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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为老师出的主意,因为年龄、阅历的限制,身处位置的不同,很多时候未必恰当。要是再存在n代的“代沟”,一不留神就演变成馊不可闻。
景炎十年的秋季,在行朝所发生的事,即为如此。
帝国皇帝跑了,而且还带着兵部的人马一起跑了,朝廷的首席大臣、兼帝师却又在此时病倒了。您想想,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行朝沦落到海上之后,从未有过的事,整个朝廷近似于来了场地震。
当老师的最辛苦,因为他要“称病”,可怀着各种目的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病人需要静养,人来人往太多,不利于病体的康复,更何况他还是“装”。结果,装着装着,他真的躺了下去,并干脆闭门谢客,来人一律挡驾。
朝臣们自然私下里议论纷纷,而且此事更惊动太后。
帝国太后罕见地亲临帝师家中慰问,只不过当她出门的时候,既眼中闪着似笑非笑之意,也差点把银牙给咬碎了。
不过,无论如何,有两个人是“病人”不可能不见的。
一个就是户部尚书赵与珞。他与帝师俩人,本就在朝臣们的眼中是一伙的。而另一人,则是谢枋得。“班长”亲临,这也是谁都挡不住的。
至于他们究竟从“病人”的嘴里探听到了什么,那就很难说了。只不过老赵回去之后,也来了个闭门谢客。
待陛下终于返回琼州,在略有点沉闷的进膳桌上,向另外两人描述他所见的广州皇宫时,帝国太后很是冷冷地“哼”了几声。她的声音之冷,让边上本想插话的赵童鞋也不敢多嘴。而帝国陛下更是满脸的陪笑,口中仅剩下唯唯诺诺。
当然,有比赵童鞋胆子更大之人,那就是他的老师谢枋得。
老谢是东回来之后见的第一位大臣,而且还是他主动觐见。谢大侠此时的眼中,神色同样复杂的很。
过去样样都好的小鬼头,现在是不是有点乱来了?
他坐在陛下让人给搬来的凳子上,沉声言道:“陛下所拟朝廷新的规制,臣已尽悉之。陛下可否为臣解说?”
谢大侠就是谢大侠,他可不会给您来什么拐弯抹角。
东则笑眯眯地和他说道:“谢爱卿,朕如此拟订,也是为了帝国的未来。”
老谢翻了陛下一眼,却没有说话。显然在等着小鬼头进一步的解释。
东是绝对非常重视谢大侠的,因为对付了他,也就意味着对付了整个国学院。
“谢爱卿,朝廷教化天下的大计,朕是一定会推行下去,而且也决不容任何人改变。”
你就是善于指东打西,正事不说,却转到教化天下上来了。
“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假如天下之人,全成为了举人,甚至在将来,还有更多的人成为太学生,乃至于进士,帝国过去的有些举措,是否还能维持下去?”
老谢一楞,他突然睁大了眼。
过去的读书人,童生、秀才、举人、贡士、进士,与后世相对应的,也就是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硕士。博士古代也有。博士后?咱给它对应为大学士。古今这个排位,实际上没什么两样。
那么,在帝国普及了郡学(高中)教育的情况下,也就是当所有人都成为举人之后,朝廷过去在赋税和徭役上对读书人的优惠,还能维持下去?更不要说后世还普及了高等教育。
范进中举后,为什么喜得发疯?金榜题名,又为什么成了人生的四大喜事之一?
所以,过去的科举制在体制上,与教化天下、也就是普及教育,并不相容。它只能维持在少部分人垄断知识的基础上。
“谢爱卿,在教化天下与帝国过去的举措上,朕和朝廷必须要做出一个抉择。如果是您,您会如何抉择?”
老谢啊老谢,从历史来看,您绝对能算得上是一个正人君子。但今天,咱也要小小地考验一下您老人家,看看您,是不是真正以天下为己任。
谢枋得的面容混合了犹豫、迟疑、甚至还有困惑之色,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稍显得有些变幻。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帝国陛下还有此等问题在等着他。
东看着面前的谢大侠,他的眼中有着期待。
当您面临着圣人的理想,和自身利益相冲突的时候,您会如何选择呢?
