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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何日君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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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邂逅太过突然,乃至造成的效果无比刺激。饶是杜远处于人生巅峰的六感,也没能提前捕捉到半点先兆。杜远尽量保持不动,并不完全出于惊恐,而是不愿在判明形势之前做出错误的反应。

    但毕竟是在水中,四肢停止划动后,身体自然开始缓缓下落。那大头怪低头看了一眼沉没中的杜远,一甩尾巴,把身躯全部拧到了他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这怪物头虽不小,身体倒不算太夸张,大概两米多长的样子,腰身肥硕,一身被毛油光光的,前后四个短爪,尾巴只有身体一半长。各种特征表明,这是只哺乳类两栖生物。

    大头怪拱了一下身躯,向下追上杜远,并未展开袭击。而是用左前爪轻轻搭住他手里那条还抠着没撒手的虹鳟鱼,梗了一下脖子,收着下巴,用试探的眼神望向杜远。干嘛哦,想要这玩意儿给你好了,别吓唬我行吗

    杜远赶紧双手将肥鱼奉上,还连连点头示意您尽管吃,别客气我不饿,这湖里的鱼都是您老的,我只是洗澡路过也不知大头怪有没有通透这么多层意思,反正它是收下了,还裂开嘴乐了一下

    杜远差点飙出泪来,可不敢呐,还是小的给您乐一个吧。想到这里,呲牙咧嘴地回了一个笑。这下可好,招惹得大头怪更加开心,三口两口把虹鳟咽下,瞪着大黑眼珠子围着杜远绕起圈来。

    这厮是不是好久没朋友了怎么这么贱阿杜远胸闷不已,游也不是,不游也不是。

    正琢磨着如何甩掉这位自来熟,吨的一下,脚下居然踩到了岩石。

    沉到底了。脚底板触感粗剌剌的,似乎湖底的火山岩上长满了苔藓,脚面上一撩一撩的又是什么玩意儿低头看去,却是一些管状触手,两指粗细,丈许长短,白白的像猪大肠一样。而且数量十分众多,可视范围内比比皆是。

    出奇的是,其中一根撩到杜远的脚踝后,迅速回弯,将其卷了起来,周围的众多肠管像是得到了感应,纷纷掉头涌了上来,瞬间将整个小腿都包裹起来,有几根还顺着大腿往上爬,碰到敏感部位时还扭来扭去弄得杜远瞬间清醒,这可不是爽的时候,你们都是管儿怎么不撸自已呀赶紧屈膝一蹬,打算上浮,却为时已晚。

    几束肠管向上拉得绷直,坚韧不断。被扯了后腿的杜远,无论怎么划动,都无法彻底摆脱纠缠,一时乱了手脚,脱口呼唤张辽来救,却忘了还在水下。刚一张嘴就灌进一大口冷水,体内悠长的气息顿时紊乱,顿时慌了神

    眼见杜远胡乱挣扎不得解脱,一旁逡巡着的大头怪先是觉得有趣,抱爪傻笑着看了半天的热闹。过了好久,发现这不像是游戏内容,遂一摆尾巴扑了上来,在杜远脚下连撕带扯,牙爪并用,迅速解了围

    杜远此时已经连连喝了几大口冷水,破了气海后,似乎身体机能直线下降,开始出现失温的征兆,手脚不再那么利落,有心上浮到水面,却已力不从心。完了,完了。刚刚得了奇遇,还指望一甩前二十年平庸,从此纵横四海的杜远,出师不利,栽倒在这口大池子里。

    意识渐渐模糊,留在杜远最后视觉记忆中的,是一颗大头上,两只充满关切的黑亮的大眼睛。

    张辽紧紧跟随着目标明确的文从心,一路奋力潜泳,顺利从西侧上了岸。先摸出怀里的皮鞋倒了倒水,转头看向身后,诶阿杜呢文从心正在摆弄裙角,闻言也抬起头来,顺着张辽的目光看去皓月当空,盆谷无风。湖面波光粼粼,岸边野花摇曳,耳畔只有秋虫的瑟瑟唧鸣。

    杜远又醒转过来,这感觉十分糟糕。上一次昏迷还是文姑娘在江底施展瞬移之后,听文从心的解释,那是因为凡人体质太差的缘故,抗衡不了空间转移造成的能量波动。现在服了纠丹,体质强横至极,却再一次折戟沉沙。两次都是犯在了水字上,上回是涪江,这回是天池。杜远暗暗发誓,如能逃过此劫,此生再不靠近江河湖海包括游泳池和洗脸盆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快速转动了一轮,微微感到神智已经可以控制四肢。于是睁开眼皮,坐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次没有小楼软床,看墙壁的泥石,应该是个洞穴,摸了把身下的土,还算干燥,也是火山岩的灰渣。嗯,应该仍在天池附近。这洞穴倒十分宽敞,杜远站起身来距离洞顶还有两拳距离,不用低头就可以走动。

