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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从业者说,对于这个问题,我确没有多少体会。大家知道,经过了漫长的马拉松之后,我和王姐才总算走到了一起。虽然有过对浪漫充满渴望与幻想的初恋,也曾有过与刘嫂短暂的却是实质性的接触,但对于家庭我是茫然无知的。
按照我的想象,夫妻俩共同享受做饭与吃饭的乐趣,或者男人不会做饭只坐到灶前看,而女人则不时地对男人的“不会”娇嗔几句,男人便冲着女人傻傻地笑,因为他自己明白所谓的“不会”实际上就是懒惰或者不屑。
这样的娇嗔当然不会令男人尴尬,或者他压根儿就在逗她,因为他最喜欢看女人做饭时的“专注”,情不自禁时乘其不备轻吻了她,她心里大乐偏是嘴上不饶人,他便要动作一番,直至她讨饶……
如此过不了三五年就可以于饭后牵手小宝宝漫步,时而逗宝宝,时而她把头埋到他的胸相拥慢行,时而又要喁喁而语,柔发则撩得他痒痒的……他理所当然地要把自己的钱财全部交由她打理,因为她最善于精打细算。
仿佛这就是真正的家庭生活,不能不说这是我长期观察别人并加以想象从而梳理掉了夫妻之间的不和谐的结果。可现实与此实在有太大的差距,且抛开前面讲述中所提及的因素,单说我们的理财方式——AA制。
提起AA制,前卫人士或许能够列举出许多诸如男女平等相互尊重张扬个性之类的优越性,可我总觉得这似乎不该是我们这个年龄所该有的东西,王姐却偏偏选择了这种方式。
刚开始我之所以会表现得那样饶有兴趣,与其说是因为新鲜,倒不如说是出于对她的尊重。那时,我所理解的尊重,就是尊重她所有的习惯。虽然我无法改变自己应该算是个传统男人的现实,但我还是不遗余力地附合她适应她。
附合与适应往往都有勉强的意思,凡勉强就不会有快乐,当然,必需要时间的验证。
渐渐地,记不清婚后的哪一天了,反正是不长的时间,我突然涌上并开始暗羡我爹娘的那种“爹主外娘主内所以爹只顾干活而娘总是唠叨不休一肚子委屈与牢骚逢有大事爹大手一挥就做了决定实际上却充分尊重了娘的唠叨”的关系。
从那以后,我开始不愿回家,因为我实在受不了家中的这种气氛。——不知兄弟们是否有过类似的体会:千万别小瞧了这无形的空气,其压力足以超过千斤重担。
但家终究是家,必须要回的,否则象我现在这样的身份必又会演绎出许多绯闻来。这也算是一种压力。
我变得爱发火,莫名其妙地发火,有时候甚至会只为了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我多么希望她能够争辩几句或者吵一架甚至象其他夫妻一样摔摔碟子碗但绝不会是彩电冰箱之类的高档品,哪怕是讲讲理,哪怕象泼妇一样不可理喻。
可她没有,她太理智,无论我如何胡搅蛮缠,她总能沉得住气,永远一副不温不火的摸样,仿佛我就是与之毫不相干的陌路人必须相敬如宾。
理智对于家庭来说,显然不是最优秀的品质,因为理智必然趋于平静而平淡,就象一部只有图画而没有声音的电影,即使再精彩,时间长了也难免会让人乏味。生活需要声音,哪怕是噪音,唯有这样才会不平淡。
我努力地想研究她,企图会有所发现,可结论却只有生活阅历让其使然。******什么相敬如宾?我开始咒骂。其时,我的思想是复杂的,因复杂而混乱而简单。只有一点儿,那就是我绝不肯放弃。我必须找到其中的原因,我相信只要找到了原因,我肯定能够把问题解决好。
观察与研究别人肯定是不道德的,我认为,但倘若这个别人与自己紧密相关甚至已经影响到了自己的生活就无所谓道德了。
研究与观察别人最简捷的办法当然就是察其言观其行闻其声,因为无论如何高深的人都不可能把自己伪装成毫无生命的木头。
