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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家之事,唯利所在,如今钱缪兵困粮乏,正是穷途末路,正是将士用武之时。吴王却以敌为友,定然是身边有小人,谗害忠良,吕某自当效先轸故事,先破国敌,再回广陵领罪。”吕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脸上露出讽刺的笑意:“想必吴王也有话给在下,若不遵令,则以李副使代之,说来这湖州也是副使熟识之地,一定能够牧守一方,造福百姓。”
李彦徽听出吕方话语中的讽刺自己被湖州豪强架空赶出的糗事,一直闲雅自守的他顿时大怒,戟指吕方骂道:“汝本一老革,吴王升至一州牧守,官居四品,却不思报恩,待我回广陵后,定要细细禀告,给你好看。”
吕方眼看自己事先预料最糟糕的预料已经变成现实,心情早已恶劣之极,又看到这厌物在自己面前如此跋扈,不由得作起来,大骂道:“好匹夫,不过仰仗吴王宠信,竟敢呵斥大将,今日吕某定然要斩汝之,出出胸中这口恶气。”说到这里,便拔刀出来,迎头砍去。
一旁的康儒看到情形不对,赶紧冲上来一把抱住吕方,推到一边。那李彦徽没想到平日里一直谦恭有礼的吕方今日竟然如此跋扈,竟然敢当着田覠的面砍杀上官,吓得脸色苍白,口中呐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吕方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却被杨行密的命令所摧毁,心态早已失衡,心中一直压制着的暴虐终于一不可收拾。
吕方见已经杀不得此人,心知这李彦徽回到广陵定然会向杨行密大进谗言,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如今唯一的生路就是全力攻下杭州,增强自己的实力,杨行密已经英雄迟暮,淮南本部与湖州又没有直接接壤,只要拖到他死了,其子未必能号令诸将,那时自己便还有生机。想到这里,也顾不得懊悔方才的失态,随手将手中佩刀扔掉,对田覠问道:“田公,吕某有一事相求。”
田覠摆了摆手,道:“任之,你方才也听到了,并非田某不愿留下围攻杭州,只是吴王使出这等手段,吾不得不回师。”
“某并非求田公抗命,只是宣州兵若退,武勇都必定也会跟随,在下乃是恳求你与那许再思说一声,留下与吕某一同围城。”
“武勇都并非田某属下,任之大可自与许将军说,他若愿留下,吾乐见其成。”
吕方见田覠已经应允,也不多话,敛衽拜了一拜,便自顾转身离去。
见吕方已经出了军帐,李彦徽方才惊魂初定,他知道吕方现在手下兵马众多,若当真要杀自己,这颗项上人头可就全靠田覠回护了,赶紧敛衽对田覠拜了一拜道:“吕方竖子无礼,还请节帅回护。”
田覠此时心情已经糟糕之极,拱了拱手便算回礼道:“李副使莫要惊慌,任之也就是一时之气罢了,他平日行事也颇为守礼,你若不放心,这几日在我军中莫要外出便罢了。”
吕方出得帐来,便上马一路赶回大营,也不休息,立刻击鼓召集手下将吏,宣布了准备轮番猛攻杭州的决定。吕方手拿竹棍,点着放在几案上的杭州舆图,上面粗略勾画着钱缪新筑的杭州城,这座城南北狭长,东西较窄,形如腰鼓,南北两端依山而建,中间地势低,十分难以攻取。湖州军面对的那一段城墙就是从浙江边到武林门的那一段,鉴于己方在攻城技术和兵器方面的特点,吕方并没有像通常一般选择城门作为突破口,而是选择了地势较低的城墙。那里虽然没有可供突破的城门,但是突破了城墙后便是一片杂乱的民居,没有可供坚守的第二道防线,有足够的空间整理在攻城中必然会秩序混乱的部队。而且那一段城墙相对于其他部分的城墙是一个突出部,在那段城墙外吕方事先修筑了两座土山,在上面安置的大量扭力弹簧弩炮可以用交叉火力扫射那一段突出城墙上的敌军,没有射击死角,而且经过这些天的准备,炮队已经调准了射击参数,威力十分惊人。而且在炮队的掩护下,城外的护城壕沟也填的七七八八了,连新建的那两座大攻城塔都可以推到城边直接撞击城墙。说完自己的计划后,吕方猛地用那竹棍捅了一下地图上的突破点,大声道:“在你们在地上猛攻的同时,地下挖掘地道的弟兄们将会竭力破坏墙基,我们将同时从地面和地下起攻击,一定要在这里打开一个突破口,攻下杭州城。”
听完吕方的讲解,帐中众将脸色又是兴奋又是疑惑,古代的围城战,要么是一开战趁敌军人心未稳,准备尚不充分,就四面一同起猛攻,一举拿下;要么就是制造大量的攻城器械,通过长时间的攻击,消耗对方的人力物力,打开突破口。可按吕方方才的说法,他分明是要连续猛攻,希望一举奏功,而此时守城的镇海军已经从一开始武勇都叛乱的惊慌中镇定下来,攻方又粮秣充足,吕方一直的策略都是慢慢消耗等待时机,今日却不知道为何突然召集众将,改变策略了。
众人互相对了一会眼色,唯一知道些许内情的王佛儿此时正在土山下监督士卒挖掘地道,现大家眼里都是茫然,过了一会儿,陈五在诸将中资格最老,职位最高,起身问道:“主公,城中敌军士气未衰,为何这般行事?”
