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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十六王府夜宴那晚,时间仿佛已经静止,又仿佛已如同丝绸般轻忽快速地划过,来不及注目,只剩下肌肤上微凉的触感。香炉中的香长了又短,短了又长,虽留下燃尽的香屑,却惘然不知时光逝去几何。
在这种茶饭无心的状态中,我仿佛有种错觉,只觉得馆驿外的人也都在像我一样静静地等待着,不应当有其他的思虑;就算他们在忙什么,也决不会跟我有任何关系。然而,我错了。
某一日正午时分,我正笼闭在室内,坐立不安地在床前走来走去,思索要不要再去找十六王爷,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过一会儿便有个太监尖细的嗓音喊道:“赶紧禀报悦和郡主,林太监已经护送圣旨到了西街口,请郡主出来接旨!”
听起来他们来的异常匆忙,竟没有下马,喊完话又飞快地往回赶了。我连忙随着馆丞等人来到大门外,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太监满脸喜悦地带着大队人马,朝馆驿而来。他单手策马,另一只手中,正是托着明黄色的卷轴。
我一阵茫然:大过年的,皇上是要传我入宫领宴呢,还是要赏赐什么?
跪下之后,只听那太监在马上宣读圣旨,文辞华丽,骈四骊六的,听起来极为正式,大致是说,豫州方向挖出祥瑞石碑,预示着战乱将止,不久后冬尽春来,一年伊始,应是国泰民安,一片祥和,云云。总之,念了良久,全不与我相关。我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膝头都跪疼了,却仍旧不得要领。过了许久,好容易念完那段骈文,又是一长段歌功颂德的赞词,直念得我头晕脑涨,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是在说什么。最后,那太监声调一转,竟开始赞扬起我。妇容女工,温婉娴淑,种种词藻堆砌在一起,我心里越来越没底,已经开始有些害怕。
“……悦和郡主已赐归何门,丧服期满,春华将至,宜行嫁娶……”
这最关键的一句话,也是我最害怕的一句话终于从那个太监的嘴中说出,我猛然抬起头来。
皇上不是说要在春暖时候才……现在要我怎么离开淮安……不行!绝对不行!
那太监絮絮叨叨地又念了许多,才终于合起圣旨,笑眯眯地向我走过来。我却早已愣在当地。还是馆丞等人小声提醒我,才开始接旨、行礼。
“郡主大喜。”林太监笑道:“老奴给郡主道喜了。”
“多谢公公。”我头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大事不好,情急中忍不住问他:“公公,十六王爷可在宫里么?”
来到淮安后不久,我每日在外游荡,兰叶却在那段时间内代我偷偷地将上上下下的朝臣和下人都打点妥当。这时这林公公听了我问话,连忙殷勤地小声说:“王爷不在宫里。他请了旨,说要回蜀地去,已经启程三天啦。因为不欲惊扰百姓,只有皇上和几位大臣知道。”
什么?!他走了?!
我顿时如同被浸如一盆雪水中一般,浑身冰冷而清醒,我知道,他一定是找到了更适合的人,扔下我独自去云南了;或者,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给何阁老下了毒,想要远走避祸。种种念头纷至沓来,都让我更加绝望。连那传旨的太监后来对我说了些什么恭维话、我拿了多少赏钱给他、如何送走他们回房,都全无印象。我只记得,当自己回到房中的时候,冷汗沾衣,心里又是疲倦,又是焦虑。
十六王爷这样甩开我,必然不会照顾我的母亲和弟弟。说不定他还会将他们都杀死……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那一晚喝斥走所有的奴婢,和衣躺在床上,直到深夜才朦胧入睡。天明之后,开始有人络绎不绝地送来贺仪,何府更是派人送来许多礼品。我无心拆看,吩咐侍女说我病了,一概不见,只请馆丞等人帮我收礼、致谢,我就在床上恹恹地躺着,不知道是少了睡眠还是心急上火,当天下午竟然开始发热,迷迷糊糊地躺了一夜。馆丞很是着急,启奏皇上,请来御医仔细调治。
恍惚中,我仿佛又坐了许久的马车,来到南齐宫中,皇兄也在。他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地将冰凉舒适的手巾敷在我额头上。
“皇兄……”
我艰难地用沙哑的嗓子唤他,他不但不说话,还起身走了。我着急起来,伸出手去拉他,一抬手,却真的被一双手轻轻握住了。那双手有力而温暖,我的梦境渐渐褪去,不免吓了一跳,费力地睁开眼。
只见十七王爷按品爵穿着金红色的宽幅大袍,坐在我床边,微微含笑,捏着我的手,却不说话。
“你……”我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转头去看,只见一排陌生的侍女、太监表情尴尬,躬身站在一旁。
“累了就别说话。”十七王爷柔声说,“我刚从宫里回来。放心,你不用嫁给那个混蛋了。”
不管他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我还是心里一宽,望向他的眼神想必亲切了许多。
他大喜,微笑着凑近了些,俯身看着我,轻声说:“你如今在我的王府里。等你身体好了就成婚,你人都住了进来,生米煮成熟饭,何公子是怎么也不能……”
什么?!十七王府?!
我大惊之下,一骨碌坐了起来。
这里果然不是我在馆驿里的房间。这个房间中的布置装饰无不金碧辉煌,墙上挂着巨大的羽箭雕弓,还有……那支羌笛。这里是十七王府!我心里气苦,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十七王爷连忙伸手来扶我,我怒火上升,哪里还管他是不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弟,反手一个巴掌向他打去,正好打在他脸上,登时红了。身旁的那些侍女和太监表情更加尴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总之这个王妃是他自己强抢回来的,挨打也是自找。
他苦笑着摸着自己的脸,说:“你不愿意?”
我哭笑不得,反问他:“你这样,置我于何地?我……以后怎么面对其他人?”
他正色看着我,说:“你不用面对其他人。我长沙王黄天义对天发誓,从今往后,一定要让你过的安宁和乐,决不会有任何担忧焦虑。我今生总是忘不掉你的,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
这是什么强盗道理?我大眼瞪小眼地同他望了半天,叹了口气:他如今想必是头脑昏的比我还厉害,说是说不通了。可这形势越来越混乱,到底应该怎么办?
珊瑚党和西赵那帮人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我简直有点期盼他们能够混进十七王府来将我带走。留在这里,不被何府的人杀了,笑也要被天下人笑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