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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青云问:“你们家享受低保吗?”
年轻人说:“享受,享受,我们家五口人,每个人一个月有九十五元的补贴。都有工资本,按月到乡里的储蓄所去领。”
张青云问:“你几个孩子?”
年轻人说:“三个,大的有些残疾,你看,眼睛不好。”
这时候,那两个大一些的孩子都怯怯地站在妈妈身边,眼睛往这些陌生人脸上看一眼,发现大家都在看他,连忙往妈妈的身后钻。
张青云看了看他的大儿子,果然一只眼睛是有些问题,眼白多,往上翻着。
张青云问:“到医院看过没有?”
年轻人说:“到县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是先天性的,治不好的。”
张青云点了点头,说:“这孩子多大了?”
年轻人说:“八岁。”
张青云说:“该上学了吧?”
年轻人说:“上学要到乡里,走十几里山路,他眼睛又不好,就没有让他去。”
张青云问:“你们村子附近没有小学了?”
年轻人说:“没有了,撤并了,我小时候还有,后来人越来越少,就撤了。现在这一带的孩子,上学都是在乡里小学,天不明就出发了,要走一两个小时才能到学校。”
张青云哀叹了一声说:“山里的孩子,上学苦啊!受那么多的罪。冬天下大雪,不是才难的吗?!”
年轻人说:“所以现在上学的孩子,都是家长陪着在乡里租房子。我明年也得租房子了,二儿子明年七岁了。”
张青云问:“租房子贵吗?”
年轻人说:“有贵的有便宜的,最便宜的是单间,就是普通的农民房,一个月五六十块钱,也可以了。”
张青云问他:“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年轻人苦笑了一下,说:“满意满意,种地不收税,政府还给发救济,我们乡下人,也不考虑那么多,天天干活,白天有吃的,晚上有睡的,就可以了。”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张青云说:“现在山里治安好吗?”
年轻人说:“比前两年好多了,那个时候,小偷太多了,鸡子、狗都给你偷得精光,更别说养牛、养羊了,你根本看不住,都是那些贼的。家里即使有人,大白天他们也敢进村偷。那个时候,小偷成群结队,根本管不了。现在好了,抓了几十个,这一带的贼明显少多了,有些贼跑出去了,到外地去偷了。我们这里清静多了。”
张青云问:“经常能见到公安吗?”
年轻人说:“能,能,隔三差五,可以看到他们的巡逻车。”
张青云问:“你们村出去打工的多吗?”
年轻人说:“多,年轻力壮的,几乎都出去了,只有农忙的时候,才会回来一趟。现在村里都是老弱病残,几乎看不到年轻人了。”
张青云说:“老弟,你为什么不出去打工?”
年轻人说:“我走不了啊,你看我老婆,让她一个女人在家里独自带三个孩子,我不放心啊!她的脑子不好使。”
张青云看了看她女人,果然面容呆滞,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
张青云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就对年轻人说:“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看一看你家里的实际情况。”
年轻人说:“不介意,不介意,你们都是领导,请随便看。”
说着话把大家领到他们家屋子里。
张青云看到,他们家的房子,墙壁都是石头垒的,用水泥白灰粘和在一起,倒是很结实。瓦是红色的,估计是从山下拉上来的。总共是三间,都是打通的,没有夹墙。
东边一间,放了两张木床,上面放了被子什么的。右边一间,放了不少坛坛罐罐,估计都是一些粮食什么的。中间的一间,中间放了一个木桌子,几条大板凳,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两张毛主席和华国锋的大幅画像,两边是两幅标语: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英明领袖华主席万岁。
一看这个条幅,张青云就想起来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各家各户都有这样的画像,这些都是上面发的,家家都挂。
现在已经难得一见了,只有这山里人,把这些东西保留下来了。
他们家没有电视机、洗衣机,唯一现代化的东西,就是桌子上放了一台收录机,家里也没有电灯,桌子上放了一盏煤油灯。
这说明,这里还不通电。
张青云问他:“你们这里还不通电吗?”
年轻人说:“就是我这里没有,前面村子里早就通了。”
张青云问:“为什么你这里没有?”
