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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帝子来渔阳已经五年。伊祁一平年过六十,须发尽白,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思乡之情,返乡之意越来越盛。原以为伊祁庆都嫁给姬喾,伊祁家很快就能重返涿鹿,却不料出了寤生这样的祸事。一想到那句卜算:克父克母,不可见,不可留。他就有种预感,这辈子都可能回不了老家。尽管如此,他抚育伊祁放勋依然用心尽力。
只要有涿鹿的使者来到,伊祁一平总会询东问西,希望了解京城的一切动向。有一次,伊祁一平抱着伊祁放勋和使者聊天。使者知道这个孩子是帝喾的儿子,他看见一缕阳光从窗口进来,就逗弄道:“寤生,你说是涿鹿远呢?还是太阳远?”
五岁小孩,细声细气,口齿伶俐地说道:“太阳远!”伊祁一平和使者都问他道:“为什么呢?”
伊祁放勋睁着圆圆的眼睛,说道:“只听闻有人从涿鹿来,却不曾见有人从太阳来。”虽然是玩笑的一句问话,回答却是合情合理,使者看了眼伊祁一平,感叹道:“真乃龙种,可惜你我都已老去,不能见其长大,还望伊祁兄好生培养。伊祁一平想不到伊祁放勋如此聪慧,自此对他又多了一份喜爱。
不久,伊祁一平召集族内的元老和家臣聚会,商讨北部边防的问题。大家意见繁多,争论一个上午之后,依然没有一个统一的方针。伊祁一平索性让下人端上茶点,休息一会再做讨论。
这时,伊祁放勋玩耍到门边,痴痴地看着吃饼的大人们,一副很想吃的样子。他紧扣手心,静静地靠着门框,没有讨要。天生的自尊心,让他开不了口。伊祁一平看到这一幕后,说道:“寤生,你过来。”然后把他抱到大腿上,递给了他一块饼。
伊祁一平想起那天与涿鹿使者的对话,也有意在人前卖弄一下伊祁放勋的聪明,便问道:“寤生,你说是涿鹿远呢?还是太阳远?”
伊祁放勋看着手中的饼,没有急着吃,而是回答道:“是涿鹿远!”
伊祁一平放下伊祁放勋,让他站着,口气温和地说道:“寤生,上次你说的是太阳远,因为只听闻有人从涿鹿来,却不曾见有人从太阳来。这次,为什么又变了呢?”堂下一众元老家臣也都盯着这个小孩,期待他的解释。
伊祁放勋望着伊祁一平,有一点紧张地说道:“外公,上次我错了。后来我又想了想这个问题,应该是涿鹿远一些。因为我们每天抬起头来就能看见太阳,却怎么也看不见涿鹿。”
此语一出,立即触动伊祁一平心中的那根思乡之弦。他瘫软在靠椅上,喃喃地仰望道:“寤生,乖孩子,你是对的。应该是涿鹿远,因为举头见日,不见涿鹿啊。”语气凄凉,越说越悲,竟而老泪纵横,哀哭道:“狐死首丘,雀巢南枝。想不到我伊祁一平老来也只能千里遥望先人的坟头叩拜。”说完低头抹泪,久久不能自已。
堂下一众元老家臣,见此情景,更是唏嘘不已。而伊祁放勋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伊祁放勋回到自己房中,对伊祁小红说道:“妈妈,今天我做了一件错事,惹外公生气,他还哭了!”
“好孩子,妈妈已经听说了,那不关你的事。外公他只是有些想家了!”
“咱们家不就在渔阳城么?”
“渔阳城是咱们的第二家乡,真正的老家在涿鹿!”
“将来,我一定要带外公回涿鹿。”
阳明山,浞突泉旁,雀儿会正在秘密举行年度高层大会。参会人数非常少,不到三十人。鹅湖之会以来的五年之中,在帝喾的铁血封杀之下,雀儿会已经被削弱了十之六七。
会议在沉痛的气氛中召开,传教首座阚泽首先开口说道:“七代,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个会就要亡了!”
许由说道:“不,只要我们的自由精神还在,它就会一直传递下去,会也不会亡!”
阚泽继续问道:“大家都在说,你采取不抵抗政策,是因为你不想伤害他人,伤害他人就是侵犯他人的自由,是不是这样?”
执法长老黄开附和道:“首座问得好,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护教长老蒙石说道:“不,那是涿鹿人的卑鄙臆测,并不是七代的真正想法!七代曾经告诉过我:侵犯他人自由权利有且仅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就是自卫。”
许由说道:“护教长老说得没错,当我们被伤害时,选择自卫是对的。”
阚泽闻听此言,兴奋地说道:“七代,你决定出手了么!木铎起而千里应,金铎鸣而万人向。你佩木铎,我携金铎,双剑合力,天下自平。”
“休得再提金铎,今天灾难的祸端就是你去偷剑。这一不光彩的行动惹怒了涿鹿人!”
“我之所以去取金铎剑,是因为我路过涿鹿山时,得到了它的感召。”铿的一声,阚泽拔出金铎剑,只见金光四射,华彩夺目。“自由需要靠它来争取,当时,我听见它的召唤就好像听见自由的召唤。”
黄开说道:“七代,时至今日,难道你还不想出手么?”