而我偏就遇到了这样的麻烦,正是因为咱们刚才所提到的王姐的理智,除了她嘴里明确却少有的是与否之外,我根本无法进入到她的内心世界,似乎除了忙碌的工作之外,她的思想已停止了活动,一无所有而且甘心于这种一无所有。
这是一个古怪的又不容忽视的绝不简单的女人。虽然我这样认为,但并不妨碍而且更加激起了我的探究欲。
人都是有欲望的,只是象探究之类的欲望平日里总处于蛰伏状态,一旦激发它的条件成熟,就会洪水猛兽般猛烈起来。
受欲望支配的人绝不会快乐,而且这就叫做煎熬。当然,不快乐很容易就能被人看出来,但不快乐的程度却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得到,往往很难用言词来表达,而且足以令所有的修饰词语都黯然失色。
生活的真实毫无疑问地证实了这样一个道理:虽然人会经常地受到探究欲的煎熬,但有时候有些事情还是糊涂一点儿好,即圣人所说的“难得糊涂”。
当我慢慢靠近王姐时,这种感觉明显强烈起来,我甚至在祈祷事实就是谎言。但事实终究是事实,永远都不会是谎言。这个让我靠近她的事实来自于她女儿的一封信,噢,对了,在这里不妨再说一说她的女儿。
在我们结婚周年那天,她女儿回家了。我们当然勿需去讨论她的刑期与提前回家的原因,但绝不可以否认我在其中发挥的极其重要的作用和有所改变的企图。
我能够感受得到她的喜悦,虽然理智仍在紧紧地裹着这种喜悦使其不能肆意地蔓延,因为小女孩确已成熟了许多——她不仅没有常人该有的那份沮丧与羞涩,反而象刚睡醒的人又经过了冷水的洗涤浑身透着一股急欲喷发而出的朝气。
对于我和王姐的结合,她似乎就是我们的一位失却记忆的朋友乍闻消息吃惊之余又理所当然地要表现出衷心的祝福,而且这种祝福是真诚的,连她从不善说谎的眼里都在洋溢着那种代表祝福的善意。
她亲热地喊着我们,形影不离地跟随着我们,小鸟一样依人乖巧。这便是天伦之乐,虽然并没有象我预期地那样让王姐有更多的改变,但还是让我陶醉,这便是天伦之乐让我不可抵制的诱惑与魅力。
我莫名其妙而且毫无保留地向小女孩坦白了我和王姐之间的一切,甚至连我和刘嫂的儿子寄养在战友处也告诉了她。
这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虽说肥胖让她看起来已远远超出了实际年龄,但那份儿总是若有所思的沉着与冷静绝不该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东西。
果然,她对我的这段荒唐又离奇的经历居然充满了向往。她仍然是个喜欢追求刺激与新鲜的孩子,若在过去我会对这种品质大加赞赏,我曾以为这是一种向上的人欲有所作为必须要持久培养与保持的东西,但初为人父虽然只是继父的我却突然有了改变。
——或许为人父母都如此既希望孩子有所作为又为她的奋斗与努力而担心,只要她是安全的幸福的,甚至会希望她平庸地活着,尽管我也知道幸福与安全往往被赋予在近乎冒险的奋斗与努力之中,但我还是在隐隐地担忧着,哪怕只是她的努力与奋斗,因为对不少问题差距实在太大的理解。
切不可忽视了预感,因为预感有时候甚为准确,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两天后,她神秘地失踪了。
王姐显然对她的失踪已经习以为常,虽然甚为失望,却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只是检查了一下家里的物件,她居然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我劝她,还是托人找找吧。