吕方皱了皱眉,却不能将事实说出来,他手下湖州军莫邪都本部倒也罢了,其余那些义从兵,若是得知宣州军即将回师的消息,只怕士气便会一落千丈,那时就后悔莫及了。便笑道:“莫非我等在这里坐食积谷,城中敌军士气便会衰落不成?”
陈五顿时大窘,口中呐呐不言,吕方接着道:“九天前,周兄弟大破镇海军水师,尽焚敌军军粮,斩杀,溺死敌军不下两千,敌军士气已经大挫,如今攻具器械已经足备,正是一举登城之事,莫非你们还要让舟师的弟兄上岸击贼不成?”
听到吕方这般说,帐中诸将顿时哗然,除了坐在末尾的周安国一脸得色,其余的个个脸色涨得通红,脸上满是忿然之色。徐二站起身来,怒道:“将军说的什么话,徐某自从在丹阳投至麾下来,哪一战不是先登,方才不过是爱惜士卒罢了,既然要攻这杭州城,某家自当披甲当先,还请主公为某击鼓便是。”
“好气魄,这才是我吕方手下的壮士,那便从明日开始,五坊轮替,一定要攻下这杭州城。”
武勇都叛军帐中,许再思和徐绾二人对坐,脸色都颇为沉重,他们在宣州军中也颇有耳目,此时已经得到消息,广陵已经来了使者,杨钱二家联姻,要宣州兵退兵,那身为叛军的他们,在其中可是讨不了好的。
徐绾叹了口气,肥脸上的刀疤扭曲了两下,往日里凶悍的脸上此时却是颓丧:“许兄,如此看来,徐某当日起兵作乱,当真是害了你还有这数千将士,眼看着杭州城就要拿下,形势却突变,真是叫人徒呼奈何。”
许再思摆了摆手,道:“徐兄弟怎么这么说,钱缪役使将士,仿佛僮仆,成及、罗隐等人都视我等为异类,生变是迟早的事情。今日之事,又岂是先前能够料得到的,男儿本自重横行,我等陈蔡男儿战死容易,若要屈身以为奴仆,低眉事人,那却是休想。”
徐绾听到许再思这般说,点了点头:“不错,最多随田宣州一同退兵便是,只是那杨行密已经和钱缪做了亲家,此时那钱婆留对我等定然恨之入骨。也不知杨行密会不会拿我等来做人情,大丈夫死则死矣,可这般死却是不服的很。”
“那倒不至于,杨行密与钱缪两雄并立,迟早必有一战。此时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再说田宣州今日被如此折辱,心中必然生变,武勇都这般强兵,他必有借重,又岂会拿你我兄弟去讨好杨行密?”
两人正忐忑不安,帐外亲兵突然来报,说湖州防御使吕方前来拜见,徐、许二人对视了一眼,徐绾问道:“此人想必也是得到了消息,却不知道他来这里作甚,许兄和他打过不少交道,能否猜的出一二。”
许再思沉吟了片刻,答道:“此人颇有智谋,行事又大胆之极,绝非等闲之辈,我也不知道他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不过这吕任之绝非束手待毙之辈,等会你我见机行事便是。”
听到许再思这般说,徐绾点了点头,便吩咐亲兵请吕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