许由回答道:“我从未想过出手,也不会出手,自由不能依靠暴力来争取!”
阚泽急忙问道:“那自卫又是怎么一回事?”
“自卫就是逃跑!”
人群中马上有人反问道:“逃跑能解决什么问题?”
“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可以保存实力。我们现在势单力孤,只是因为我们的自由精神没有得到大众的认可!我们需要培育更多自由的种子,然后等待它们生根发芽的那一天。”
阚泽说道:“我想我们等不到那一天,就会被他们赶尽杀绝。七代,醒醒吧,我们需要改变!”
“什么改变?”
“拔剑。”
“以暴抗暴?”
“以力护道!”
“力字头下一把刀,刀不仅能伤人,还能伤己。自由乃是人生的一个基本状态、至高目标或最终归宿,需要人们从心去认同。而不是通过暴力使人屈服,那不是真正的自由。”
“七代,一直以来,我都对你敬佩有加。但这次真的是你错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将自由引向绝路。我们更不能坐等敌人被感化,我们必须抗争,自由的革命要想不流血是不可能的。”
“允许流血意味着自己的血也可以被流。奴隶主们在清洗暴力的世界中只会有更深的不对等,他们计算着自己的血液的价格,并加上重重的利息。流血不会带来任何东西,只不过流更多的血而已。我们没有敌人,只有非同道人,我们的任务就是将他们引导到自由的道路上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执法长老参会之前,就已经商议好了,如果你不同意作出改变。我们将另组新会,用武力捍卫自由。”
许由痛心地说道:“何至于此。目前我们最需要就是团结!”然后望向众人,问道:“大家是怎么想的?”
阚泽的话引发了人们的深思,会场陷入沉默,许多人一声不吭地走到阚泽身后,涿鹿人多年的围捕在雀儿会人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阚泽向许由拱了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雀儿会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必两肋插刀,万死不辞。”说完,带着超过半数的人下山离去。从此,华夏又多了一个社团,他们自称鹰会,拥有锋锐的利爪,向往更高的天空。
望着远去的人群,许由问身旁的蒙石道:“护教,咱们的道路如果真的行不通,你会怎么做?”
“乘桴浮碧海,踏浪傍白鸥!”
许由沉默良久,缓缓说道:“如果不是所有人的自由,一个人的自由又有什么意义?只要我们的精神得到流传,我们的事业终究不会消亡。”
蒙石原本轻松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许由的身影是那么的高大伟岸,会让这么多人死心塌地跟随。原来,这个人背负着所有人的自由。可是,尽管如此,蒙石没有附和许由,他什么也没说。
八岁,伊祁放勋开始学习读书习字。伊祁一平给他请的先生,纪三变,是一个左手捧经书右手提长剑的游侠。他为了报答伊祁一平的救命之恩,再加上自己本身已经有些厌倦漂泊的流浪生活,所以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个差事。
“你好,伊祁放勋,从今天起,我便是你的老师,我叫纪三变,原名纪永。”
伊祁放勋只觉得这个老师笑容可掬,和蔼可亲,便大着胆子问道:“纪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不管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问!”
“您为什么要改名字呢?”
“这个问题非常好。我觉得人的一生需要作出三个改变,第一变就是变得像自己的偶像,第二变就是变得像自己,第三变就是超越自己。”
“可是,外公和妈妈告诉我,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坚持’,为什么纪先生这里是‘改变’呢?”
“‘坚持’当然重要,我这里所说的‘改变’是‘坚持’之后的事情。试想一下,如果你无法‘坚持’变得像自己的偶像,就没有之后的‘改变’。人的成长说到底就是‘改变’自己,从而使自己成为一个新的存在。人必须要走在成长的道路上,向着自己的生存价值不断超越。他永远也无法实现至善至美,但永远期待着至善至美。放勋,我讲的这些,听不听得懂?”
伊祁放勋坦率地承认道:“不能全懂!”
“没事,以后慢慢就会懂的!”
第一节课,纪三变教字,教字之前,他提了一个问题:“咱们的祖先仓颉,创造了文字。他大功告成的时候,妖魔鬼怪在夜里哭泣,上天不下雨,反而下起了稻谷。为什么呢?”
伊祁放勋说道:“是因为文字太重要了,为了庆祝它的诞生,所以才有了这些奇妙的变化!”
“文字的确重要,但不是庆祝,而是害怕。有了文字之后,妖魔鬼怪害怕自己的丑恶嘴脸被描绘传述,以致它们无处遁形,所以便在夜里伤心哭泣;有了文字之后,自然规律,宇宙造化,皆可记载,上天不能隐藏它的秘密,所以害怕得精神失常,本来要下雨,却下起了稻谷。上天害怕文字,贵人也害怕文字。天可以看作是帝王,鬼可以看作是大臣。有了文字之后,帝王和大臣就不能随意唬弄天下万民,一言一行,都由文字传承引导。所以,为师希望你对每一个字都能保持足够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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