她没有表态,而且以绝不该是一个已为人母的女人所该具有的冷静来漠视我的焦躁与忙碌。或许事情的结局已如她所料,我的焦躁与忙碌肯定会毫无结果。正当我的信心与勇气逐步丧失的时候,就来了她的这封信。
信肯定不是通过邮局邮寄的,因为信封上没有任何能够暴露她行踪的东西,而且我已记不清它如何摆到了我的办公桌上。或许它被我当作极不重要的东西忽视了,直至我某一天百无聊赖地清理办公桌时才重又发现了它。
百无聊赖时,最好做一件轻松的甚至可以是毫无疑义的事儿,这是我多年来探索发现的极为有效的经验,清理办公桌就是一例,其实说是清理,只不过是把桌上的东西机械地移动位置,并没有丝毫的认真的滋味,更没有欲达到的某个明确的目的。
封闭严密的信封里面,除了一张光碟之外,连片言只语也没有。其时,我甚至没有想到是她所为。
我自信自己不是个对“先进”毫不知情的古董式人物,譬如电脑,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我操作的熟练程度连硕士都咂舌不已。但规范严谨的用来装信的信封里居然没有只字片语,显然已引起了我强烈地好奇,我迫不及待地把光盘插进了电脑。
屏幕上先是出现了“谎言的背后”五个字,之后便是一些模糊的图像,仔细辨认,竟是一些我与王姐交往的片断,当然也包括我们结合之后的一些时断时续的亲密镜头。
其时,因尚未疑及小女孩,正诧异未及愤怒之际,屏幕上再次出现了“十年前”的字样,接着便是模糊的王姐与另外一个男人的镜头,最后是关于所谓的贞节烈女和纯洁爱情的一连串的诸如难道这世上果真存有洁白无暇的爱情的疑问和小女孩的署名。
这符合小女孩的作派,显然是她的杰作。但十年前……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绝不可能具有如此的能量,而十年前恰是我出狱的时间,正对王姐因为刻骨铭心的思念而苦苦追求又因为经济上的贫困而丝毫不敢有所表示的当头儿。
单从时间上看,光碟的设计就存有极大的矛盾,但我已无法辨认,因为我的思想已开始出现混乱——我敢断定,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无法面对自己深爱的妻子与另外一个男人的亲密,即使妻子在与自己结合之前。
按说这已经是十几年之前的事了,也就是在我们没有任何的关联之前,我原不该有如此的怒火,但她在我的心目中始终是纤尘不染的,形象轰然倒塌在我内心所产生的巨大落差而引起的莫名其妙的怒火炽烈地烘烤着我,几欲让我丧失理智。
人的理智确是个甚为古怪的东西,竟能够让人于黑暗中看到艳阳高照,尽管这个艳阳高照通常是虚拟的,终究还能够让人不致于完全地丧失信心,哪怕是只保留一点点可怜的侥幸。
我显然已经步入了这种状态,竭力地在为自己寻找着辩解的理由——自己当时并没有对王姐有过任何的表示,而她当然也没有过任何地应诺,所以她应该是自由的。更何况我们结合之前曾有过明确的关于互不干涉对方过去和应有自由的约定,而且她从未过问过我的过去,而我则主观断定她必洁白无暇根本无需去过问。
现在看来,这个约定无疑是草率的。关于这个草率,我无法原谅自己,倒非因为这个已经发生的事实,而是自己现在的莽撞与当初的懦弱。因为这个事实明显地存在着漏洞,首先就是小女孩的动机,我的脑子里在不停地盘旋着许多关于电脑合成图像的传说。
我知道,这只是自己善良的可怜的愿望,而事实终究已无法改变。
我曾做过无数地假设,倘若这个男人我不认识,或许会最大可能地减轻我的痛苦与不安,而这个男人却偏偏是我记忆永远也无法抹掉的那位——弥勒佛的那位曾经让我最为痛恨的干儿。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必须要痛恨她,为什么非要找这么一位?
