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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围大量沾满泥灰的临时帐篷相比,三人眼前这座追求对称美的华丽宅邸似乎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弗林特说:“这是保存得最好的大屋,在陷落前是一座伯爵府,当然,如果不是聘用了大量工匠修缮,它也不会呈现出这个模样。”
“聘用工匠?谁出的钱?”乔贞问。
“大部分是教会收到的捐赠。两位,我知道你们会想什么,但这暂时不关我们这些七处成员的事,对吧?而且它将长期使用下去,可能成为未来安多哈尔重建后的中心政治建筑。”
“你这话真有意思,弗林特。刚刚说完不关七处的事,然后又马上替它辩护。”埃林说。
“从个人角度来说,我认为住在里面的人有享受这个待遇的资格。他应该在二楼的书房,我带你们上去。”
屋内的设施几乎会让人立刻忘记,这房子的坐落之处在不久前还是天灾占领区。乔贞几乎能想象夜里在此举办贵族沙龙的景象。但是它也有有别于贵族宅邸的特征:设计和用色都融入了圣光教堂的风格,备有小型祭台。他们从旋转楼梯走上二楼的时候,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宅子后面还有一个建设中的小庭院,有园林工人正在翻耕土壤。这些土壤明显是从外地运来,显露出健康、肥沃的棕黑色。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有任何一种树种可以在瘟疫之地的土壤中顺利成长。
重建安多哈尔?你怎么重建一个连土壤都在拒绝生命的地方?乔贞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得太远了,这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有人会为这些事情伤脑筋。
在二楼的书房前,他们停下了,弗林特推开门说:
“打扰了,尼赫里主教。从暴风城有两位……”
“你的助手已经通报过了。”屋子里侧的人说着,转过身来,把手中的书本合上。“那么,两位就是来自七处的直属探员。请问哪位是乔贞探员?……啊,是你。那另一位就是埃林探员了。”
尼赫里·查洛斯图主教,虽然早知道他只有三十二岁,但样貌还是比乔贞想像中更年轻。他没有穿着主教袍,反而打扮得更像一个圣骑士。他确实曾经是战功显赫的圣骑士,但是却为了“更投入地侍奉圣光”,放弃了前一个身份,依靠惊人的毅力和感召力成为暴风城史上最年轻的主教。而且他还不顾教会的习俗,坚持在前线作战,被称为“执战锤的主教”。因为这两点,他在年轻一代的教会成员中声望仅次于本尼迪塔斯,虽然老一派的教士们抱怨他攻击性太强、缺乏圣职者的礼数、有损教会传统,但是在他的显赫战功和广大人望面前也只能哑口无言。
而这一次的决战中,也是他亲手用战锤粉碎了召唤者阿拉基的头颅。这把他的声望带到了顶峰。乔贞只能承认弗林特说得对:这个人有享用这座宅邸的资格。
“弗林特已经带两位参观过这座城市了,不知你们有什么感想?”尼赫里说话的时候,轮流观察着乔贞和埃林,但是他的目光让人感觉是关注,而不是窥探。
“缺乏秩序,规划混乱,防御工事薄弱。”乔贞说。“虽然对一个从天灾手里夺回的城市不应该太苛求……但是我只能照实说。”
尼赫里笑了笑。“那你觉得如何,埃林探员。”
“让我说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补充一点:是谁让一名可怜的小护士管理十五个瘟疫感染者的?这点还是次要的,关键是那隔离屋位置显眼得要命……不管是谁安排的,他以为那屋子是做什么的?木偶小剧场?”
弗林特说:“两位要考虑到这儿的实际情况,这样苛刻的说法也太……”
尼赫里打断了弗林特的话。“你的同事说得很对,弗林特。既然两位是肖尔直属探员,我希望得到的正是成熟、诚实的意见。我们的工作确实很困难,但并非无意义的。两位可以看看这屋子里的藏书。”
“数量很惊人。”乔贞说。
“对。这其中甚至有暴风城皇家图书室都找不到的珍本和原稿。真正可贵的是,它们都是遗落在安多哈尔,没有遭到天灾毁灭的书籍,我们非常小心地把它们从废墟中一册一册地拯救出来。重建城市也是一样,需要一砖一瓦地进行。”
“城市和你的私人图书室是有不同的。”乔贞说。
“我得澄清一下,尼赫里主教已经宣布这个图书室以后将成为公用财产。虽然你是直属探员,我还是要说,你的发言有些越权了,乔贞。”弗林特说。
乔贞发觉,弗林特显然还没有理解直属探员的定义。
“不,不,没有这回事。作为圣职者,永远都不能让个人欲望胜过圣光的旨意。我接受一切合理的督促。对了,虽然现在才问有些失礼,两位需不需要先缓解一下旅途疲劳……?”
“打招呼就到此为止,主教。我们要去见杰迈尔,由你俘获的血色十字军。他在哪儿?”
尼赫里把书放回书架上,沉默片刻才开口。“我这就带你们去。但是在这之前,我想明确一点:如何处理他需要我们之间达成共识,所以,请不要让他太激动,也不要独自和他商讨任何协议。弗林特,你去忙自己的事,我带两位去就可以了。”
虽然弗林特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转身离开了。尼赫里带着两人走到了屋子后方的一处小径上。
“我们把他单独关在经过检疫的地牢里。那里曾经是天灾关押人类俘虏的地方。”尼赫里说。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遭俘的。”乔贞说。
“他率领一支血色十字军小队,在混战中率先冲到了阿拉基的面前。很令人的惊讶,不是吗?可惜的是,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勇无谋。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公平地说,在面对天灾的时候,血色十字军比任何人都勇猛善战,但是我实在无法了解杰迈尔出现在这个战场中央的原因。两位理解我的意思吗?”