年轻人说:“电管所的人说了,从村子里单独扯一根线到我家里,需要三根水泥的电线桩,加上电线,要我出三千块钱。我没有出,所以就没有给我们家送电。”
张青云问:“没有电,就没办法看电视,你们家小孩也寂寞啊!没办法看动画片。”
年轻人说:“是,是,我正在攒钱,准备交钱了。”
张青云离开的时候,让小魏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五百块钱,这是张青云昨天安排小魏准备的。钱从县委办公室的扶贫经费里出。
张青云把上面写有五百块钱的牛皮纸信封交给那个老乡,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给孩子买件衣服吧!今后让他们都上学,有困难了,找政府,山里孩子,只有上学今后才有出路。”
年轻人接过信封,说:“多谢领导,多谢领导。”
他一直把张青云这帮领导送到公路边,才站在路边,和大家挥手致意。
车子开动,张青云看到,他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张青云坐在车上,看着他家的院子,对彭金平和小魏说:“山里的农民,日子还是苦啊!”
彭金平说:“张书记,他家算是好的,有的家庭有病人的,就全完蛋了,我们清溪县有很多在煤矿、金矿上打工的人,干几年,有的就得了矽肺病,年纪轻轻的,生不如死。我去年就看望过一个,三十多岁,看着老得像是七十岁一样,医生都说,这样的情况,已经没有救了,只能是回家等死了。”
张青云问:“这样的情况多不多?”
彭金平说:“多,虽然没有做过详细调查,但我估计,我们县矽肺病人最少有千把人。我们这里是矿区,这几十年,在煤矿上干过活的人,至少也有几万人。附近的宝山县,那里有金矿,在那里打工的人也不会少了。所以,我们这里是矽肺病的重灾区。”
张青云说:“政府现在有没有办法?”
彭金平说:“没人管,现在都是私人企业,有的根本没有签订劳动合同,得了矽肺病,自己有钱,就去治一下;没有钱,就只能是在家里等死。政府就是想管,也管不了,没有那么多钱。”
车子往前开了几百米,果然看见一个村子,在几座山之间的一块平地上,建了十几栋房子,这就是刚才那个年轻人说的他原来的村子。
张青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从县城里出发,已经走了两个半小时。
张青云问小姜:“还需要多久可以到达乡里?”
小姜以前来过柳林乡几次,对这里的路况很熟悉。
小姜说:“很快就到了,最多也就是二十分钟吧。”
这个时候,彭金平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柳林乡党委书记贺四海打来的。
昨天,彭金平就和贺四海联系过了,贺四海和乡长马宝军在乡里准备了一个晚上,就等张青云来视察了。
电话接通,就听见贺四海说:“彭主任吗?我是小贺!”
彭金平说:“四海啊,我们快到了,估计也就是二十分钟就可以到乡里了!”
贺四海说:“好,好,我已经到了路口准备迎接了。”
彭金平说:“好的。”
挂了电话,又沿着盘山公路开了十几分钟之后,就见前面一个岔路口站了十几个人,旁边是几辆汽车。
彭金平对张青云说:“张书记你看,贺四海他们已经来迎接了。”
车子停稳,小魏忙为张青云打开车门,张青云下来,准备和大家挨个握手。
旁边彭金平介绍说:“这是贺四海,乡党委书记。”
张青云看了贺四海一眼,只见他中等个子,胖胖的,真的是膀大腰圆,体重估计有一百八十斤,肚子大大的,像是一个怀孕七八个月的妇女一样。看年龄并不大,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贺四海点头哈腰地双手握住张青云的手,使劲地晃着说:“张书记,欢迎啊欢迎!”
张青云说:“辛苦你们了。”
贺四海说:“不辛苦,不辛苦,张书记才辛苦呢!”
张青云和他握过手后,后面一个瘦瘦的鼻梁上戴副眼镜的男人伸出手,说:“张书记,一路辛苦了!”
旁边的彭金平介绍说:“张书记,这个是乡长马宝军。”
张青云看他年纪也就是三十七八岁,和自己差不多,就是脸黑黑的,估计是经常下乡,基层工作还是很辛苦的。
张青云说:“你好,马乡长!”
其他的同志由乡党委书记贺四海做了介绍,有的是副书记,有的是副乡长,反正一下子见了那么多人,张青云一时间也记不住他们的名字,只记得他们个个的笑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