说起来,这确是位各方面都优于我的男人,无论是门面,还是为人处世的老道与圆滑。
但他绝非对我胃口的那种男人,一副奶油小生的模样且不说,单是总给人以“假”的印象就令我反胃。凡是“假”的,多是小男人。我认为。
不过,这个小男人有着不错的家境,据说他爹是改革开放初年的经商者,那个时候家里已有十几万的积蓄。
我搞不清王姐到底相中了他的哪一方面,钱财?小白脸?我不断地猜测着。
钱财?待他爹娘先后去世后,虽说他仍在大吹大擂挥金如土,但传言他已没有多少油水,蓝毛的关于他仅银行贷款就已高达上百万的调查结果就足以证明这一点,尽管他仍维持着他爹当年曾经营过的早已过时了的机动车维修部,但他已完全在靠贷款过日子。
这么说,并非说我瞧不上他这一点儿,现在不是流行吃银行吗?不管白猫黑猫,只要能够逮着银行就是好猫。
至于小白脸儿,则完全靠保养,生活的艰辛已完全让其失去了昔日的风采。
如此猜测着、分析着,痛苦似乎减轻了许多,仇恨却愈加炽烈起来,但我终究是个男人,既是男人,就不能小肚鸡肠,自不便于出口相问,因为我必须保持着男人最后的自尊。
我强颜欢笑虚以应酬着,但连我自己也能感觉出其中的假。
男人的笑里是藏不得假的,我认为,因为男人有泪不轻弹,所以男人的笑必须敢于放纵而且无愧于天地,只要稍稍地掺杂了“假”,必定比哭还难看。
偶尔地,我也会犯一两次诸如失约故意不理她甚至恶意地摔坏了杯盘之类的浑,但犯过之后立即又后悔,仿佛如此就失了男人的尊严。
而对于我的表现,或许由于不知情,或许她已修炼至这样的境界,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漠然的态度,而这恰恰是我不能原谅她的又一重要原因。
我们必须承认,男人总是比女人暴露,并非指思想,而是说男人的感情无疑更容易外泄。
某一次的“AA”之后,我终于不可遏制地把光盘摔倒了地上。她甚至没有丝毫的慌乱,冷静地打开电脑看过之后,只释然地一笑,没做任何地辩解。
说实在的,我当时多么希望她能够辩解几句,最好能够矢口否认。然而,她却平静得没有一丝生气地说,对,有这么回事儿。
我的心如同一只水中的漂浮物努力地上浮却被硬生生地压到了水底,浮力与压力的对抗仿佛要将我炸裂,我分明已经听到了它逐步碎裂的清脆的声音。
人的尊严原来如此脆弱,我敢肯定,当时的我绝没有任何的绅士风度可言,因为我那只强壮的右手早已把玻璃杯捏碎,玻璃划破了柔软的皮肤,血不停地流。要说感觉,真的什么感觉也没有。
——倘若还存在着感觉,就不是痛苦的最高境界,最高的境界绝不会有感觉。
我痛快淋漓地看着血在流,没有去管它。我记得,她仍旧那样漠然。其实,其时她必定也没有去管它,只两眼空洞地盯着我。
这正是我最害怕的,因为女人的眼神应该是最丰富的,当她变得空洞无物的时候,足以令所有珍爱她的男人绝望。
或许她并非真的空洞无物,而是我的判断出现了问题,因为女人的眼神必须要靠男人去发现,而若是迟钝的男人对深沉的女人,可以言表的东西就少了。
按说人的眼神是不会撒谎的,尤其是女人,其中必定存在着未被发掘的丰富的内容,只是因为我迟钝的感觉。
或许面对我的血,她体味到了女人因高贵而居高临下的感觉,或许她就象一只猫在戏弄着一只老鼠,或许她的快感正自由地蔓延只是被她深深地隐藏了,或许女人在这个方面的天才和手段原本就高于女人,反正当她重新开始说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完全没有了尊严。
尊严对于男人来说,我认为,是能够重过生命的东西,但也绝不该过多地去指责男人的厚颜无耻,因为男人属土女人属水,倘若水的数量足够,土是挡不住水的,偶尔地围拢也不过是一时的违反客观规律的,所以就会决堤。
决堤是必然的,除非围拢的方法讲究科学,科学也是相对的,无法阻止必然,必然当然是指说不定的哪一天就会发生。
如此说,已经足以证明:男人在自己珍爱的女人面前,永远是厚颜无耻的,永远无尊严可言。因为我已经强迫自己在顺着她的思路听她说话,尽管我仍在不停地寻找着反驳自己的理由,但最终还是“且听她讲下去”占了上风。
