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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陆文兴这么一闹,一家三口谁都没有心思吃饭。吴淑英抹了一把眼泪:“小天,听妈的吧,什么土地租金的就算了。那是村里的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陆小天还没有说话,陆天明瞪了老伴一眼,大声道:“怎么能算了呢?一定要陆昌照把土地租金补缴齐,决不能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吴淑英急了:“事情这不明摆着吗,小天斗得过陆昌照吗?”
陆天明的牛脾气也上来了:“斗不过也得斗!我就看不得陆昌照这种小人得志。你看看他,当了十年的村长和村支书,又是村里的首富,为村里干过一件实事没有?”
“你能耐大大家干嘛不选你当村长、村支书?”吴淑英将了老伴一军。
“那是我不想当,我要是当了肯定比陆昌照那小子干得好。哼,我多大的官没有当过,还在乎区区一个小村支书!”陆天明一脸不屑的样子。
陆小天见两位老人像小孩子似的斗气吵嘴,觉得好笑,却又无可奈何,同情和支持哪边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这个时候,陆小天往往识趣地选择保持沉默。事情很凑巧,恰好有一个电话打进来解了陆小天的围。陆小天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镇党政办的徐清风主任。
陆小天边接听电话,边往外走:“徐主任,您好。”
“小天,上次我跟你说的事还记得吗?”徐清风的口气听上去很兴奋。
陆小天愣了一下,记不起徐清风在哪里跟他说过什么事?为了避免尴尬,陆小天只好“嗯”了几声。
徐清风却不介意,继续大声道:“就是你到党政办当秘书的事,林书记已经同意了。你明天早上过来一趟,人事办的王国兴和高副书记要找你谈一下话。”
陆小天还以为徐清风不过说说而已,想不到他竟然当真向林海星汇报,更没想到林海星竟然同意了。陆小天有点搞不清楚,既然林海星同意他到党政办当秘书,当初为何将他发配到老山村来?陆小天、徐清风都没有想到的是,林海星同意陆小天回镇党政办当秘书是拜胡大超所赐。说白了是拜陆昌照所赐。
尽管不明不白,陆小天还是很感激徐清风的热心肠。只是他还拿不准究竟要不要回镇里当秘书。照理说,陆小天在老山村受到排挤,这是离开的绝好机会。可是,陆小天又舍不得,他还没为老山办过一件实事呢,就这么拍屁股走人,自甘失败,不仅村里人会看笑话,也不是他的性格。
“徐主任,谢谢你的一番好意……”
“谢什么,记得明天早上过来。好了,我还有事,明天见。”徐清风不等陆小天说完,便打断了。在徐清风看来到镇党政办当秘书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哪里料到陆小天会有别的想法。
陆小天见徐清风挂电话了,只好苦笑着将手机收起来。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到党政办去,徐清风这番苦心和好意都得当面感谢一下,不如明天就到镇政府去一趟吧。也顺便向高洪文汇报一下老山村的工作。
第二天一早,陆小天骑着摩托车直奔镇政府。将车停到停车棚,整了整衣装,信步向党政办走去。刚走到半道,一辆高大的越野车在身边停下来。驾驶座的窗轻轻摇了下来,探出一颗硕大光亮的脑袋瓜,用铜环一样的大眼睛瞟了陆小天一眼:“是陆小天吧?”