    就在抬头看洞顶的时候,发现几颗萤石散乱地镶嵌在那里,散发着蓝色幽光。刚刚能那么从容地看清环境,想必也是拜它们所赐。不管这是哪里,赶紧找到出口才最重要杜远迈开步子,选了一个方向,探索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快步折回,向上伸手,挖了一颗鸭蛋大的萤石下来,拿在手里当照明,又向刚才方向继续探索。

    大约走了五十步,感觉步步向下,似乎是个缓坡。忽然发现前路已尽,只有一泓潭水,水色幽深。潭边湿润的泥土上,还有纷乱的抓痕和拖痕。

    想必是那大头怪救了他,还把他拖到了自己挖的隧道里,可能大头怪就是从这里出发下水捕鱼的吧杜远刚刚发过永不近水的坚定誓言,此刻不免踌躇。暗忖,就算这潭水下面直通天池,可以借道回湖,再继续游向原本的目的地。但是,身后的洞穴不是还有另一端没探吗只要还有选择,就让水见鬼去吧,老子就不上当毅然转身。

    等经过了刚刚挖萤石的地方,又往前走了大概七八分钟,脚下感觉先是缓步向上又急转向下,忽然前路又尽,几丛浓密的灌木堵住了路口。

    杜远心中一喜,快步上前奋力拨开树枝,翻滚出了洞穴。起身抬眼望去夜幕下,一片寒林幽谷,已经到了火山口的外沿。回身再看,这洞口藏匿在六七块巨型火山岩中,被灌木覆盖,十分隐蔽。杜远死里逃生,心情大好。待要放歌一曲,却听得簌碌碌一声微响,那洞口拱出一颗大头来

    这次,杜远并未太过惊恐,一是现在脚踏实地,随时可以狂奔而去;二是他隐隐觉得定是这家伙救了他,自己亏欠一个人情。大头怪小心翼翼把头转了一圈,看四下并无危险。整条肥硕的身躯都钻了出来,缓步凑近杜远,半蹲着抬起左爪,又试探着搭在了杜远的右手上。

    大头怪去掉尾巴两米多长的身躯,半蹲下来,倒也和一米七八的杜远相差不多。杜远略微抬头,第二次和大头怪面对面直视,此刻心情已然大不同。

    大头的大眼珠子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手,杜远也顺着它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哦您老想要这个连忙举起萤石作势送还:对不起阿老大,我不是想偷,借来照路的。现在还给您。大头怪一愣,好像明白了什么,抬爪但没接,在杜远肩膀上使劲按了按。然后一个超灵活的后空翻,直接跃进身后的洞口。

    这是啥子意思告别不像好像叫我别动这我得找人去呀。杜远犹豫了大概三四十秒,刚要离去。簌碌一声,那大头怪再次应声窜出,直落在他面前,摊开双爪,一爪一个大萤石。比刚才杜远拿的那颗,还要大上三圈。

    这回的意思明白无误。杜远感动了,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揽过所有的萤石,从衬衫里取出鞋子,把石头替换进去。

    那大头怪见到这双湿漉漉的球鞋,十分惊诧,张着小嘴半天合不拢,样子萌的不行不行的。抓过去一只翻过来调过去地把玩,还将黑鼻头拱进鞋帮嗅了一下,嗅完乐了再嗅一口,贪婪的一大口拔出鼻子,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没别的,两个字陶醉

    杜远没想到它好这一口,也不敢贸然伸手去要。低头看着留在手里这一只,算了,一只也没什么用,一伸手:都给你吧。大头怪不敢相信一下有了两只,辛福来的突然,登时手舞足蹈不知如何表达欢喜,索性张开两只捉着球鞋的短爪拥杜远入怀,来个爱的抱抱,还亲昵地用嘴畔的硬须蹭了蹭他的脸颊。

    那一日,长白山,天池外某山谷。一位光着脚丫的汉子,怀里闪烁着蓝光。在静谧的月色下,一步一回头地远去。

    在他身后,一丛灌木中,探出一颗大头,叼着一双阿迪,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送他的离开。

    不知何日君再来,两厢望不尽的依依别情。你侬,我也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