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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面实在是极为震撼!因为狻猊那可怖的面目与我仅隔数尺,我能极为清晰地看到它断裂的门齿上积留的血迹,看到它宛如火焰的鬃毛随风鼓动,看到它血色的巨目中两个渺小的影子。而与之相抗的离娄,像极了一只妄想撼动巨树的蚍蜉,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更是显得力不从心。
当然,这也只是我这凡人眼中所见,离娄心中到底有几分胜算,我却是不知的。不过看似力量悬殊,离娄却也扛住了狻猊压顶的气势,两相对峙而呈现在清虚浩白世界里的畸形画面,使我又一次震撼于离娄强大的力量。我不由得想到,若不是离娄,换做是我,定是早已成为烂泥了。
“快退开!”离娄侧出左臂推了我一掌,我瞬间退到了离他数丈远的地方。狻猊见离娄分了神,当即咆哮一声跃起身体,猛地挥出右掌向离娄拍了过去。
离娄拼力挡住,脚下的冰面骤然迸裂,离娄借不到力,身体渐渐陷到冰层之中。狻猊见状又一次发力,同时企图张开大口。我看到狻猊口中出现一团滚滚的火焰,离娄自然也看到了,就见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紫金长萧改成剑势,猛地向狻猊眼睛刺去。
狻猊本能地避让,却不知离娄只是佯攻,见狻猊躲避,离娄趁机攥住狻猊面颊上的鬃毛,借力飞身,从冰层里翻飞出来。然而就在离娄落地的刹那,狻猊突张大口,口中的火球径向离娄喷射而至。
一时间避无可避,离娄眼疾手快,瞬间一个翻身将自己重重砸进刚才踩裂的冰层里,那火球正贴着他的身体掠过地面,砸进我身侧的雪峰底下,顿时无数的冰凌似冷箭暗器,四下射出。我堪堪避过,见狻猊已朝着离娄一脚踩下。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再清楚不过若是这一脚下去,饶是离娄再厉害,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我本能地迅速拔剑跃起,剑锋直指狻猊血目,但狻猊丝毫未将我瞧在眼里,只见它浑身毛发一凛,骤然发出一声狂吼,巨大的声浪瞬间将我冲飞了出去,而它的双脚业已踩穿了离娄所在的位置。
“离娄!”
我顾不得被冰碴划破的伤口,想再一击引开狻猊,可我这凡人的剑势,无论当年在斗灵山顶有多么威风,现下也挡不住眼前神兽的轻轻一击——狻猊不过甩尾一触,我手中的剑便如冰凌般碎裂,我也又一次被甩出数丈,等意识稍有清醒,便看见眼前冰面上自己吐出的血迹。
狻猊自不会放过我,我见它血红的眼睛眯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便腾地凌空跃起,庞大的身形刹那间遮挡住了我眼前所有的雪光。
完了,我心道,躲不过了。
我脑海中没有任何自救的方法,在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躲避的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当初国师等人为何从未想过为我选择这条路——因为太可笑了。
一个凡人,无论他多么强大,多么有勇气,但凡出离了人的领域,便同蝼蚁。
空中顿有零星雪片落下,如同翻飞着送行亡灵的冥币。我想到父亲,想到姑姑,想到龙郁,想到由衣……我告诉自己,如有来世,我要强大到护得住这一切。
便就在我要闭上双眼的那刻,我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
“无——静!”
离娄的声音很小,但我能感觉到这短短两个字里蕴含的力量。刹那间,周围的一切尽皆停顿,我眼前悬停着无数的冰凌和狻猊狰狞的面目,我甚至感觉到自己都不能动了。
而在狻猊身后的冰层里,一声萧音破冰传出,苍泽浩大,又有一声萧音传出,诡绝异妙。这两声萧音随即串联起来,在顷刻间响彻冰谷。
我乍然头痛欲裂,感觉四肢百骸被拉扯撕裂,心知这是成了池鱼,被殃及到了。
我咬牙撑着,想要逃离狻猊身下,便见离娄的身影忽在狻猊身后破冰而出,顷刻间万千冰凌汇聚成一条冰龙,神威浩荡,气势磅礴,随着离娄的萧音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贯穿狻猊之身,亦不染血渍,绕着悬空的离娄盘旋而逝。
一切就在眨眼之间,但经此一击,狻猊气力已失,庞大的身躯重重摔在了冰面上。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油然而生死里逃生之慨。等到周遭压迫之感渐渐消失,站起身才发现离娄握着冶修的右手被烧得血肉模糊,一滴滴焦血瞬势滴落在紫金长萧上,激起一阵阵魔气;而他本就皙白的脸上,青紫色的血纹遍布双眼周围,看起来十分不妥。
“你……”我见离娄身形一动,人已到了地面,正要向他走去,未料一语未尽,横亘在我与离娄之间的狻猊却突然暴起,用尽最后的力量向离娄发难。离娄当即后退,不料狻猊突然掉转过身一声嘶吼,一颗冒着火焰的血色珠子瞬间从它口中迸出,在我毫无防范之时侵入了我的胸口。
来不及惊呼,我的意识蓦地进入到一处漆黑之境,周遭没有他物,只有我一人悬停在空中。四下静得可怕,我连自己的心跳声都不得闻,整个人仿佛身处混沌之中,未有所想,亦未有所行。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四下里忽有灼热的气浪袭来,逐渐使人不可忍受;漆黑之境亦渐渐变得通红,终于使我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
我的身体被炙烤着,一股灼烈的痛感如火蛇一般缠绕住我的心头,并开始一口口撕咬。我清晰地承受着这股疼痛,感觉到自己想要喊的“救命”都被焚没在口中。即使如此,我的身体却未见变化,仿佛此刻我所承受的痛苦都是虚假的。
我终于发出一声痛呼。
我曾以为我绝不会有大呼疼痛的一天,龙郁也这么认为。他知道我虽身为女子,又是身份贵重的郡主,但无论练剑受伤还是因故被父亲训斥,都不会喊一声痛,或是落一滴泪。甚至听姑姑说过我曾犯了错,被父亲怪罪,最后拗不过被气哭的还是父亲,而且是我一边哄他一边替他抹泪。因此他们都说我倔,清醒地倔,倔得无所顾惮。
可在此刻,我终究还是被烧灭了一身倔劲儿,熬不住痛呼了一声,只因这钻骨嗜心之痛绝非我能承受。
然而也只有此一声。
我想到或许此刻离娄已将我带到了龙郁面前,担心龙郁见我此状会比我更痛。
“你可后悔适才回去?”
我听得出是清尊的声音,如淙淙清流萦绕心头,我顿觉好受了许多。
我已无法言语,只紧闭着眼睛蜷缩住身体,只希望清尊能再多说几句。
“也是你的机缘,你若能受得住这覆灯火,你前面的路便能好走许多。”
“慢慢熬吧。”
清尊再未言语,但我感觉到他清凉的手心附在我额头上,我顿时添了一股勇气,咬紧了牙关誓要把这焚身之火压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