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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头晃脑地背单词,嗨,嗨,加油!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丫环们整理好睡房,到客厅抱起小孩时,见周围未掉饼屑,果籽都吐在小盘里,不禁说一句:“蘅兰姐,你看,这孩子好乖。”
蘅兰是这儿的头,她收拾好东西,抿唇微笑:“晚晴教的好。你们仔细学着。”
“是哩。”
旁的丫环带小孩去卧室,不大的房间四面墙都贴着盛开花卉的古色墙纸,白橡木雕琢的饰物代替石膏制品,出现在各个角落。窗帘、床罩、书柜、优雅的猫脚桌椅无一不是纯白的波斯风格,古埃及的手工织毯奢侈地做脚垫,整个房间华丽而贵气。
萧如月对那张鹅绒充的丝绒软床最感兴趣,等丫环帮她洗完澡,萧如月立即跳到床上,抱着软软的枕头,舒舒服服地深呼吸。
李明宪这小子,还行,没把自己扔茅草堆虐待。
萧如月在紫煌院好吃好睡三天,直到李先生匆匆离津去苏州,才回晚晴那儿。
个把月后,李先生回津州。李先生的心情很糟,除了晚晴略微能够开解,便是简三太太凑上去也是挨骂的份。听说,安置在苏州那房妾室的孩子没生出来,因难产母子同死。
萧如月在李明宪那儿长住下去,好吃好睡压力全无,很快有了自己的小书架、小书桌还有全银制的小餐具,天天穿全新的小洋装。李明宪待小孩好,晚晴也领情,时常托丫头送亲手做的饭菜到紫煌院,也算表示自己没忘有个孩子在大少爷处,她不会乱说话。
那段时间,李先生只要晚晴陪伴身边。
十一月初,晚晴在做茴香桂花鱼时,忽起孕吐的反应,请到中医诊脉,已有两个月身孕。李先生大喜过望,简三太太、秦嬷嬷欢喜是有的,更多的是戒慎:晚晴的吃食、补品由李先生的厨房专做,服侍的人都换上府里最忠诚的家生奴。
整个简文公府草木皆兵,秦嬷嬷甚至找来三位同样怀胎二月的孕妇,养在另一个闲院里,实际作用是试毒。这样有损阴德的事,竟也没人劝阻。晚晴知晓后,也只是摸微凸的肚子,一副只要自己的宝宝没事其他什么不管的样子。
大约是李先生坐镇的缘故,晚晴和肚子里的孩子大体平安。
也就是转瞬间的事,秋闱成绩在十一月的官方万国公报上刊布。
小孩随意翻着报纸,看得漫不经心。李明章得文状元,李明文和李明武包揽文科榜眼与探花,李明武更兼占武榜状元。
文探花是李明武?不是萧如月抵毁,就看那少年笔记本上鸡爪画似的毛笔字,印象分就没了,更别说古人最重就在字,有说法是其字如人,还有研究字里的相学、性格学、命理学等等。
忽地,主考官的名氏引起萧如月的兴趣。文科主考官以国舅公燕留侯为主,辅佐考官谏议大夫白云起。她伸指点点下巴,若没记错,白云起是相国曲之问的门生,再看武科考官,主考官之一护军督卫贺重山,他是太尉苏高的左膀右臂。
啧啧,全是熟人。苏、曲、公孙仨女背后的权势,再加李家冰山只见其一角的隐藏力量,仨兄弟横扫科榜,看起来似乎不算难事。
在出生的那刻,人的权利义务命运就已决定,在古代还真有那么点子道理。萧如月耸耸肩,老老实实地拿起书,默背梵文。
除却科考成绩,萧如月在报纸还找到一条信息,那就是报考太学助教最低要求,精通天竺、波斯、大食三门外语,没有什么等级考试,写策论文章时,至少要听得懂考官报出的异域题目。
萧如月想过了,若国家级助教通不过,那就试地方级学院的助教,后者仅需熟识梵语。
十二月初七,李家三兄弟衣锦回津洲。
李明武守信,给小孩带足一马车的礼物。萧如月没理会,有些事是不可原谅的。李明武几次想开口,最后无言,神情落寞地离开。
院子里在进行婚事的最后检查工作,课业全部停止,严查府里外人员,无关者一律驱散。
十二月二十六那天,流水席从津州的北城门一直摆到南城关。
府内各方宾客盈门,贵宾席上坐各路豪杰、高官贵属、各地富家满一百六十席,另二十一桌隆鼻深眉的大食富商、金光灿灿的波斯贵族、包布头鼻扣金饰的天竺美女,是席上的一道异国风景线。
仨个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戴宝玉八角官帽,在吹唢呐喧锣打鼓声中,带着八抬宝呢红桥,去燕京迎新娘完婚。
婚事热热闹闹,在噼哩叭啦的鞭炮声中,萧如月一身红袱,和其他小孩一样,在门前捡喜糖、铜钱结和土鞭炮。混乱中,有人蒙住她的口鼻,将她带离人群。
萧如月初时还是高兴的,马上又想明白自己会被卖到窑子里去。在过苦日子和忍耐过安适日子之间,萧如月选择后者,昏迷前,她想着如何脱困。
这伙人把小孩放在一个大竹篮里,转手数次,时近傍晚,在一个大码头停下。交货人说,一定要把这个孩子送到广州,那头有人接手。接货人说,船要二天下水。
“不是说,亥时有班船?”交货人很吃惊,有种末日的惊惶。
接货人道:“上头怎么定的,咱可不敢妄加断言。”
“这不是老曹,什么大生意劳您大驾过问呐?”