陆小天抬头看了一眼,并不认识,便点了点头:“正是。请问你是……”
那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澄澄的牙齿,那是抽烟太多造成的:“我是文秀的男朋友胡大超。姓陆的,不管你以前如何,从现在开始别再打扰她。”
陆小天隐约听说陆文秀新近交了个男朋友,是林海星的司机。一开始还为她感到高兴,没想到胡大超是这么个粗野的人。陆小天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胡大超一踩油门,越野车“噗”的一声,卷起一阵灰尘,一溜烟跑了。
陆小天毫无准备,被溅了满身的尘土,更要命的是嘴巴里也是。陆小天连声“呸呸”,拼命将嘴巴里的尘土吐出来。心里却在为陆文秀担心,要真嫁给这么个粗人,以她的文静温柔的性格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陆小天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走进了党政办。徐清风还像上次见到的那样,将头埋在一大堆文件里,伏案奋笔疾书。直到陆小天喊了他一声“徐主任”,徐清风才抬起头来:“等等,马上就完。”说完,又将头埋在纸上。
陆小天觉得徐清风的样子很滑稽,却又笑不出来。看得出徐清风这个党政办副主任当得实在窝囊,除了文件还是文件。跟人事办公室主任王国兴的轻松悠闲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好一会,徐清风才重新抬起头来,皱巴巴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陆小天赶紧将一根中华烟递了过去,并亲自给徐清风点了火。陆小天现在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到镇里办事都要买一包中华烟揣在口袋里。
徐清风美美抽了一口,悠然自得吐出一道长长的烟雾,才扯着嗓子喊道:“小林,小林。”
“我在呢。”一个小伙子从人事办公室慢悠悠踱了过来,“有事吗?”敢情他刚才是到人事办公室闲聊去了。
徐清风将誊好的稿子递了过去:“拿到打字室打印出。要认真校对一下,看看有没有错别字或者病句什么的。”
小林一脸不愿意接过稿子,上三楼打印室去了。
徐清风早就习以为常,根本不去理睬小林的态度,对陆小天道:“没想到林书记这次这么爽快,我一讲你的事,他连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唉,也是现在能写的人太少了。刚才那位小林你看到了吧,大字不识一箩筐,还拿架子。真真是没有办法。”
陆小天笑道:“您是党政办的主任,难道就管不了他?”
徐清风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才懒得管他呢,朽木不可雕也,由他去吧。这下好了,你来了我就轻松多了,也不需要在小林这些下属面前低声下气。”
看来徐清风这个党政办副主任挺窝囊。这也难怪,党政办主任的位置明明空着,就是不将徐清风扶正。镇委镇政府这帮人可都是势利眼,看到徐清风没有戏,都没将他瞧在眼里。徐清风倒也有自知之明,也就绝了上进之心,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眼前徐清风最想的就是,陆小天到党政办来接他的班,他就解脱了。徐清风哪里知道陆小天有自己的打算。
“好了,咱们上楼去吧。高副书记还等咱们呢。”徐清风道,“对了,王国兴有会,这次谈话就不参加了。”
两人来到高洪文办公室,他正在跟什么打电话,看到陆小天和徐清风,用眼光示意他们坐下。陆小天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长沙发上,从高洪文的话语中,好像是在跟一个朋友随便聊天。
“好好,看哪天我到县城,咱们再好好喝两盅。”高洪文说完,便放下了话筒。拿起办公桌上的烟,弹出两根,分别扔给陆小天和徐清风。自己也叼上一根,点上吞云吐雾起来。
三根烟枪一起燃烧,逼仄的办公室里很快便烟雾缭绕起来。三人则成了腾云驾雾的神仙。
一根烟抽到一半,高洪文才开腔道:“小天,估计徐主任都跟你说了,我也就不多说,你看一下什么时候回镇里上班?”
