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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步远近,又没有遮身之物,灰袍老人不及细想,侧身一个筋斗,随麻耗子前后脚跃入水中。
“打!向水里扫射!”马长官手拎双枪跳出,趴在船舷上对着灰袍老人落水处将两匣子弹尽数射尽。
马长官所在的双桅大船的船舱中钻出十余个灰衣特务来,这一行人是马长官事前安排来接应的特务,每人都手持双枪,跟着马长官呼啦啦钻出船舱来。
随马长官从天台山下来的穿着黑衣夜行服的特务都乘坐在双桅大船两旁的两艘小乌篷船上。双桅大船左侧的乌篷船被大船隔开,船上的特务无法援手,只是扒着船舷干着急。
另一侧的乌篷船的船头斜靠着双桅大船,麻耗子和灰袍老人跳水处正在两船中央。这艘乌篷船上的特务瞧得真切,纷纷掏出枪来,可是灰袍老人和麻耗子都落在同一处,这些黑衣特务怕误伤了麻耗子,犹豫着没人敢开枪。
马长官脸色铁青,显然动了真怒,他哪顾麻耗子死活。马长官见众特务看着河面发愣,又急又怒道:“看什么?开枪!”他换了弹匣,又将两匣子弹射进水中。
双桅大船上接应的十几个灰衣特务率先开枪,子弹如雨般射入水中。乌篷船上的黑衣特务见大船上的特务开了枪,也不敢抗命,提起枪,对着水面胡乱射击,只听一阵“嗤嗤”声,河面涌起数团气泡,可麻耗子和灰袍两人始终不见浮出水面。
河水浑浊昏黄,在水中看不出两米远,灰袍老人寻不到麻耗子,转身凭感觉向船体所在的阴影处潜去。
左侧的乌篷船绕过双桅大船合围过来,两个特务从船板上抓过两根长杆网兜,在水中反复打捞,但是捞了好一会,只捞上来些许水草和淤泥。
“别捞了!快开船!”马长官喝道。
艄公急忙撑篙掉转船头,水手扬帆摇橹,双桅大船缓缓驶离码头。
船尾泛起一股水花,灰袍老人五指簸张,指尖插进船头木板,如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却又异常矫捷地攀上船来。
马长官、黑狼和一众灰衣特务在船尾望了好半晌。船离案已驶远了,马长官悻悻然收了盒子炮,返向船舱。撩开了门帘,马长官忽然觉察到一丝不安,他侧头向船头瞧去,只见到几个水桶和木箱。马长官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低头要进船舱,这时看见甲板上一滩水迹从舱外延伸进船舱内。
黑狼看到马长官面色凝重,问道:“怎么了马长官……”
“他进船舱了!”马长官倏忽后退,闪电般掏出盒子炮,瞄准了舱门,“快出来,给你个痛快,否则让你死无全尸!”
船舱内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马长官率先勾动扳机,双枪齐射。众灰衣特务每人都手持双枪,共计二十几个弹夹中的子弹倾泻而出,只把船舱打得千疮百孔。
马长官使了个眼色,四名特务两两向船舱两侧绕过去。
灰袍老人趁这个间隙突然从船舱后面暴起,脚尖挑起一个水桶袭向最近的特务。那特务侧身闪躲,老人这一招早用熟了,他如影迫到近前,不等这名特务抬起枪,对他肩膀只一按一转,已掐住他的喉咙,挡在身前,两脚不停,向马长官冲去。
“后退!开枪!”马长官在城隍庙中吃过灰袍老人的亏,对他的意图有所了解,他一边后退一边迅速的换了弹匣,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被灰袍老人擒住做肉盾的特务顷刻间中了十数枪,血肉四溅,圆睁着眼,连声惨叫都不及发出就咽了气。
灰袍老人算盘落空,他原以为这些特务会投鼠忌器,没想到那马长官这般冷酷无情,竟丝毫不顾惜手下的性命。老人又将脚边两个水桶踢出,双臂发力,将手中死去的灰衣特务推出,趁机又贴着船帮跳进河里。
马长官带着众灰衣特务又是对着老人落水处一顿乱射,更丢了几个手榴弹下去,炸起老高的水花,可仍被老人逃走了。
武岳阳和姚青没能冲上双桅大船,眼瞅着麻耗子和灰袍老人先后跳船。两人急于救起老人,抢了一艘竹苇扁舟。这时传来一阵枪响,马长官带着特务们正向水中扫射,码头上一片混乱,鱼铺酒肆货栈都掩上了门,贩夫走卒四散躲避,眨眼间码头上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武、姚二人寻不到灰袍老人,正无计可施,双桅大船上又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两人望着大船,猜测老人很有可能又回到大船上去了。两人赶紧划船追赶,可武岳阳和姚青都不会摇橹,小船在河面上打着旋,没头苍蝇一样原地打转。
随着噗嗵的落水声,紧接着又传来一阵枪声,枪声响过,更传来手榴弹轰轰的爆炸声。武岳阳傻了眼,他望着被手榴弹炸起几丈高的水花,摇橹的手停住了。
“你发什么呆!”姚青急道。
武岳阳丢了船桨,从肩头卸下一支三八大盖(注释1)端起,稍作瞄准,果断地开了枪。可是小船颠簸,本就不稳,加上双桅大船早已去得远了,武岳阳也枪法虽然了得,可这关头又如何能打得中?随着“砰”地一声枪响,武岳阳这一枪早不知道偏哪里去了,连双桅大船的船帮也没沾到。
这一声枪响,立即招来了无数的还击。三艘船上数十名特务将这艘竹苇扁舟当做了靶子,一齐聚到船尾对准小船开枪。
特务们的还击自然也没什么准头,船间距离早超出了有效射程。饶是如此,由于人多枪多,仍有几发子弹打中小船。武岳阳和姚青被特务的火力压制住,低头趴在小船的船舱里,连头都抬不起来,更别提还击了。
随着船间距离逐渐拉大,特务们也就不再愿意浪费子弹,河面又恢复了平静。
眼见特务们的三艘船渐渐驶远,成了河面上的几个黑影,武岳阳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相信灰袍老人这么容易就被特务们害死,可即便他有通天的本领,想在特务的枪林弹雨中全身而退,怕也千难万难。武岳阳摇着小船在河面上茫然地转了几圈,哪里寻得到老人。他望着河面发愣,是该上岸去换了船继续追赶盗宝的特务报仇,还是找些渔夫来撒网搜寻二爷爷?