“当然。他是血色圣者德米提雅的护卫。这也是我们到这儿来的原因。”
号称有预言能力的血色圣者德米提雅,总是在九名护卫的保护下,出没于提尔之手和斯坦索姆之间的道路。她的护卫之一来到了安多哈尔战场的中央,不得不让人产生疑惑。暴风城一直在谨慎处理和血色十字军的关系,各个政治势力都不愿独自冒风险承担责任,在这个问题上一直有共同商议再做决定的默契。
“最初只是从服装和脖颈后的刺青辨认出来的,他自己并不承认,但我们在东瘟疫的驻军证实了这一点:德米提雅的身边只剩下了八个护卫。虽然不理解她为什么不补充人选,但这一点我们可以不用考虑。地牢就在前面了,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不要让他激动,也不要有什么商议。”
地牢门由四名卫兵守卫,对看守一个犯人来说稍微多了些。三人从窄小、黑暗的通道往下走。即便已经多次清洗检疫,但墙壁上的裂纹、天灾刑具留下的古怪痕迹,都无法消除。没必要消除,因为过不了多久,它们原有的位置就会换上人类设计的刑具和镣铐。
下层有八间牢室,但只有一间关着唯一的人。当乔贞走到铁栅栏前的时候,看见他要找的血色十字军在正对外面的石床上坐着,双肘搁在大腿上,两掌合抱支撑着下巴,用毫不松懈的眼神注视来者,仿佛他才是审讯人。
“杰迈尔,这两位是从军情七处来的探员,乔贞和埃林。他们想和你谈谈。”尼赫里说。
杰迈尔不发一言,也不动弹。
埃林小声对乔贞说:“看他的手指。”
“注意到了。”乔贞说。杰迈尔有七个指头没有指甲,显然是在酷刑中失去了。除此之外,在他的手臂、锁骨等暴露肌肤的地方,也随处可见已经有相当年份的烙伤和割伤。
“谁把你拷打成这样?”他问。
杰迈尔仍然不出声。
“他一直都是这样,非常不合作。”尼赫里转向杰迈尔说。“你在放弃自己为自己说话的权利。虽然理念不同,但同作为圣光信徒,我希望能和你有进一步的交流。”
“尼赫里主教。”乔贞说。“能不能请你先离开一下,留下我和埃林就可以。”
“这个……理由是?”
“如果他一直这样不合作,那么事情就无法继续。我们七处探员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包括不应当透露的程序。所以,你最好离开。放心,我们不会用刑——这个男人已经没有可以用刑的地方了。”
“来这里之前,我们有过协议……”
“放心,我们不会让他过于激动,也不会私自走出下一步。现在我们需要的只是收集情报。”
“那好。”尼赫里说。“我相信你们。办完事后,请回到我的宅邸里来。”
尼赫里离开后,埃林舒展了一下手脚:“这家伙不在我轻松多了。他能装成年龄是他两倍的人也不容易。”
乔贞说:“他走了,杰迈尔。你可以说话了吧?”
数秒后,杰迈尔第一次开口了。“为什么?”
“虽然看着我们,但你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我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鬼把戏,现在我只想说:我们来自七处,和他不是一伙的。”
杰迈尔冷笑了一下,却笑得像咳嗽。“相对军情七处,你们难道不觉得一个血色十字军会和圣光大教堂的人更容易亲近?”
“不觉得。因为你们对待自己人的方式都这么难堪。看看你身上的伤。检察官,拷问官,随便你们内部怎么称呼。这些伤就是你进入血色十字军的代价。”
“必要的程序。”杰迈尔说。“我出身不太好。必须经过考验。”
“啧,真是把受虐狂的艺术提升到一个新层次了。”埃林说。“听好,杰迈尔。如果说有哪个暴风城组织最把你们当人看,那就是军情七处。和你们来往的时候,我们不会像圣光大教堂那样,用油腔滑调的信仰做理由,也不会像暴风贵族一样讲什么人类共同利益的大道理。我们只关心情报。老实说,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我在地牢里,戴着脚镣。还需要更多解释吗?”
“不,你现在躺在案板上,有的人还拿不定主意是把你烧烤还是慢炖,但不要指望你有什么好下场。那个主教大概是去拿胡椒粉了,很快就会回来。现在能帮你的只有军情七处,当然这要视乎你的态度。”
“你们能怎么帮我。”
“我直说好了。你给我们情报,我们保证你在这一次权力斗争中活下来。”
“让我做七处的走狗?”
“不,不。现在的关键是,你想不想继续活下去。”
杰迈尔把手放下来,按在膝盖上,身子朝后倾斜,上半身隐没在了牢房内侧的黑暗中。他说:
“我是败者。是一个必死的人。”
谈话到此结束了。两人往地面走去。在楼道中,乔贞问:“你有什么看法?”
埃林说:“这倒有趣,不是一个典型的血色十字军。羞辱他的组织,没反应。问他想不想活,回答模棱两可。我还真看不出那股子傻得不知道什么是妥协的狂热劲儿。”
“那么,你觉得他相信你的话吗?”
“不。他应该知道我只是试探,没真指望七处给他用情报来换性命。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保持模糊的态度。他希望我说的是真的。”
“但是没有相当的狂热,就不可能承受那种拷打成为十字军。”
“天知道,或许他就是突然开窍了?别硬把你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东西扔给我来回答。”
“不管怎么说,你至少问出了一点。孤军到安多哈尔挑战阿拉基是自杀性的行为,需要非常可怕的狂热才能做到。作为一个十字军,如果他不具备这种狂热,就说明做这件事是违背他意愿的。当然,也有可能他根本就不属于那套血色十字军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