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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西娅·维斯兰佐坐在垫了草席的石床一角,背靠着墙,闭上眼睛。有那么一刻她睡着了,后颈传来的酸痛又让她醒了过来。她睁开疲劳的双眼望着天窗在地板上投下的一小块光亮,无奈地发着呆,却闻到了一股带有血腥味的腐坏臭气,她站起,坐下,这味道却还是随着她,直到她发现那是来自于方才在自己肩后被压死的一只小虫。
她掐住小虫尸体,厌恶地擦在墙壁上,然后甩动右手,就好像那样能快速扇走臭气一样。正在这时候,她看见那个在河边偷听她唱歌随后又把她扭住的男人,出现铁栅栏外。她赶紧把手藏在身后。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她说。
乔贞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里是七处总部内的地下牢房,专门临时关押身份敏感的嫌疑犯,无关探员通常不允许入内。他等了好几天,直到一个相熟的狱卒当值,才能混进来。
“你在背后藏了东西?”乔贞说。
“什么也没有。”
“手伸出来。”
鲍西娅不情愿地把右手探出。
“我说过什么也没有。”
“上面有些血迹。你受伤了?”
“没。就算有又关你什么事?”
“只是想排除一下犯人自杀的嫌疑。这个屋子里关过一些犯下不光彩事儿的贵族小伙子,他们因为让家族名誉扫地,或者是知道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就在这小屋里自杀了。他们脱下袜子挂在天窗上打个结。”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鲍西娅抬头看了看天窗,随后立刻别开视线。
“那最好。这几天你都没睡觉?”
“我只能坐着。怎么可能睡得着。”
“那不是有床吗。”乔贞刚说完,就看到了上一个男性囚犯在床头和附近墙壁上的涂鸦。那足以让鲍西娅这样的姑娘退避三舍。“我明白了。其实你可以叫人来清理那块地方的,毕竟这里是特别牢房。”
“……你到底来做什么的?取笑我吗?”
“我是来帮你的。在你教父的命令下。他认为你是无罪的,希望我能够替你找到洗刷罪名的办法。”
“不可能,主教大人他怎么会……”
“这玩意可不是我偷来的。”乔贞拿出纯金徽章给鲍西娅看。
“你竟然……你叫乔贞对吧?不就是七处的人吗?我知道主教大人会找人帮助我,但是他怎么会……”
“正因为我是七处的,所以主教才会找我帮忙。我没有时间废话了,在下一个狱卒来换班之前必须离开。现在把你这几天来接受过什么审讯,你怎么应对,总之一切东西都简单扼要地告诉我。”
鲍西娅坐回床边,低头沉默着,左手拇指一直在右手沾上虫子血液的地方摩擦。“我是无辜的,”她说,“但是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好吧,我来引导你,”乔贞说,“死者叫尼尔·杰西,一个歌手,还是政治犯。对吧?如果有人要诬陷你,想必不会选择完全无关的人物。你认识他吗?”
“我……认识。”
“你以前和他是什么关系?恋人?”
“不是。”
“我指的是一切接近恋人倾向的东西。”
“我不知道。”鲍西娅连续摇头好几次。
“那好,”乔贞在膝盖上摊开手掌,“现在我知道的事情是:尼尔·杰西在上周周五被同牢的盗窃犯托托罗用磨尖的锈铁管杀死。直接死因是凶器刺穿腹部隔肌,造成穿透性损伤和胃部脱出,以及……”
“别说了!”
“我还没讲到最关键的部分。”
“别再……说下去了。”
“那么,现在愿意承认你和他有暧昧关系了吗?”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单方面的。”
“很好,这样我们算取得了一点进展。根据我掌握的资料,尼尔在周五被杀死,而他预定在周六和一个叫嘉蒂·尤维尔的平民女子结婚。在狱中举行仪式。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们会结婚的。但我从来没想过去打听日期。”
“所以,现在这起案件被定义为情杀。你被指控教唆了那个叫托托罗的犯人行凶。”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他供出了你。称他如果不合作,那家人就会受到生命威胁。”
“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鲍西娅站起来,“我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我早就劝他不要唱那些歌了,可他就是不听……第二次被抓起来,我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早就准备好面对可怕的事情……可是……”她捂住了嘴,尽力抑制着将要倾泻而出的悲伤和愤恨。
“你想哭的话可以哭出来。我就当作没听到。”乔贞说。
鲍西娅重新坐了下来,转过身体背对乔贞。“我不会为他哭的。他伤害了我,又把我拖累进这个地方。”
“那么,准备好跟我讲讲你们的故事了吗?这是必要的,对你我都是。”
“我两年前,”鲍西娅开了口,“两年前第一次看见他。那时候,我只是一个侍卫,还没能通过教堂卫队的选拔。他和别的街头艺人一起到监狱做演出,是主教大人安排的。”
“主教安排?为什么?”
“要求艺人们表演歌颂圣光的圣歌。是一项让犯人获得心灵平静的计划。”
“那为何不使用教堂的圣歌团,而要找街头艺人?”