正当武岳阳茫茫然不知所措之际,姚青大睁着眼指着岸边道:“那……那是他么?”
武岳阳顺姚青指处看去,见灰袍老人正丢了怀中的圆石,从河中一步步走上岸去。
“二爷爷!二爷爷!”武岳阳欣喜异常,竟笑着流起泪来。他这几日患得患失,精神绷紧,已到崩溃发狂的境地。武岳阳拼命划动船桨,待离岸近了,他跳下船,蹚水跑到岸上,一头栽倒在二爷爷怀里,放声大哭。
“乖孩子,爷爷没事,你怕爷爷被他们炸死,是不是?二爷爷教过你们,不管做什么事,能全身而退才是最紧要的,难道自己会忘记么?”老人浅笑着抚摸武岳阳的头安慰道。
武岳阳抬手擦了擦眼泪,看见手上一片殷红。武岳阳刚松弛下来的神经立即又重新绷紧,你上下打量老人,在他前胸上找到了枪眼。
“二爷爷……”武岳阳带着哭腔喊道。
灰袍老人在自己胸口摸了摸,沾了一手的血,他干咳几声,坐到地上,喘着粗气道:“好孩子,二爷爷怕是不行了……想不到今日栽在这些鹰犬手里……咳……你能不能答应……答应二爷爷一件事?”
武岳阳惊慌失措,他撕了布条按住老人前胸的伤口,试图堵住枪眼,“二爷爷,你不会有事,你坚持一会儿,我去找大夫!”武岳阳扭头对姚青道,“帮我照顾好二爷爷,我去去就来。”
姚青点头答应。
武岳阳将老人的背囊在他身后垫好,转身就要去找大夫,被老人一把拉住。
“怕是来不及了,你不答应爷爷么?”老人有气无力道。
武岳阳摇了摇头,有赶紧点头,他含着泪道:“二爷爷,我答应我答应,你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别急着去报仇,这几年好好练武,三年……三年后千万记得回龙虎山仙水岩一趟……好不好?”老人道。
武岳阳赶紧点头答应,他扶着老人,一手死死的按住老人胸口的枪眼,“我绝不偷懒,好好练武,先保住自己的小命,然后……然后再想着报仇,三年后去江西龙虎山仙水岩……我全答应你的二爷爷。”
“你真答应么?”老人攥紧武岳阳的手,声音越发沙哑。
“嗯……”武岳阳终于忍不住,泪水又顺着下巴吧嗒吧嗒落下来。
“男子汉,可要说话算数!”灰袍老人仿佛突然好转过来一样坐起来道。
武岳阳将这当成了老人的回光返照,他哽咽道:“说话算数。”
“好!好!你小子答应便好,老朽先不死了。”灰袍老人如奸计得逞的老狐狸一般,咧嘴笑道。他推开武岳阳的捂在他胸口的手,扒开胸口青灰道袍,露出血糊糊的枪眼。老人闭起眼,略一用力,子弹被肌肉和血水从伤口中挤了出来,啪地落在岸边砂砾上。
武岳阳再次傻眼,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不该欢喜。武岳阳扭头看看姚青,姚青揉揉眼睛,气鼓鼓地转过头去。灰袍老人计谋得逞,只顾自己欢喜,可不管两人空自担心,他嘿嘿地笑出声来,忽然看着河面,笑容僵硬在脸上。
武岳阳和姚青回头向河面望去,只见远处河面闪过两股亮光,紧跟着传来轰轰两声爆炸巨响,那两艘已变成黑点的乌篷船,在波光粼粼的阳光下,化成了两团跳跃的烛火。
注释1:三八大盖,日式手动步枪,在中国一向被俗称“三八大盖”,由于其枪机上有一个随枪机连动的防尘盖以及机匣上刻有“三八式”字样而得名。因其膛线缠度设计,有着弹道稳定的特点。三八式步枪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法西斯陆、海军最主要、最基本的武器,一直使用到二战结束,用了整整4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