只听她说道,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具体日子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我第一次去监狱看你的那天,噢,对了,三月十四日,回到家里我才意识到,除了患有弱症的女儿,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房东催房租已经多遍了,明天就是我答应人家的最后期限。
你知道,我是一个重信用的人,但信用这东西不单纯是个人品问题,还有太多的客观条件限制。我想到了老家的房子,房子早已变卖给死鬼治病了,我是决计不肯回老家的,只要回到老家,我就容易想起死鬼,我们毕竟是自由恋爱的夫妻,我忘不了他。
我还有什么呢?我反复地问自己,实在再也找不出任何能够变钱的东西。
房东是位善良的老人,我不想欺骗他。我已经多次地利用了他的同情心,我不想让他的同情心变得太过廉价,廉价的同情心是对人格的污蔑。
女儿的药也没了……思想正快速地转着,饥饿已在提醒我,家里只剩下了一个干裂的冷馒头。我不停地用手抚着它,迟疑着:自己到底该不该吃掉它?如此的行为或者念头已经发生过多次了,这可是我的希望,我不忍心吃掉它,我知道,假若我吃掉它,我会绝望。
果然,当我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因缺药越来越不济事的女儿终无法自制饥饿硬着心肠吃下去后,绝望开始蔓延,渐渐地就紧紧地罩着我。恰于此时,他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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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地,因为激动她顿了顿,大口地喝了口水,就又旁若无人地自顾讲下去。
而我莫名其妙地激动着,或许一个与我紧密相关的重大秘密就要展现到我的面前,所以我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听他讲下去。
此时,她的脸上现出了多少年来不曾见过的红润,看我的眼色开始羞涩渐至迷离。这恰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正欲将其揽入怀中,她却两肩晃了晃以示拒绝。
她没有改变自己的思路,说道,他已经来过多次了,而且给我留下了大约有三千块钱。
那时候的三千块可不同于现在,足可以证明他家境的殷实,看来他所说他爹是个成功的商人这一点儿倒不假。
对于他殷实的家境与英俊潇洒与彬彬有礼,说良心话,我并不反感。
但一想到你,我就会耿耿于怀——他居然会与弥勒佛是那样的关系?!!!
那三千块我是决计不肯动的,隐隐中竟有点儿嫌脏的感觉。所以,他刚进门,我就把钱摔给了他,忙不迭地坚决赶他走。
他似乎喝了一点儿酒,小脸儿赤红,眼似要滴出血来。对于我的不友好,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借着酒劲粗野起来。别看他文质彬彬的,可是个有力的男人,我的柔弱的反抗终于无济于事而让他成了事。
我哭了,但没有出声。这就是强迫吧?我分明地反感着,因为我感到了恶心,相信所有的女人都这样。因此,他刚一离开,我就开始洗自己,我必须要把自己洗干净。
洗着,一股对于女人来说绝对能够算得上厚颜无耻的感觉竟然悄悄涌了上来:或许因为他的温存,因为女人是需要温存的——那种粗野之后的温存,我突然觉得他算是个不错的男人。我那位死鬼男人就不如他,你也不如他。