“为了安全吧,我猜。直到尼尔上台之前,一切都还好的……”鲍西娅微微垂下头,“他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了些不该唱的东西。那都是旋律很好的歌,但是喧闹极了,当然主要是歌词……他在用歌来说故事。”
“比如民间故事一类。宝藏,恶龙,善恶天注定。”
“不,不是。我记不住词,但是我永远记得那些犯人的表情。他们真的为他疯狂了。有一个犯人跳上了台,似乎是个狱头儿,他紧紧搂住了尼尔的肩膀说,‘他唱出了我们的故事,是我们的好兄弟’之类的。然后整间屋子都沸腾了。不管是狱卒还是我们,都害怕起来。犯人们跟着他唱起来,那些从来都是脏兮兮、表情阴沉的人,显得是那么兴奋……激动。狱卒和我们这些侍卫都有些害怕了。”
“你害怕他?”
“对。我们都怕,怕现场会失去控制。怕犯人们会在那样的歌声下暴动……所以我们用武力清了场,然后才把尼尔抓了起来。我们不敢在犯人面前抓住他。我亲手把他压到了禁闭室……我第一次和他说了话。他身上满是大卖力表演流出的汗。他笑着对我说‘你喜欢那些歌吗’。我……”
——你喜欢那些歌吗?
——你唱这些东西会惹麻烦的。已经惹上了。
——他们都喜欢。这些遭罪的兄弟,只要他们喜欢就好。
——不要回头看。走好前面的路,你现在是要进牢房,不是去海滩度假。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喜欢我的歌的,太可惜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很伤心,我是假装不喜欢的。他唱的那些,要是按照主教大人的说法,都是粗俗、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是我觉得,那些歌很真实。而我们赞美信仰,日复一日吟唱的圣歌,在他的面前,都失去了力量。我们花几十年都无法以圣歌来感召的顽固犯人,只在二十分钟内就为他疯狂了。我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远远比圣光的教义,更能直接打动人的东西……我想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多一点,就做了一件任性的事。”
“你拜托了主教?”
鲍西娅点了点头。“如果不马上放出来的话,他一定会遭罪的。那些狱卒都恨死他了,因为犯人们开始很难管教。然后……我和他呆了一段时间。”
“我在河边听到的那首歌是他教你唱的吗?”
“你这样寻根究底真不礼貌。”
“我道歉,”乔贞说,“这个问题不重要。只是好奇。”
“是他教我唱的,没错。没有词,非常优美,真的让我很着迷……和他让犯人们疯狂的歌不是一个类型。但他说那歌没写完。”
“这是两年以前的事。那么后来呢?”
“后来……他去了月溪镇,说那里的人民需要他。我没法说服他留下来……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在暴风监狱了。我听说他的歌词成为了民众非法集会的暗号,他们集合起来抗议镇长课税太重,最后引发了流血。我知道这次已经没办法拜托主教大人了。就在那一次会面,他对我说……”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鲍西娅,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应该这样。这会让我动摇的。
——你这是自暴自弃吗?别说傻话了,尼尔。我会想办法让你早些出来,然后你的头脑才会清醒些……
——不能这样做。我不能接受你的恩惠了……确切地说是大主教的恩惠。这让我感觉背叛那所有为他们歌唱的人。我和你,是硬币的两面。不,这样说也不对,因为我们是不能背靠背互相支持的。
“在立场上说,鲍西娅,”乔贞说,“你和他是敌对关系。革命家和教会秩序的维护人。我不是攻击你的信仰,能理解吧?”
“我不蠢,”鲍西娅说,“我知道他的意思。真正让我伤心的是,他隐瞒了和嘉蒂订婚的事。她是他在月溪镇认识的乡下姑娘。一个在月溪镇参与了驱散集会行动的朋友告诉了我。”
这时候,鲍西娅转过脸面对乔贞。她似乎是感觉到眼眶里有泪水,刻意昂高了下巴不让它落下来,却又不愿干脆地用手去抹掉。
“这不是很讽刺吗?要‘打破藩篱’,要‘平等’。这都是他唱的。但他自己都无法做到,哈!离开我,就因为我是一个……圣光的信徒。一个已经不再虔诚的信徒……”
“冷静些,鲍西娅。”
“我冷静得很!”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可是如今,我知道能让自己平静的不再是圣光,而是他。但他却……”
乔贞后悔自己把谈话带到了这个局面。鲍西娅的想法比他预料中要复杂得多。他意识到狱卒的换班时间快到了,已难以再久留。
“我得离开了,鲍西娅,好好听我说。他们现在除了托托罗的口供,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你也并没有对他们坦白什么,对吧?”
“……我对那些人一直都是沉默。”
“你表现得很不错。没有物证,再加上你的特殊身份,他们不能把你关得太久。我会把这些通知大主教,让他来交涉。虽然就算你暂时出去了,也不能脱离调查和控制,但至少先离开这地牢再说。千万记住,紧闭口风,不要被他们恐吓住,我立刻就会去调查那个叫托托罗的人。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好。”
“等等,乔贞。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们七处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鲍西娅提高了声音,“是因为主教大人的关系吗?”
“我的任务是让你无罪释放。解释这些并不是关键。你必须做好永远不清楚内幕的心理准备——这样也许对你更好。”
“可是,”鲍西娅摇了摇头,“我不信任你。”
评论:
看来乔贞诱供确实有一套...
鲍西娅摇了摇头,“我不信任你。”但是她却将所有的事情(或者说很多隐私)都抖给了他听....有些人即使你不信任他,却也觉得还是把什么都说出来会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