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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风拿一把剪刀,将霍尽渊身上的衣服全部剪开。
血水早已和衣服黏着在一起,有的已经有些粘住了,如不尽早剥离,后面如和新肌长到一处,分离时会更加疼痛。
等到衣服全部清理完毕,逐风娴熟地给霍尽渊清洗伤口,上药。
等处理完这些,烧云将熬煮好的汤药端了过来。
一股极苦的味道弥漫开来。
这是烧云口中的“江湖郎中”连城特别为霍尽渊抓的药方,他知道霍尽渊不怕疼不怕死,威武不能屈,只怕一个苦字。
所以他给他霍尽渊抓了最苦的草药。
霍尽渊一闻到这股味儿,就皱了眉,让烧云放到一边。
烧云再劝,霍尽渊就让烧云和逐风都出去,说他想要休息了。
他俩无奈,拗不过霍尽渊,只得退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我看连大夫就是故意的!每次他的药都最苦,我闻着都想吐,更何况殿下了!”烧云忿忿。
“要不我去请太医过来,给殿下再开一副药?”他道。
逐风摇了摇头:“连大夫的药虽苦,药效却是最好。还是再想想办法劝劝殿下吧。”
纪云舒进内殿时,霍尽渊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剥离了。他赤身躺在狐裘上,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衾。
霍尽渊侧着脸朝里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本生得极好的一张脸,因为平时总是像冰山封冻,只让人觉得畏惧。
此时他眼睛轻轻阖着,看不到眼里的冷光。
黑黑的睫毛轻轻覆盖,鼻子和嘴巴的线条也显得饱满而柔和。
夜半时,霍尽渊发起高热来。
他的脸呈现一种异样的坨红,纪云舒伸手一摸,滚烫。
她忙让小丫鬟取了水,浸湿帕子,微微拧干,覆在霍尽渊的额头上。
霍尽渊的嘴巴干得裂开起皮,纪云舒就用小棉帕沾水,再给他润湿。
纪云舒见他嘴巴微微开合,以为他是想要什么,便凑过身去,却听他似在喃喃梦魇:
“母后,母后!不,不要!……”
“阿舅,阿舅……”
“回来,你们回来……”
他一声声呼唤着那些不可能再回来的亲人。
纪云舒听得揪心不已。
他的手紧紧攥着狐裘,手臂肌肉绷得欲要炸开,手背扭曲出凸起的青筋。
纪云舒看着霍尽渊已经扭曲的脸孔,他的痛苦瞬间击中她。
她不禁在想,究竟是什么经历,会令一个人这般痛苦,这般绝望?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用手一下一下轻轻捋着霍尽渊的后背,然后轻声告诉他:“过去了,过去了……”
她手下他紧实的后背上,渗出层层冷汗。
等他终于平息下来,她又端来热水,为他擦身,再给他盖上新的衾被。
等到霍尽渊的体温逐渐退去,天已近明。
霍尽渊醒来时,看到一名蓝衫女子侧身坐在他的榻前,正在以帕拭泪。
见到他醒来,她立即转过身来,含着泪花望着他,满脸关切:“表兄,你好点了吗?”
原来是萧晚晴,她一得知霍尽渊被打,一大早便从国公府赶了过来。
萧晚晴眼泪汪汪:“都是因为国公府,你才被陛下责罚……”
霍尽渊摇摇头,他想到什么,声音沙哑:“是你照顾的我?”
他隐隐约约记得,昨天他浑身难受,梦里却一直有一双柔软温暖的手。
他便是循着那双手,走出了令人绝望的梦魇。
萧晚晴还在哭:“陛下太狠心了,他怎么把你伤成了这个样子?五十杖,多疼啊……”
“不疼。”霍尽渊哑声道。
“表兄,你一定不能有事!”萧晚晴含泪看着他,未语泪先流:“我……只有你们这几个亲人了!”
霍尽渊感到心脏一阵刺痛,他拧了拧眉。
萧晚晴陪着霍尽渊坐了许久,眼睛又红又肿,直到纪云舒为霍尽渊端来早膳,她才起身告辞。
纪云舒要送她出门,她按住纪云舒的手,阻止道:“云裳姑娘,表兄这里离不得人,你照顾表兄吧,让小丫鬟送我出去就行了。”
她又看了看霍尽渊,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走到院外,萧晚晴又擦了擦眼睛,这才含笑看着小丫鬟,柔声道:“我表兄只有云裳这一个贴身婢女吗?”
小丫鬟知道她的身份,还知道她有燕王府的腰牌,自然对她十分恭敬。
答道:“是呢,燕王殿下不喜人近身服侍,以前身边也只有烧云和逐风管家服侍。”
萧晚晴颔首,语气十分亲和:“我看你也是个十分妥当的。”
小丫鬟受宠若惊,忙道:“奴婢蠢笨,不像云裳姑娘那般得主子赏识。”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玲莺。”玲莺忙答道。
“玲莺,你用心办差,主子都看在眼里的。”萧晚晴安慰着她,而后赞许道:“我看云裳姑娘模样出众,行走处事也十分得宜,难怪表兄很赏识。”
玲莺下意识地撇了嘴,又怕萧晚晴看出来,挤出笑容道:“表姑娘说的是。”
“云裳姐姐原是金都鼎鼎有名的世家贵女呢!是她父亲犯了事,才被投为官奴的!是燕王殿下点名将她从西郊大营带回来的呢。”
她低头朝寝殿的方向瞥了一眼:“殿下也只让她一人进入寝殿伺候。”
萧晚晴笑笑,对着玲莺和气道:“不管在哪里当差,都是服侍主子,只要差事办得好,主子赏识,就会有一个好前程!”
说完,她从头上拔下一根自己戴在发间的金簪,塞到玲莺手中:“燕王殿下受伤,你要多多为云裳分担,照顾好燕王殿下!”
玲莺感受着手里的分量,连连推拒,被萧晚晴含笑拍着她的手背:“拿着吧!”
玲莺很受宠若惊,她觉得还是表姑娘有眼光,不然她怎么不赏云裳,不赏别人,偏偏赏了自己?
玲莺这才喜滋滋地接过簪子,小心翼翼地放进袖筒里。
烧云端着汤药愁眉苦脸地从寝殿内走出来,正遇到逐风抱了一摞文书,逐风皱眉:“殿下还是不肯喝药么?”
看烧云的脸色,不等他回答逐风就已经知道了答案。逐风忧心道:“殿下昨夜就发高热了,一定得想办法让殿下喝药才好!”
这时,他看到纪云舒端着茶盘,便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纪云舒,让她劝霍尽渊喝药。
“你说殿下不肯喝药,是因为怕苦?”纪云舒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好像发现了这个人人退避三舍的“煞神”的软穴。
逐风见她略一沉思,便去了小厨房。回来时,托盘上多了一碟蜜饯。
她端着药和蜜饯走了进去。
纪云舒刚走近,霍尽渊便闻到了那令人作呕的草药味,他头也未抬:“端出去!本王不用!”
纪云舒:“殿下是怕苦么?”
霍尽渊:“本王死都不怕,怎会怕苦?”
纪云舒端着药,只看着霍尽渊,霍尽渊被她看不过,端起药一口饮尽,证明给她看,他才不是怕苦之人。
满嘴辛辣苦涩,他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这时,一颗蜜饯被塞进了他的嘴里。
“殿下果然是不怕苦的!奖励一颗甜蜜饯。”纪云舒笑眯眯眨巴着眼睛。
烧云在门口看着,不解地挠着头:一颗蜜饯就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