时间也许并不长,但在东的感觉中,就像是漫长的几个世纪。
终于谢枋得缓缓地开了口,也许他仍有些艰难,但语调却非常坚定:“陛下,臣愿为朝廷教化天下尽力。”
我们这个帝国还是有这样人的,他们的确能做到,为了“义”,虽千万人吾往矣。
有些时候,迟疑并不是不正常,它很有可能恰恰说明,别人把问题考虑的更清楚。
东非常非常认真地和老谢说道:“谢爱卿,虽然朝廷现在是战时,必须侧重于武事。然教化天下的国策,永远都不会动摇。但这个国策,也需要天下之人都来出力,朕之所以拟订新的朝廷赋税规制,正因为如此。这同样还必须包括帝国的皇家和朕本人。”
“可朕也决不会亏待了朝廷的海上臣民,”他最后说道。“因为这不公。”
宋景炎十年的深秋之际,在帝国陛下“秋玩”归来之后,又过了近十日,终于召开了基本上包括了所有大臣的朝会。
帝国陛下在会上,开场白依然非常直接:“朕亲自拟订的帝国新的赋税规制,想必各位爱卿均已看到。今日诸位若有何意见,尽管直言。”
兄弟我掉书袋是掉不过你们滴,咱也来个直言。
陛下的话音刚落,众人全将眼睛盯向了“病体才愈”的陆秀夫,可他半闭着眼睛不吱声。
赵与珞则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对一切充耳不闻。
王德身站的很直,眼睛直楞楞地盯着前方。
徐宗仁的头也抬着,但他就是看着手里的笏板,仿佛一定要从中看出什么花样来。
赵樵的眼睛在这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嘴巴立刻也抿得贼紧。
殿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得,大家比耐心了。
这样比下去,夫子们是吃亏滴,人家小鬼头的大太监已经将茶都给他端上来了。
谁来打破的这个僵局?咱们的老陈。
陈宜中颤巍巍地站出来说道:“陛下,臣亦一览御制。臣以为,陛下所定,多不符合古制。仅以职田来说,昔日仁宗先帝亦曾有取消之念,然……”
老陈实在是个老江湖,他选了与堂中众人利益最相关的职田先开了头。
这有的时候,点火之人一定需要是重量级的,这样敢放火之人才会有很多。
老陈这个朝廷的元老一开口,火势立刻就起来了。
“陛下,……,为君者焉可不察?”
“陛下所为,……,臣以为大谬。”
“陛下,……,圣君岂能不知?”
“陛下,……”
……
您看看,又来了吧?兄弟咱的脑袋已经嗡嗡做响。
这些人就是最轻的,也是“陛下,臣以为,此议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肯定是“长”的、“计”的,全没了。
东禁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脸颊。
唾沫星子在朝堂上乱飞,奶奶的,它们都已经溅到兄弟咱的脸上了。这待遇可是宋仁宗得到过滴。只是咱这辈子,怕是与“仁”这个字,再也沾不上边了。
但杨亮节在最后说的话,却差点让东上了火。
他说道:“国事虽需陛下圣断,但臣以为,陛下此次所定,实在有违人和,于朝廷眼下之际,极为不妥。”
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老杨,咱知道你近一段时间没少往太后哪里跑,这都不需要别人来告密,赵童鞋小嘴一撇,咱就全知道了。
什么“有违人和”,怎么?想散伙?散伙就散伙,这年头谁怕谁。咱还就要让你知道咱这次的决心。
帝国陛下咬着牙说道:“杨大人,此地不留朕,自有留朕处,处处不留朕,朕到海上住。”
众大臣脑袋一闷。小鬼头作诗了,小鬼头作诗了,他终于在题字后又作诗了。可这诗作的和先帝真宗的《劝学诗》相比,情趣差得实在不是一点半点。
人家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他好,瞧哪意思,你要是不听他的,他干脆就到海上漂着了。本朝怎么出了这么个帝王。
陆秀夫的眼还是半闭着,可他的脸色,已经略有些泛紫。
到了这时候,朝廷的其它尚书也该登场了,要不,他们今后的日子,上下都不会好过。
赵与珞出班:“陛下,职田乃传自古之周朝,它有朝廷的恩意在里面,臣的确以为,取消未必妥当。”
老赵是聪明的,当然对陛下也是非常忠心滴。眼见朝堂上局面要僵,这样可不好。事情还是要一个一个摊开来谈。
东淡淡地说道:“赵爱卿,这个职田之制,弊端太多。朕虽取消,但朝廷在俸禄上,可给诸位大臣以补偿。”
宋代俸禄最高的是节度使,每月四百贯。当然,这样的人后来并不多,有也主要是皇子。你像高宗赵构,他就曾是“定武军节度使”。至于一般大臣,最高的宰相,也就是三百贯。
咱在规制中已经将宰相的薪水调到六百贯,也就是所有人的俸禄,均至少准备翻一倍,可你们还不满意。汰贪婪了啊。
打住、打住。你小子也不想想,你可是把别人所有的补贴全给取消了,而且还恶毒滴将钱先给“轻”了。这哪是加薪,明明是赤果果地减薪。
“诸位当知,朕之拟,也是原先仁宗先帝未曾采纳之举措。既然你们现在有意见,补偿可再加。”
东咬了咬牙:“朝廷一品官员,年薪,,月俸八百。其它人等,也相应地增加。”
兄弟我是肉痛滴,咱竟然给出了这个时代的十万年薪。
赵家老大哎,您定的门槛实在是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