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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义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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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护先生!”隔着人群,周文元第一个大喊,然后朝周顺昌挤去。

    “保护周先生!”沈扬也大喊起来。

    “保护周先生!”人群再一次分沸腾了,开始朝中间合拢,要把锦衣卫和周顺昌之间的空地堵上。

    “谁敢挡道!”林腾甲马鞭一指,身后另外四名锦衣卫便骑马趋前,用马蹄子为同伴开路。

    “你们凭什么抓周先生?!”沈扬大喝道。

    “周顺昌煽动百姓,妖言惑众,辱骂朝廷!”林腾甲大声回应。

    “魏忠贤不该骂,阉党不该骂,毛一鹭不该骂吗?”人群中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那是周顺昌,他的嗓子带着几分沙哑,从容镇定的迎上了林腾甲凌厉的目光。

    “哧啷!”一名锦衣卫在马上亮出了刀,前方的人群稍稍退却了。

    “周——顺——昌!”林腾甲逼视着他,一介匹夫,竟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周某行得正、坐得直,平生光明磊落,又有何惧哉——放他们过来!”周顺昌双手负背,凛然正气油然而生。

    人群退开了,八名锦衣卫立刻上前,在周顺昌面前围成一个扇面。

    “谁敢动我家老爷,就得先过我这一关!”周文元一个跨步,挡在了周顺昌身前。

    “苏州百姓,决不让周先生受半点损伤!”沈扬也豁出去了。他是带头闹事之人,不论事态如何发展,官府都不会放过自己,索性一争到底,说不定还有转机。

    “胆敢阻拦者,一并拿下!”林腾甲被激怒了。

    “哗啦啦!”八名锦衣卫都亮出了刀。

    “我们不怕死,我们就是要要个公道!”几十个民夫跟在沈扬后面大喊。

    “公道,问巡抚衙门、布政司衙门、苏州衙门讨去,本官今天就是要拿人!”

    “呼!”两名锦衣卫扑上前,目标周文元。

    “来得好!”周文元双臂一振,将上衣一把扯去,露出精赤上身,就势甩出一记飞腿,正中左侧锦衣卫手腕。那锦衣卫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手中长刀险些脱手。

    “好!”人群中欢声雷动,纷纷为周文元叫好。

    “啪!”鞭声响,戚辽拍马而出,越过林腾甲,电光火石般掠至周文元身前,手起鞭落,鞭梢猛地卷住周文元尚未落下的脚腕下,然后一个扯缰掉头,两腿一蹬就往回跑。

    “砰!”被鞭梢卷住脚腕的周文元重重跌落在地,狼狈不堪的被马拖出几丈远,一头撞进了锦衣卫堆里。

    “拿下!”戚辽手腕一松,松开鞭子,放了周文元,又朝周顺昌一指。

    两个锦衣卫抓住周文元,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四个锦衣卫骑马守在两侧;剩下六个锦衣卫再次扑向周顺昌。

    “魏阉走狗!”周文元一边挣扎,一边指着戚辽大骂。

    “嘴贱!”戚辽暗骂一句,又是一鞭抽落,在周文元脸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戚辽露的这一手,让周围的人再不敢为周顺昌出头,六个锦衣卫很快就把周顺昌围了起来。

    “我自己会走!”周顺昌早已抱定必死之心,于是一把挣脱锦衣卫抓在肩头的手,朝林腾甲坦然走去。

    “老爷!”周文元鼓着被抽肿了的脸,声嘶力竭的喊着。

    “周先生!”沈扬跪了下来。

    几百个民夫跪了下来。

    周围的百姓也陆续跪了下来。

    周顺昌收住脚步,仰天长叹:“苍天无眼啊!”

    “苍天无眼啊!”周文元跟着大喊。

    “苍天无眼啊!”生祠外回荡着百姓们无助的呐喊。

    “乡亲们!”周顺昌突然转过身,朝纷纷扰扰的人群深深一躬,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周景文在此别过了!”

    “周先生……”人群中有人开始啜泣。

    酒楼之上,颜佩韦再一拳砸在窗台的栏杆上,已然出离愤怒。

    “颜兄一定要去?”说话的是魏学洢。他一眼就看出了颜佩韦的心思,心潮起伏——相比周顺昌,他为见父亲一面所做的那些努力,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和苍白。

    回到苏州的时候,他已经错过了与戚辽的三天之约。他找不到戚辽,便去了一趟映荷轩,想见凤离一面。可是映荷轩的大门紧闭着,管事的老妇说凤离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不会见任何人,让他速速离去。魏学洢在门口等了两个时辰,终于想明白,女人都是薄情寡义的,当日情意绵绵,今朝翻脸不认人。他在映荷轩的院墙上提了一首诗,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然而他放不下金鸡湖,放不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景,还有那烟波浩渺的千顷水面。他徜徉在金鸡湖边,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山中,停在了一处院落前。抬眼一看,竟是古月庵。

    秀水一方,白衣翩然。魏学洢叩响了山门。

    “吱嘎!”门开,探出来的是春儿。

    “春儿……”魏学洢认出了她。

    “是你呀,来找我家小姐?”春儿一脸的俏皮。

    “是……小生路过此地……”

    “原来只是路过,不是专程来的呀!”

    “我……还请劳烦通传一声。”

    “我家姐姐说了,她要清修。或三五年,或六七年,若是那梅花枝头向东,公子便能见到她了。”

    “三五年,枝头向东;驾鹤西去,瑶池之滨……”魏学洢喃喃自语,兀自走了。

    魏学洢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没有功名,见不到父亲,还不招女人待见。他的心情低落到极点,望着祠堂前的茫茫人海,竟觉分外孤独。

    “纵是刀山火海,颜某也要走上一趟!”颜佩韦决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我与你同去。”魏学洢亦是刚烈之人,失落的郁闷,还有戚辽抽在周文元身上那两鞭子,让他急需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不!”颜佩韦断然拒绝了他,“魏大人身在囚中,生死未知,从苏州到京城千里之遥,你要见他一面,就得留着有用之身。苏州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颜兄……”魏学洢抓起颜佩韦的手,用力一握。

    颜佩韦洒然一笑,道:“今日就要让他们知道,我苏州不但有义士,还有义民!”说完,便从魏学洢处抽出手来,转身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