对不起,我知道,贞节的女人是不应该这样比的,但我不想再隐瞒了,隐瞒是人身体健康最厉害的杀手,这确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渐渐地,或许由于长期缺少的缘故,我居然对那种粗野与温存产生了点儿留恋,甚至希望它能够再来一次。真是荒唐。
反正,就在那一刻,我决定动用那后来成了我本钱的三千块钱,而且似乎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动用才合情合理了些。
正打着念头,女儿柔弱地哭了起来,这个催命鬼。我骂着,这可是娘卖自己的钱啊。我莫名其妙地用上了这个词儿,当自己意识到时,神智又开始混乱。
后来,我们又有了许多次,我竟然得到了满足;再后来,你出狱了,我决定罢手,因为我觉得,我必须为你守候自己,尽管你从未表达过,但我能感觉到,似乎我应该这样,我甚至开始因为你的犹豫而怨你不够男人。但此时他的家境已经败落,我不忍伤了他,而他也渐渐来得少了。
噢,对了,在这里必须交待一下,或许他真的是个重感情的人,至今没有结婚,据说他爹娘为他物色了不少,但他竟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的,气得他爹娘双双住进了医院,最后也只有罢手不管。
最近,据说他到南方发了一趟财,又开始纠缠不休。可我已经结了婚,结了婚的人是该负责的,但任我百般解释,他终不肯听。我真的好矛盾,这也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
说到这里,她止了话,两眼直直地盯着我,为难中明显地飘过浓浓的愧疚,愧疚中又带着无助的求援。
我最不堪女人的哀求,它就象一把利剑,就在当胸而入的霎那间,因为她不贞(或许应如她所说在没有婚姻这个契约之前,她是自由的,算不得不贞,但我非要认作不贞,你又如何?)的愤怒、因为她坦白的感动、因为她毫无悔意的冷漠和因为她孤立无助的同情等数百数千种感情一下子纠缠到了一起。
计将安出?无计可施。唯一有效的方式,就是决斗,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最公平的方式:或者他剁去了我的手腕,或者我卸掉了他的胳膊,任血自由地流……最好是剜掉了他的眼睛,因为在男女关系上最先惹祸的往往是眼睛,这是彻底解决孽根的最妙方式。
人哪,往往总这样一旦发生了问题从不去认真地反思自己,偏偏喜欢把过错全推给别人。这是人最致命的弱点。
难道我就没有过错吗?我对自己现在完全可以叫做老婆的女人到底又能了解多少呢?
我的思想在做着生凭最激烈的斗争,这种斗争必须要有一个以自身条件为基础的度,倘若超过了这个度,大脑就会出现类似于死亡的空白。
这个空白并非单纯的一无所有,而是把注意力过度地集中到了最初的象我的这种决斗的点上。
这个时候的人心无旁骛,若无重大事情发生,常难以恢复原状。
事有凑巧,当我赶到他所谓的公司的时候,公司的门前围满了人,据说是他被抓了,因为贩毒。
我悚然一惊,但吃惊迅速地化作了失去决斗对手的遗憾,这股遗憾直透我的心窍,我豁然而醒,心下一阵窃喜。
这竟成了我们夫妻之间的一个转折,她逐步地开始过问我的帐户,也常常会主动地讲一些她的财务状况,偶尔地也会帮我出一些解决经营上难题的办法,尽管我念及此仍会耿耿于怀,但终究还是让我感受了“家”的温暖。
我并不因此而满足,因为我知道这多源于她对我恶作剧的误解。
——人的处事方式是不同的,不同的处事方式常常会导致截然不同的效果。
譬如,面对同样换了锁的门,两种人就会有两种不同的处置方式:一种是出于对换锁人的不信任的愤慨怒气冲冲地把钥匙扔掉,一种是同样愤怒却将钥匙恭恭敬敬地交还换锁人。这是我常说的一个例子,而且向来就倾向于后者。
或许我没有选择扔掉钥匙并非因为我有过人的涵养,而是我看到了她笑意下的绝望。莫名其妙地,我恶作剧地竟想把这种绝望推向绝顶,而且我认为推向绝顶的方法绝非让其速死,最有效地折磨当然是长期的无尽头的。
