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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下了阵雨,不到半小时来的快去得也快,有个男人僵立在医院的楼底,手机屏由亮转暗,面色灰败,浑然不觉雨丝打透了肩头。
天光大亮时,陶绮言抱着简璃的腰终于睡着了,长睫挂着泪珠,泪痕留在脸上,皮肤惨白近乎透明。
简璃从病房出来的时候,看到靠在墙上的谭郁川。
男人眼皮缓慢抬起,落到她身上。简璃听见自己对他说:“别再来打扰她。”
这有些不公平,简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她先一步替陶绮言赶走他,或许对两个人都不公平。但她没能力在葬礼前夕应付谭郁川了,她想陶绮言也是。
或许谭郁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葬礼前,他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依简老临终的交代,葬礼没有大办,除了简璃和陶绮言,只有来往甚密的简家旁支和老人当年带出的数个军官。其余就是政商界各家族各名流送来吊唁的花圈,塞满了偏厅。
不知道媒体哪来的消息,告别仪式上,混入了几个记者,简璃只能安排保镖,将礼堂里三层外三层把控起来。
陶绮言坐着轮椅,无视似有若无打量来的视线,参与完全程,只在最后送简老的时候,撑着站起身随众人鞠了躬,白瓷一样的脸上漠然安静,一滴眼泪都没掉。
仪式结束后,有人上前想和简老这位唯一的孙女交谈什么,她被简璃先一步带走。
陶绮言回了医院,被冰冷的仪器围绕,继续做那些日常的检查,然后被护士带回病房。
她在手机上看到Jane.品牌创始人代表作品的特展,昨天在莱逸公馆成功举办的消息。
特展上了热搜,热度很高,陶绮言想到路简明说他联系了很多媒体和业内人士,为展会造势。
本来比这个特展本身热度更高的,是关于Jane.品牌创始人的爱情故事。不知为何已经从热榜上下掉了。
这个展会项目由Jane.品牌另一创始人路简明先生全权承办,在最早的策展人因未知原因中途退出之际,再次挺身而出,操刀策划并亲自向媒体介绍,只为纪念因病早逝的天才华人女设计师Jane——也是他的爱人。
就像当年他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果断带Jane.回国发展,还在国内成功建立工作室一样,路简明用他的深情再次为品牌带来了极大的知名度和话题度。
比起设计背后的理念和工艺,网友们更喜欢起哄八卦这些,所以这个词条虽然不在榜上,但讨论度居高不下。
“太浪漫了,没想到这个珠宝品牌背后还有这么美好的爱情故事!”
“路简明真的至今未娶啊,长得还帅,这种男人真是几辈子碰不到一个!”
“简未菱,路简明,名字里都有一个简,共创的品牌也叫Jane.,谁不说太配了呜呜呜。”
“没听过这个牌子啊,从国外来的?去了解一下。”
“好可惜Jane,那么年轻就病逝了,天妒红颜啊。”
“两个人真的好配,天才旗袍美人和深情设计师,长相也好配,这对cp我磕了。”
……
陶绮言在工作室官方微博下看到最新一条图文,是展会上路简明端着酒杯致意的侧影,他看向另一侧,笑意淡淡,沉稳英俊。
她一眼认出图片上露出的那截骨节分明的手属于谭郁川,他也去了现场,他们正执杯相敬。
她突然胃部一阵翻腾,忍不住趴在病床边干呕,手指抠破床单,难受到额头都爆出青筋。生理性眼泪越流越多,怎么都止不住。陶绮言压抑着喉头的痒,被紧急赶来的护士摁在床上扣紧呼吸机。
是了,她远离这方病房太久,怎么都忘了,自己玩不起感情游戏。要怎么做才能长记性,记住她这颗破败的心脏,连心痛的感觉都不敢有。
*
谭郁川那天从医院回来,直接回了公司。几天没处理、堆积起来的那些文件和待签字的合同挤压了他全部的休息时间。
第三天上午,助理回四季湾的住处收拾了几件衣物和日常用品,办公室内部有一间含卫生间的休息室,里面只有一张床,谭郁川除开会以外,不走出这间办公室,睡醒了就是工作。
第五天早,他一身黑色正装,打上正式的领带,去了莱逸公馆。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林特助看到老板背影一矮,吓得立刻伸手去扶。还没碰到,谭郁川就稳住身形,淡淡朝他道:“没关系。”
林特助只看到老板那双眼睛,立刻移开眼神低头看向手里的行程备忘,跟着他往公馆里走。
不知道老板是受了什么刺激,非把自己逼成这样。他也不敢放松,这几天都跟着机警了不少。
“安排好的花圈已经送去殡仪馆了,只是外面的保镖太多,我们的人,没能进去看到陶小姐。”
谭郁川步伐微顿,垂着眼应了一声。
林特助补充:“后来简总推着人从里面出来,只来得及拍了两张照片。”看到谭郁川眼神变化,他立刻把手机递过去。
谭郁川拇指微不可见有点颤,点开那张图,看到陶绮言坐在轮椅上,黑发微束,把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全暴露出来。
瘦了,他指腹轻轻带过图片上的小脸,黑眸微动,才几天就瘦了这么多。
把手机递回去,声音沉郁:“传过来,两方都删了,别留痕迹。”
“是。”
到的时候,路简明正在做采访,谭郁川在附近的酒台随手拿了杯,面无表情朝他抬了抬,然后就立在人流少的哪处,目光落在洁净的透明展柜上一个一个看过去。
没一会路简明结束了采访,朝他走过来,与他碰了一下酒杯,并肩而立,面对着公馆一楼开放展厅如织的人流,时不时有认识他们的人上前交谈。
短暂清净之际,谭郁川撩起眼皮,“跟他们说了什么?”
“谁?”
“媒体。”他冷笑一声,抬腕喝一口酒。
“只说了开展的目的,为了让Jane的作品重见天日,也能帮工作室提升知名度么,人之常情。”路简明注意到他眼里的嘲弄和浓重的血丝,轻笑,“网上那些,都是网友瞎猜的。”
“谭总百忙之中还来参展,我替工作室敬您一杯。”他端起了酒杯。
谭郁川手里的酒杯晃都没晃一下,他没看路简明,盯着最近的一个展柜,看起来像在出神,“她费心了这么久的展,我总要过来看看。”
转头看向路简明微微僵硬的唇角,他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路师连一个女儿为妈妈办展的心意都要抢,简总说你狼心狗肺果然没错。”
路简明气音带笑,他似是无奈地开口:“没办法,谭总,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能把我和她并列到一起的机会。”
他眼里带笑,仔细看能辨出压抑的癫狂:“我只想和她并肩站到一起,可她死了,我只能这么做,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她情深意笃,这就够了。你不懂,谭总,只要有现在这种时刻,哪怕之后摔得再惨我都愿意,遭报应我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