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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那句话的时候,我恨不得现在生死未卜的人是我。
虽然小时候只与齐清河一起在宫中呆过三年,但幼时的记忆就仿佛是褪尽了颜色的纸鸢,虽然已经让人记不起它当初的好看,每每看见它时,却总会回想起当时的喜悦。当眼前这个人冒充是我的二哥搂我在怀中时,忽然感觉到的那一阵温暖和安全,不是故人的情谊,又是什么。那种纯朴而欢喜的心情,我已经多少年没有体验过了?
我定定地看着面前那个假二哥,厉声说:“你说,真正的齐清河……现在在珊瑚宫么?”
他愣了愣,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公主放心,你那位南齐的二哥极有手段,普通人动不了他。”
乍一听这句话,胸中仿佛立刻有一块大石落下一般,让人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我情不自禁地吁了一口气,那人又冷笑道:“公主娘娘对南齐的人好得很哪。这件事,恐怕西赵的谢丞相知道了,会大大的不高兴。”
我喝道:“闭嘴,你还想不想要解药了?”
这句话果然击中了他的软肋,他强自镇定,冷笑道:“公主娘娘的毒药想必也不怎么厉害……”
“是么?”我微笑着说,“对,你刚一中毒的时候觉得有些恐惧,可是现下你又觉得伤口不麻不痒,浑没异状,对么?很好,过三天,你全身麻痒难当的时候,只怕你就不说这句话啦。再过三个月,你全身起了一层疹子,斑斑点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皮肤,然后一寸一寸地溃烂,直至痛死,你就是想找我拿解药也拿不到了……”
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大惊失色,脱口而出:“这是……百蚁噬?”
“对了。”我含笑点头,缓缓地说:“西赵的谢丞相工于心计,交游极广,赤脚神医孙广田乃是他的至交好友,他老人家亲自配的毒药,让我带着防身的,你说难道会是普通的玩意儿么?”
他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下,大声说:“公主娘娘饶命,小的……小的家眷都在蜀地……”
我点了点头,恶狠狠地说:“你要回去见你的家人,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不许再耍花样,如果有半句不实,我赵明熹……我日后必定要你们一家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怎么的,我已经不想再说自己当年的名字,那名字就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已经离我远去,不复归来了。我心情起伏,那跪着的人却是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不住地磕头,上下牙齿打颤,说不出话了。
“老老实实地说,”月光下,我的声音如同刺骨的冰凌,透出一种寒气:“珊瑚宫的人是不是一直都在跟着我?”
“不错。”他点了点头,说:“主公说了,西赵的……西赵的老皇爷不想将您嫁给他儿子,索性将您送到南齐去,不失为一个妙招。他原本是想立时将您抢去的,可是您竟然真的取得了南齐宫中的认可,这身份对我们大为有利,现在不必拆穿,且等日后再说。主公派了五个人设法混进南齐的宫中。从公主小时到大,很有几次危险的时候,都是他们救了公主。最近的一次,公主向南齐摄政王下毒,就是他们把一个太监逮来,替公主顶罪的。”
我皱眉说:“这五个人是谁,你一一给我报来。”
他大是惶恐,磕头如捣蒜,说:“公主,属下只知道有个姓廖的女人,其余四个就当真不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说:“好,下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杀十六王爷的手下?”
一听见这句话,他立刻迟疑起来,我冷笑道:“是不是要再加一枚银针你才愿意说?”
他想了一会儿,才低声哀求道:“公主,说了这个,下属也就不用活了……”
“你放心。”我说:“今天的事情,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他得到我的承诺,方才放心一些,抬起头来,往四周看了看,却终究不敢讲出来,伸手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地写道:“主公如今已同北朝汝阳王联手,起兵谋反。”
什么?!
我心想,果然兹事体大,可是这与十六王爷手下的那个老者有什么关联呢?
我一边想,一边就将自己的疑惑简要地在地上写了出来。
他看了看,又在地上急急地写道:“那老者原本愿意同崔定国一起投靠珊瑚宫,如今却又想要将事情对十六王爷和盘托出,因此杀了他。”
我想了想,忽然意识到某个地方大大地不对劲,脱口而出说:“今夜难道不是十六王爷放你进来的么?”
他大吃一惊,摇头说:“不是啊!今夜是崔定国领我进宫,只说是他的一个故人,一同来审问摄政王,事关机密,不可外泄。十六王爷毫不知情。”
说到这里,我顿时心中雪亮,十六王爷手心中那一句“半夜放人”,是针对珊瑚宫的人。他早已将他们的计划摸了个一清二楚。想到这里,不禁对他十分佩服。
“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起兵?”我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个问题,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伸出手来写字,一横,一竖,搭成个小小的“十”字,正要往下写时,只听见身后一阵破空之声,我还来不及回头,那个假的齐清河已经大叫一声,就此瘫倒在地上不动了。
他的背上,整整齐齐地插着十把小刀,每一把都插得深入肉中,几有没柄之势。我倒吸一口凉气,再去看身后,只见明月当空,无风无雨,花园中静谧安详,没有一丝可疑的地方,连花枝的颤动也没有——一丝迹象都没有。
我背后一阵寒意渐渐地渗入肌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伸出脚去,把地上的字迹擦掉。可是那假的齐清河却是我拖不动的,更没办法将他弄到哪里去掩埋。
我望着静得出奇的花园,忽然灵机一动,微笑着说:“唉,这花园虽然已经废弃,是个死角,但是每日早上还是有人来打扫的,再过三个时辰,那些下人就要来了。总得想办法把这人掩埋起来才是……唉,我是没有办法的。”
说完之后,我便加快脚步,赶回寝殿去。刚刚走出花园,似乎听见花园中传来一阵短促的笑声,再侧耳去听,却又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