陆小天笑了笑:“非常感谢高书记、徐主任的抬爱与提携,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回镇里……”
“什么,陆小天,你说什么?”陆小天还没说完,徐清风已经嚷嚷开了。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高洪文也用诧异的眼光盯着陆小天,连烟都忘了抽,长长的烟灰掉下来,弄得衣服上哪里都是。
陆小天笑道:“徐主任,您别心急,先听我把话说完。”接着,便把为老山村修路的设想详细说给高洪文和徐清风听。
“你的设想是好的,可是修路的钱从哪里来?修这么一条路得花上百万,南山是个穷镇,别指望出钱给你们老山村修路。”高洪文道。
“是啊,钱呢?”徐清风也附和道。
陆小天想了想,又将向陆昌照讨要土地租金的事说了出来:“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启动了,至于剩下的钱,再想办法吧。办法总比问题多。”
高洪文道:“陆昌照可是个老滑头,依我之见,这笔钱你甭想讨回来。”
“必要的时候可以诉诸法律。事实俱在,陆昌照必输无疑。”徐清风愤然道,完全忘记了他是要陆小天来接他的班写材料的。
陆小天缓缓道:“乡里乡亲的,不到万不得已,还不想走这一步。”
高洪文点了点头,用赞许的目光看着陆小天:“你这么做是对的,陆昌照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做人得有情有义有理有节。”
“可是,班子会议你已经输了,村民代表大会再输,你就再也无路可走了。”徐清风道。
陆小天道:“陆昌照毕竟当了将近十年的村长、村支书,又是村里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却被我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逼得下不了台,一时想不通。不过,他还是个明事理的人,我相信他终会想清楚的。”
高洪文道:“但愿如此吧。陆小天,修路的事咱们先搁一边。我可跟你说了,到党政办当秘书是你回镇里的绝佳机会,错过了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徐清风也忙道:“秘书是最接近领导的,也是升官的捷径。小天,是修路还是当秘书,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也不必一口回绝,再回去认真考虑考虑吧,也不急这一时。”
陆小天冲徐清风不好意思一笑,由衷道:“徐主任,我知道您是好人,您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已经想好了,还是留在村里为父老乡亲做点实事吧。”
“哦,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徐清风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希望你能把路修起来,带领老山的父老乡亲走出一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高洪文也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就没什么话好说的,我会把你的意思汇报给林书记。徐主任,看来你还得重新物色写材料的。”
徐清风叹了口气:“谈何容易啊!文字功底好的脾气又不好,脾气好的偏偏大字不识一箩筐。难啊!”
发完这番感慨,徐清风站起来摇头晃脑走了。
陆小天知道高洪文事多,正准备起身告辞。高洪文抬手做了一个让他坐下的动作:“看来冉雄这个老家伙没有看错人,你果然不同凡响。”
“冉雄?是不是教育局的冉局长?”陆小天有些诧异,看来高洪文跟冉雄认识,从口气上看,关系还不一般。
“不是那个老东西还会是谁?”高洪文道,“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正给他电话。我跟冉雄都在乡镇干过,只是他进步得快,调回机关了,我没有能耐,只能在乡镇转来转去,转得晕头转向,头发都转白了,还只是个副书记。”
陆小天忙宽慰道:“冉局长虽然在机关,不也跟你一样是个副科。”
高洪文长叹道:“你也别安慰我,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我也算弄明白了,官大官小退休了还不是小老头一个,谁还会在意你。”顿了一下,接着道,“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问老冉,有一个叫陆小天的是从教师队伍考上的公务员,正好分配到南山,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老冉很赞赏你,说你是个人材,要我好好关照。”
陆小天俊脸一赧:“冉局长错爱了,我哪里是什么人材,要不是冉局长高抬贵手,我饭碗早就碎了,哪里还有机会考公务员。”
高洪文摆了摆手:“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不就打了个烂仔学生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说明你还是个负责任的老师。只是我不过是个副的,人事问题林海星说了算。尽管我一再向他推荐,最后还是没能留在镇里。唉。”
直到现在,陆小天终于弄明白,敢情高洪文对自己高看一眼,是看在冉雄的面子上。不由得对冉雄心存感激。
陆小天笑道:“高书记,我能回老山当驻村干部就已经很知足了。我是在老山长大的,切身体会到小老百姓生活的艰辛困苦,真的想为他们干点事。”
“我相信你对老山的感情是真挚的。这样吧,我跟林书记、黄镇长通通气,看能不能以镇的名义向市政府打个报告,申请一笔‘路路通’经费,用于老山水泥路的修建。”
“多谢了!”陆小天由衷道。
高洪文摆了摆手:“你先别谢我,这事行不行得通还在两说之间。”
陆小天笑道:“您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