,对身边两人道:“走吧,徒儿们!”头也不回,就要扬长而去。
“前辈留步!”李勣急忙上前将其拦下,“前辈莫不是隐居云梦山的世外高人云中子?”
“哦?你认得我?”
李勣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晚辈只是听师父李靖元帅提起过,刚才观前辈的言行,又看前辈的相貌,这才斗胆推测,还请前辈见谅!而今上官老前辈已为国捐躯,您老又要离开,晚辈实在无法交差,请您无论如何跟晚辈回营见大帅一面!”
云中子摆了摆手,“老夫本是方外之人,尘缘俗事与我无干,将军就不要再费唇舌了,回去代我向李靖问个好!”
见云中子执意要走,李勣也急了,“老前辈!现今战事日紧,我等带甲之人自当效命王事,今日前辈若不随晚辈回去,那就请恕晚辈无礼,得罪了!”说完,他一挥手,众军士上前将三人团团围住。
云中子一脸不满,“哎呦呵!难道尔等要对老夫动武不成?”
张小七有点为难,小声劝道:“师父,徒儿也是军中士卒,徒儿想跟李将军回去为国效力,不如师父也跟我们一起回去看看,至少见过大帅,你再走也不迟啊!”
“哎,你个小猴崽子!竟敢不遵师命,向着外人说话!”云中子怒骂道,“好好!你想回去便随他去,偃云,我们走!”
哪知偃云道人也没有动,“师父!我那宝贝徒弟李恪还在军中,我甚是担心,也想去看看!”
“你们!反了反了!”云中子气得面红耳赤。
正这时,又一队人马冲了过来,为首一员大将正是元帅李靖,李靖大老远就从马上跳下来,一溜小跑来到近前,喝退四周的军士,对着云中子深鞠一躬,“老前辈!李靖不知前辈到此,迎接来迟,望乞恕罪!现在营中已设下酒宴,全军将士都翘首以盼,为前辈接风洗尘,若前辈能给李靖一个薄面,屈尊前往,李靖将深感荣幸。”
云中子一看,不去是不行了,叹了口气,“也罢,老朽愿为元帅略尽绵薄之力,只是老朽生性懒散,不喜军法约束,还望元帅体谅。”
李靖闻言,大喜过望,“得前辈相助,三军幸甚,社稷幸甚,我愿为前辈带路!”
“好吧!”
李靖和李勣带领人马头前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大营。
一路无话,众人回到营寨,将上官烈的遗体供于偏帐,云中子和偃云道人前往中军大帐与李靖会面,张小七则在侍卫的指引下,来到一处营帐。
挑帘进帐,张小七一下就愣住了,一时间,他再也难掩心中的激动,声音哽咽,“将军!您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