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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写到这里,后面的字就被墨水涂黑,看不清原本写的是什么。我忧心忡忡,只觉得绝望一阵阵袭来,心里忽上忽下,善儿、母亲、兰叶和皇兄、皇叔的身影仿佛都在我面前一一浮现。他们都是因我而死,我却无可奈何。
眼泪噎住了喉咙,无法哭出,那种酸楚堆积在胸膛中,异常难受,只怕他们现在已经变生不测。
马车里,何公子仍旧睡着。
四周只听得见我自己的心跳和马车车轮滚动时碾过石块的声音。
“禀郡主,出了这个山谷,就快到淮安了。”外面的车夫大声说。
看来这座山离城里倒是不远。我忘了应声,只是心急如焚地想,赶紧进城,找到九王爷,求他去救我的母亲和弟弟。
除此之外,别无办法。我掀开帘子,就着点点星光,依稀看得见马车刚刚驰下山坡到了一个谷地中,四周都是高高的山体,我们正在向不远处的山路上赶去。
正在此时,马车前方挂的灯笼忽然就灭了,马儿忽然看不清路途,都受了惊,马车摇晃了几下,险些翻倒。
何公子倏地爬起来,侧着身子细细聆听,一把将我拉到他怀中,我正要挣脱,忽然听见他低声说:“别动!有人在射弩箭。”
弩箭短小,如果是从特制的机盒中射出,劲力比弓箭大得多,我吓了一跳,立即停止挣扎。只听见传来马儿嘶鸣和倒地的声音,我不由得颤声说:“糟了,马儿死了。”
“马不死,我们也逃不出去。”何公子轻声说,“我们好像是在一个山谷腹地。敌人必定是候着我们进了这里,才开始袭击的。”
我点了点头,心中惊惶不定,只听见外面有轻微的弓箭破空之声,绵绵不断,都向着车头射来。
何公子将我紧紧地搂在他怀中,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抬头,只看见他的表情忽然不再那么浮滑了。眉宇间的温顺纯善,映着皎皎星光,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我怔怔地看着他,他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也低头看向我。
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众人都说你只是个宠臣,一个纨绔子弟,我原先也这样想,也是那么瞧不起你,可是为什么我渐渐地总是开始觉得已经不那么简单?
他将眼神挪开,不再看我。
外面弓箭声,也渐渐地停了。
有许多脚步声朝这边冲过来。
我感觉到他的胸膛起伏,忽然听见他说:“公主,待会儿不论有什么事情,明崇求你,一定要以天下苍生为念,制止战祸。”
我点了点头,却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浑浑噩噩地觉得自己不能死,必须去救母亲和善儿。
脚步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在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叫着同一句话,何公子冷笑道:“拓跋雄来的好快!”
拓跋雄?我猛然反应过来,原来这些是鲜卑拓跋族的人。可是他们不去何府,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还没有想清楚,已经有一个大汉掀开车帘子,跳上车来。
我已经吓呆了,依然伏在何公子怀里没有动弹。
那个大汉手里举着火把,火光明亮,直照到我脸上来。
他端详了我大半天,厉声用生硬的汉话问:“你们!是谁!”
“何明崇。”何公子一手抱着我,一手懒懒地指了指自己,“这个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悦和郡主。”
那大汉的表情越来越阴沉,一把揪住何公子,将我们拉下车来,推dao在地上。
外面什么时候出来了这么多的人马?
只见星光下,那些战士脸上都涂着颜料,腰上挂着酒袋,表情狰狞,团团围住中间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那人身上围着皮袄,带了许多珠宝和刀剑,威严地站在不远处,失望地看着我。这个人,应该就是拓跋雄吧。
那个抓我们的大汉向他跪下,高声说了几句鲜卑话,拓跋雄立刻走过来,一把拉起何公子,厉声说:“说!你把我的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何公子摇了摇头,露出一脸胆怯的表情,期期艾艾地说:“你的女儿?……我没有见过哇,你的女儿是谁?”
拓跋雄又问道:“一个鲜卑少女,跟你的妻子差不多大,你见过这个人么?你是不是在路上抢夺过这个人?”
何公子脸色发白,虚弱地说:“没有……我……我近来两天在山上呀!”
说罢,他指着我们下来的那座山,连比带划,拓跋雄终于放开了他,垂下头,低声说:“不是他。”
近来这两天都在山上?!
我猛然明白了所有的谜团。想必是伯阳王已经发现了汝阳王部下的异动,他与何阁老丁然交好,因此紧急间只有将何公子带离京城,让拓跋雄怪不到他头上去,也让拓跋雄没有理由发兵。可是伯阳王府的去抓何公子时正好碰上我被那名虬髯人刺伤,只好一起将我救了。在山上,那名中年人曾经说过,将来需要我为他们遮掩一二,就是这个原因了。虽然我和何公子深夜呆在一起,传出去不太好,可是这样的场景比他一个人出现在这个山谷中可信多了,想必伯阳王他们临时才作出这个决定的。
可是眼前这种情形对于我的名誉,不能不说是一种损害。何公子方才叮咛我要以天下苍生为重,说不定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担心我戳破他们的谎言。
拓跋雄身后忽然走出来一个带着面幕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对拓跋雄耳语几句,又从衣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拓跋雄。不知他说了什么,拓跋雄立刻大怒,拔出长刀,向何公子大声喝道:“你这个奸徒!你们明明是今日晌午后才上山的!必定是你带走了我的女儿!你说!她在哪里?”
我和何公子定定地看着那个戴面幕的男人,我冷笑道:“阁下是何人?煽动天下大乱,阁下是想趁机起兵么?”
他忽地退到后面去,再不说话。
拓跋雄冷笑着取出刚才那个人递给他的物事,丢在地上。火光中,我看见那是一方白玉印章,玉质极好,上面刻着“何清正”三个字,还打着宫廷内造的款识——这是一块皇上赐给何清正的玉章。
我心里一惊,心想,何清正,难道是……
果然,拓跋雄冷冷地说:“这是在我女儿被劫走的地方找到的。清正,就是公子的字吧?”说罢,他将刀放在我的脖子上,恶狠狠对何公子说:“你再不说,我就将她杀了!”
火光熊熊,我紧紧盯着何公子,只怕他脸上会出现像徐彦在益州城墙上置我于不顾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