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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想到:东关王这次围泰州,知道守将是我,一时收拾不下,一定想了很多招法要对付我。让东关王女随行,随时用妻儿要挟我,逼我就范,好一个老奸巨毒的东关王!
我不怕死,可我要杀死我的儿子么?尽忠家国,那是男儿本色,我自幼就是这么想的,可我的儿子,我才出生不久的儿子!苍天啊!
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是心如刀割的滋味。
方逸柳似乎看出我情绪有异,脸上微微扭曲,咬牙一笑:“不忍心了是吧?让我来!”伸手夺我的火把。
我忍不住护住火把,低声道:“等等。”
方逸柳闷哼一声:“舍不得了?赵墨,你今日不作忠臣烈士,就做定了汉奸,你想清楚!”
我心乱如麻,忍不住胡乱摇头:“不,等一下。”
远处东关王女的声音又响起,更加凄厉急促:“赵郎,你要杀死我没关系,不要害我们的孩儿!”
她深黑的眼睛牢牢盯着我,还怕我不肯放弃,忽然一咬牙,高高举起襁褓中的孩子,让他的脸正对着我。火光熊熊,照耀着小孩儿稚嫩的脸蛋,他本来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被这么一折腾,动了动,睁开眼瞧着前方,正好对着我笑了一下。
我心里犹如焦雷炸响,手掌簌簌发抖,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心里明白,今日这事只怕做不成了。虎毒不食子,我没法对自己的儿子下手。
东关王见状微微一笑,朗声喝道:“贤婿,快过来,只要你诚心归顺,你我翁婿一家,有什么不好说的?”
这话说得十分诚恳豪爽,俨然是礼贤下士的风范,我却听得机伶伶一个寒战,乱哄哄的脑袋陡然清醒了一些,厉声大喝:“纽录,快带着孩子走,我给你半柱香时间!”
东关人屯兵于此,就算我给了时间,他们也没法将大部队快速撤离。但要我为了把东关大军斩尽杀绝,陪上儿子性命,我着实不忍。
方逸柳听得微微冷笑,低声道;“当断不断,赵墨,你就要痛失好局了!”他陡然双眉一挑,伸手夺我火把,我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我自有分数,相信我!”
东关王女一怔,看着我,嘴唇发抖,却说不出话来。我一横心,又催一句:“只给你这次机会,再不走,你母子也只能一起死!”
东关王冷冷一笑,悠悠道:“她是我东关女儿,小孩儿也是我东关人的后代,你真要炸了水坝,他二人自然是陪大伙一起死。”
竟然要挟我……我咬咬牙,盯着东关王女,又大吼一声:“纽录,别听你爹的,走吧!”
东关王女双眸黑沉沉地,似喜似悲,忽然道:“赵郎,原来你也不是全不顾我。呵呵,虽然是为了孩儿,我、我也欢喜得很了…不过,如果我不走呢?你还炸不炸水坝?”
我只觉脖子上冷汗不住流下,身后方逸柳的目光犹如利刀扎在背上,万千念头一闪而过,我终于冷冷回答:“你我身在敌国,原本没情面可言。放你走,你若不肯,那就陪我等一起赴死吧,我不会为你母子屈志折节。”
东关王显然没料到我是这个回答,呸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东关士兵更是鼓噪着猛地往石梁上冲。我高高抓起火把和zha药,厉声喝道:“都别动!否则我马上炸水坝!”
东关王一怔,果然不敢妄动,大声喝令:“都回来!”
东关王女忽然盈盈一笑,柔声道;“既然如此,那么,赵郎——就无可容情了!”低头对东关王道:“爹,别急,我来。”把婴儿交给旁边士兵,手一翻,接过一把黑黝黝的铁弓!
我心知不好。东关王女的名字叫纽录,那就是弓箭之意,她已经是东关第一神箭手,弓力远超过常人,这个射程只怕真能让她一击必杀!我可以死,今日计划决不能失败,务必阻击东关人!马上点燃zha药,同归于尽吧!
心念电转之间,一阵钻心剧痛,方逸柳却已变了脸色,奋力抢过zha药和火把,猛地点燃引信,扔向水坝下方!我眼睁睁看着,却——没有阻止!
我不忍亲手去做,但这是唯一的路了……我的妻儿……我的妻儿……苍天啊……
刹那间,利箭如风而至,居然是嗖嗖嗖三箭连发,我只觉身上某处炸裂般一凉,随即听到方逸柳一声闷哼,分明他也中箭了,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手腕一紧,却是方逸柳拖着我,一起冲入黑沉沉的河水。
没入水下的那个刹那,眼前陡然闪起惊天动地般的刺目白光,照得对岸一片雪白,东关王女持箭凝立的身形也变成了一个霜白的剪影,惨淡的脸上尚且带着平静的笑容。
大地似已崩毁,万倾洪流飞泻而出,我只觉全身痛得一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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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汽车在大草原上快速行驶着,外面时而有嘹亮快活的牧歌声传来。
天上风清云高,阳光耀眼,赵登峰却轻轻打了个哆嗦,放下手中的译稿。千年前的一切,或许太残酷,令他不忍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地发生过。可那种感觉却又真实得可怕,令他的心都绞了起来。
把金匣书和白朝的一些野史笔记结合起来,果然是个不错的办法。金匣书上一些含糊其词、难以索解的记载,也变得清晰起来。只是,想不到得到的译稿竟然说了这么残忍的故事。
泰州战后,东关王女母子大概死掉了吧。赵墨能出走西域建立他的王朝,当时自然活下来了。
赵登峰忽然很怀疑,赵墨后来之所以战无不胜、开疆西域,正是因为他在泰州战役之后性情大变,昔日热血多情的少年终于在战争中走向肝胆如铁的枭雄之路。一个人,如果能舍弃妻儿,世上能令他动容的东西也不多了。
白翦翦见他神色异样,笑问:“你小子怎么脸都绿了?”
赵登峰向来马大哈似的脸上居然现出很伤心的神情,红着眼睛不回答。白翦翦觉得又奇怪又好笑,顺手揉揉他鼻子:“干嘛干嘛?你还真哭了?”
她向来欺负惯了赵登峰,也不觉得什么。不料赵登峰一闭眼睛,居然当真流下两行泪水,顿时把白翦翦惊得手忙脚乱。赵登峰明明一个大男人,忽然哭得这么惨,都想不出该怎么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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