其实,这个念头也不是我开始就形成的,刚开始我还在安排蓝毛他们不遗余力地协助警方补充证据,当这些证据达到足以判他十次死刑时,我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而且动用了上百万的金钱助其判成了死缓。
却不料,我的恶作剧居然赢得了她的认可,正是因为这个对结果的认可,她的女人气质正渐渐恢复——说实在的,男人追求更多的是活生生的女人,而非如何优秀的社会地位或者思想——因了这些变化,我感觉自己的阳刚之气恍然而复,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满意足。
心满意足之余,又会不由自主地想:倘若我告知了她真相,又会如何呢?我不敢想下去,我必须要竭力地维持我得来不易的幸福。
对于幸福,任谁都会企图长期地霸占。这是人的天性。虽说事情常不遂人愿,却不仅不能阻碍反而更加激发了人的这种天性。有欲望,不是坏事,正是人生命力的表现,但欲望必须要保持一个度,而且这个度通常不易把握甚至察觉不到,倘若突破了这个度,就说明人已经开始了向不愉快的深渊奔跑的步伐。
在这里,咱们且不过多地突发议论,单说我当初原以为我与她之间总算该告一段落而步入正常了,你别不信,虽说人最容易反感平常而追求不平凡,但我却在渴望着平常,在我看来,能够过上平常人的生活已经是最大的心愿了。
关于这一点儿,我认为,就象美味一样必须细细地品味,倘若象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未免糟蹋了。
现实却偏偏在跟我作对似地,问题又发生了——我战友来电话说,我的干儿——实际上是我儿子,何等尴尬的境地——发生了意外,因为一个女孩。
战友在电话里过于激动,啰哩啰嗦才只说了个大概。关心则乱,我同样急起来,事情总这样急对急地原本极简单却往往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说明。
总算问明白了,说是小男孩几个月前结识了一个女孩,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某一日,两人正在马路上漫步,或许正议论着路边玩耍的孩子,相信两个人的关系该已到了如此地步。
这时候,一辆货车向孩子们冲过来,刻不容缓间,女孩冲了出去,几个孩子获救了,女孩却死了。
男孩疯了一样,暴打了醉酒的司机,因为打折了司机的腿而被公安收审了。收审也不打紧,问题却是收审之后小男孩的神经出现了问题。
战友打来电话时,已经是事情发生的多天之后,因此我直埋怨何以不早说。毕竟父子连心,急匆匆地扔下电话,我决定立即飞过去。对于我的决定,王姐百分之二百地支持,而且决定陪同。
何等女孩会让一个研究生痴迷至此?一路上,我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此时的王姐已完全恢复了女人的本来面目,她初恋少女似地依偎着我,显然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却善解人意地没有多说话,甚至安慰。
其实,人在这个时候是不需要安慰的,任何话都显多余,女人的依偎与安抚却是必不可少的,她的手明显地抓住了我的心,掌心汗津津的,而且明显在抖。
这绝不是在做作,女人真正成为女人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慈与爱的总暴露。虽说她的慈与爱最大限度地降低了我的烦躁,却仍无法让我不心焦如焚。或许这就是我经常思考的也就是歌词里所唱的“人总是心太急”的缘故吧,要不是因为现代交通发达,我相信自己必无法熬过。
幸喜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当我们赶到时,人们正在举行她的追悼仪式,或许因为几个孩子父母的缘故,竟有上千人参加,还有更想不到的,她,居然就是王姐那遍寻不见的女儿!!!