“金哥,小生意,一点点小生意,糊口而已。”
有人掀开竹篮上的布块,赞一声:“好货色,老曹这是要发哪儿的财?”说话这个便是金哥。
叫老曹的那人赔笑几声,先前那个接货人说,急送广州,连一晚都等不得。
“李家三位少爷结亲,京津各码头船只不动,这是于叔定的规矩。”金哥笑了笑,手上布正要放下,萧如月喊叫起来,她用的是梵语、波斯语混杂,赌的是这儿是国际港,对外国人的态度应该不同。
幸运的,叫金哥的男人冷下脸,道:“老曹,这是来踢场子喽?”
老曹吓得面无人色,他连道不敢,又解释说:“金哥,这不是波斯妞,家里教了几句。”他训斥跟班,让他们再加迷药。后面那人满面疑惑,不明白迷药对小孩怎么不起作用。
他正要洒,附近传来淳厚的男音:“虎子。”
“于叔。”金哥转头行礼,码头附近的人都恭敬地行礼。
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太阳穴突起,双目炯炯有神,身后有两跟班。他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更多的是道上人物的那种狠厉。他问金虎巡视的结果,不论陆道水道海道,都不准出一点差错。
萧如月见有大人物来,叽哩呱啦叫喊得更厉害。
金哥忙把事交待清楚,老曹脸无血色,额上不时地渗出冷汗。于叔眼眯起来,问道:“哪家的?”
老曹扑通一声跪下去磕头求饶。于叔看了眼旁边的人,金哥立即让人联系简文公府,问有否丢小孩。一打听,金哥身子华丽地扭摆,他扶着船板不摔倒,结结巴巴说,李大少来了。
一时间,码头上风崩云裂。
于叔冷冷地下令:“谁接手谁转手谁肥了这个胆子,”大约要说什么狠话,又改口先全部抓起来“等候发落。”
金哥找了几个年纪大的女人,让她们来照顾受惊的小孩,给小孩准备吃食。
李明宪纵马很快赶到码头,他一到,手里的马鞭抽过那些跪在那儿的人贩子们,皮开肉绽,肩四壁留下重重的血印,瘦弱的那一个已然半昏迷。
于叔上前,抱拳行礼:“宪少爷。”
“辛苦,于叔。”李明宪绷脸,怒气勃发“就这些人?”
于叔做了个切口的动作,李明宪脸色更难看。不一会儿,马蹄嗒嗒,车轮辘轳,从车里最先出来的是急切的晚晴和丫环,后面是简三太太和秦嬷嬷,几个人在后面叫晚晴慢着点儿,小心肚子里的。
晚晴一到,顶着肚子连声问囡囡在何处。萧如月忙应声,晚晴抱住小孩,贴脸贴额问小孩有没有挨打受罪。
“阿金叔叔、于伯伯很好,还给囡囡这么多好吃的。”
晚晴忙向于叔致谢,于叔抱拳:“晚晴姑娘客气。”
简三太太扶着秦嬷嬷的手走过来,用绸帕捂住口鼻,冷冷地说道:“于贵,还等什么,敢犯简亲王府,剁手脚投河喂王八。”
于叔鞠躬行礼,毕恭毕敬应声。刚下令,另一头接到消息,顾当家来了。传话的金哥面色灰败,哆哆嗦嗦,连话都不会说。一听这话,那些跪在那儿求饶的人贩子们,有几个立时口吐白沫晕死。
跟着顾当家来的,还有李先生。
李先生只一句话,让顾当家好好收拾这些敢太岁头上动土的。他是来接晚晴的,萧如月很自觉地走到一边,李明宪立时抓住她的手掌,萧如月抬头,李明宪给她一个冷脸。
众人坐马车回府,秦嬷嬷拍着小孩手掌说运气,她已打听出小孩自救过程,不住口夸大少爷有先见之明,平日里注意给小孩喂些迷药,关键时刻,小孩才不惧下三滥的迷药。
晚晴给李明宪一个冷笑,萧如月心中恍悟,原来在紫煌院睡得那么熟,是因为迷药。今天能逃过一劫,那真是误打误撞。
回到简文公府,李先生扶晚晴去休息,晚晴不愿,定要把幕后主使者查出来。简三太太比她更急迫,今日拐得走一个小孩,他日必然伤得到晚晴肚子里的。不然,各位头头也不会这般兴师动众。
院子里板子打得满地溅血花时,李明武挺着新郎红绣球,不管不顾地冲进信芳园,他面唇发白,透着一股子惶恐,在找到他的心之所系后,神色由喜转安。李先生站起来喝斥几句,李明武唯唯诺诺地应了,退到一旁,之后再也没有抬起那低垂的头。
死了七八个人后,有人吐实:幕后主使今天的新娘公孙红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