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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让读着他写下的这些关于过往的文字,突然明白了,她十六岁那年去裴家,裴景淮为什么会走进餐厅和她说话,又为什么会在过往的许多年里,不止对她说过一次不会赶她走,让她踏实待着。
会近乎每天凶巴巴的告诉她,要抬头挺胸,不要唯唯诺诺,因为他知道寄人篱下这件事不论多少岁都会自卑尴尬。
他甚至明白,当一个怯懦的孩子坐在陌生的饭桌上,会因为不好意思夹菜而窘迫,所以这些年,大大小小的饭局,叶知让只要坐在他身边,就几乎没有自己动过手。
裴景淮虽然嘴巴坏,但他尽可能没有缺席过她的家长会,就算裴老爷子去世了,她的零花钱也从来没有少过,更不会等她开口要。
他是那么能凑合,那么讨厌别人踏入他私人领域的人,却也能为了更好的照顾她,请做饭阿姨,请家教老师……允许他们走进他的家里。
他也会因为自己曾经有过很长一段寄宿经历,而拒绝她几次三番提过的住校这件事。
因为他记得自己每次升学,最大的庆祝是偷偷跑去吃一个在外婆眼里像垃圾一样的双层牛肉汉堡。
所以她上大学的时候,哪怕当时他正为她的告白而心烦,却也还是坚持送她走进了学校。
至于为什么会心软开始假扮另一个人给她回信,也是因为在他的成长中,他也曾经幻想过如果能有这样一个愿意为他纾解困惑和烦恼的人就好了。
在信里,他说他小时候有个幻想伙伴叫阿花,是以前裴家老宅里,一个老园丁收养的一只狸花猫。
在他的幻想中,这只猫会变成人,最擅长爬树,不喜欢小鸟和老鼠,因为它不想让别人觉得它是一只寻常的猫……
阿花去过很多地方,最爱干的是在管家精心打理过的草坪上刨坑,有时候会埋一小段树枝,而有时候什么都不埋,就是单纯的想搞破坏。
它说猫不用活得太规矩,规矩的猫会被精致的毛发困在笼子里。
当然,对于一只猫而言,漂亮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它也很爱美。
它会磨尖爪子,锻炼自己的牙齿,方便它能随时划开敌人的皮毛,咬断它的喉咙。
它说在野外,做不来卖乖讨好的一套,又不够强大就注定是死路一条,所以为了好好活,就必须要变强。
阿花的信念很坚定,它从来不会因为朋友和亲猫的离开而感到难过,它只相信优胜劣汰,只信自己的爪子和牙齿,信命运只有它自己能主宰……
阿花是裴景淮童年的幻想,可后来等他再回来,才知道老园丁退休了,没带走阿花,阿花溜出去玩,在一个雨夜被车撞死在了马路上,后来是管家出去找到它,把它草草埋在了路边的绿化带下。
裴景淮以为自己会难过,可在第七封信的最后,他写道:阿花教过我,所有的死亡离别都是新故事的开始,是不愿受困的灵魂去追寻自由的解放,遗忘是故事的终点,铭记则是故事的开始。
在阿花精神的影响下,我开始勇于尝试很多新鲜的事物,挑战个人的极限,享受窒息,愉悦与刺激,我试图去找寻掩埋在内心深处的自我,可后来折腾一遍才发现,原本我的本质是贪生,你说,多可笑啊。
宝贝,我也不过是一个庸人……
最后的最后,他说:希望你看到这封信时,是在一个即将入睡的夜晚,因为这代表着,你是被我的故事哄睡的。
今天也在想你,因为太阳,云朵,和我的心……
爱你,宝贝。
署名:裴景淮。
……
阿花是一只普通的狸花猫,而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庸人。
……
叶知让放下信,许久都没有缓过来,因为裴景淮所处的世界,是她连想都不曾想过的,而在阅读之前,叶知让对他的了解,也只局限在这几年。
她读过无数他的文字,都不曾像今晚这样了解他的内心世界。
孤独,恐惧,怯懦却又要强撑镇定,紧张这两个字更是贯穿了他小时候的许多年。
所有人都要求他优秀,强大,可当一个孩子连哭都是错的时候,叶知让不敢想只阿花这样一个幻想角色,是如何支撑他走过那么多年的。
信件和文字的魅力在这一刻被放到最大,纸张更是能传递两个人面对面都不一定能说出的词句。
想念这种情节促使着叶知让拿起了手机,她拨通打给裴景淮的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通,他懒懒的声音传来时,叶知让只说了一句:“我想你了。”
裴景淮拿着手机愣了许久,半晌蓦的笑了:“宝贝,我也是。”
……
裴景淮是年初八回来的,当晚他就受邀去参加了周家晚宴。
但这次他没带叶知让一起去,叶知让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人多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晚上七点,车开进了周家老宅,裴景淮下车在管家的引路下走进了正厅,彼时周木正端着一杯酒,百无聊赖的守在门口,转悠着等他。
见他来了,他忙是迎上前去,往他身后望了望:“你尾巴呢?”
裴景淮皱眉:“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周木喝了口酒笑笑:“你以前不是走哪儿把你家小让让带哪儿吗,怎么今儿没带来?”
裴景淮跟着他一边往楼上的会客室走,一边道:“带来干什么?继续让她做裴轻寂的女儿?那我也真是疯了。”
周木:“一会儿我爸肯定要问,你怎么答?”
裴景淮和他对视了一眼:“标准答案,我大哥没有女儿,但我有妻子。”
周木愣了一下,一把拉住他:“老裴,你认真的?你真要在这种场合说这件事儿?”
“不然呢?还有更好的场合?以前我们说她是裴轻寂的女儿,是为了调动各方人脉保护她,让流言蜚语不能打扰她的生活。现在说她不是裴轻寂的女儿,也是为了保护她,因为我当不了她一辈子的小叔,她早晚会是我的妻子。至于旁人,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也得接受,这就是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