我敢断定,王姐的吃惊与悲痛都要远胜于我,我的腿明显在抖,而她却能够保持着必要的风度从容应对着,仿佛她面临的不是死者,不是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女儿!!!或许这也算是女人与男人的差别吧。
——小女孩显然没有坦白自己的身份,她说她自己是两位退休教师的女儿正在读函大,而且真的在读,就在小男孩就读的那所大学,据她的老师说她确已取得了不俗的学业。
欺骗,十足的欺骗!但又怎能说成欺骗呢?至少后来的是真的,而且她的壮举显然让人不会去追究她的过去,哪怕她曾经是一个恶魔,而且让她后来的真愈加闪光起来。
如此泾渭分明的差距与疑惑与不可置信的现实无疑就是一副沉重无比的重担,要不是王姐适时的轻轻搀扶,我几欲瘫下去。
我竭力地让自己回到现场,现场依然那样庄重又严肃,我努力地搜索着那个该叫我爸爸的小男孩:他又窜高了不少,戴着高度近视镜,呆呆地立着,但没有眼泪,或许他的泪已干……
按照我们那个地方的规矩,追悼会上除了思念是不该胡思乱想的,否则就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可如此境地如此变故,我又怎么驾驭自己的思想呢?
在这里,我们不妨略过那些繁杂的情节与礼仪与王姐那种压抑至心底的悲痛与或许因为女儿得道而泛起的自豪以及悲痛和自豪交替所产生的足以让人窒息的哀伤,单说作为母亲的王姐清理了她的遗物。既然她伪造了自己的身份,遗物也简单,只有一堆书,王姐当然不会放到心上随意地推到一边。
夜已经深了,她实在太累了,早早地就睡下了,睡梦里显然有她轻轻地抽泣——这实在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她居然能够不承认自己的身份,独自承受这压抑的悲痛。
或许因为思想上的混乱,待她睡过去之后,我却迟迟无法入睡,脑子里总在翻腾着一些问题,具体什么问题却说不清,只觉自己仿佛是一个哲人非要把某个问题弄清,而且越翻腾人越清醒。这或许就是导致人失眠的根本原因。
既然睡不着,千万别强迫自己,不妨干脆坐起来。或许是解决失眠最有效的办法。
我随意地翻动着那些书,书是冰冷的,可我竟然渐渐地感受到了温热,这温热分明就是小女孩的体温。
现在回想起来,我实在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何感觉,反正精力总算可以逐步地向一个点儿聚拢——人与人特别是夫妻之间到底该不该有秘密?我当然有,刘嫂与已痴呆呆的小男孩的事儿就是我的一个秘密,不要说王姐,连战友也毫不知情;王姐也有,除了已经明白的,难道就再也没有了吗?显然不可能;难道小女孩就没有吗?正自我追问着,某本书里突然掉出一页纸来,仔细看去,居然是一些没头没尾的文字:
我相信男人都是有贪欲的,尽管他的嘴里可能尽是仁义道德。不光男人,女人也这样。我爹是男人,所以必有。我虽是女儿,可我偏要打破女儿就不能替父报仇的世俗,我要安慰我爹,我向他发过誓。
凡是打过我娘主意的男人,必不得善终。其一,弥勒佛,已有人做了,现就是个可怜虫;其二,他干儿,贪欲毁了他,贩毒,找死;其三,百般阻挠仍无法阻止与娘结婚的那位,帮过我娘,感谢他,但绝不放过他——让其儿子痴呆使之一生追悔莫及……
我震惊了,呆呆地坐着,纸片不自觉地掉到了地上,我感觉自己仿佛叹息了一声,涌上了这样几句话:这人世上存有并因为秘密而精彩,所以理所当然地该有谎话,切不要总是谴责谎话,尽管并不是所有的谎话都是必须的,但因为谎话至少不会让秘密造成对人的伤害。
说到这里,自由从业者原准备结束自己的讲述,可突又记起了什么似地说道,至于私房钱,对于象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只要想,就不是什么难事儿,关键的是想不想的问题,尽管王姐对我的管束越来越严格,她甚至亲自为我选定了财务总监。
或许我就是那种喜欢犯贱的人,这个时候,我偏喜欢搞一点儿私房钱,虽然我也说不清搞私房钱的目的,而且屡屡地被王姐发现,她是个严肃认真的人,通常会发火,甚至会为此竭斯底里,可我偏喜欢她这种样子,倒并非完全因为公司的效益因此大增,如此就有点儿故意的成分了。
说完,自由从业者害羞似地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