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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翊这一觉起来,早就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说他整整睡了十二个时辰。可是即便如此,刚醒来的弘翊还是昏昏沉沉的,一点就不像是有充足睡眠的人。
“贝勒爷,您可醒了,奴婢这就去通报一声。”
伺候在弘翊身边的小丫鬟见到躺在床上的弘翊有了动静,惊喜交加,连忙就奔了出去。弘翊想要喝些水,都没来得及唤住她。无奈之下,只好自给自足。正在他想尽办法从床边上移到桌边的时候,兆佳氏就跟着那个小丫鬟进来了,跟在兆佳氏身边的,当然还有五岁模样的弘晓。
“四哥!”
弘晓一见着弘翊一脸病容枯槁的模样,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弘翊闻言抬头,就见着一团小东西撞进了自己怀里。
“堂堂男子汉,有什么好哭的。四哥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额娘,我这是怎么了?”
兆佳氏的眼眶也有些发红,更有些发肿。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哭过,且还哭过挺长时间。她慢慢走到弘翊身边,为他倒了一杯热水,见着弘翊大口喝着水,心里更是觉得悲戚。可是事到如今,她却什么都不能和弘翊讲,只能够对他说那些之前和允祥商量好了的台词。
“你病了。病得可不轻,浑身发冷发凉,我们请了所有的大夫都治不好。这不,你阿玛现在正往内城里头奔,一是给你告假,二是希望能够得皇上恩准,带一两个御医回来给你看看。孩子,你现在身体觉得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兆佳氏问得战战兢兢,如果是平日里的弘翊,一定可以瞧得出其中蹊跷。可是他现在整个人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头疼欲裂不说,就连骨头四肢都僵硬得很。这么一个病怏怏的弘翊,又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致对别人去察言观色?更何况对方还是他最为敬重亲近的额娘。
“嗯,疼。头疼,估摸着是染了风寒了吧。额娘,孩儿还想喝水。”
弘翊迷迷糊糊地答着,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早就全都用在了保守自己心底的秘密上。兆佳氏瞧着弘翊这样,心里痛苦异常,双手颤抖得都拿不住水杯。在一旁的弘晓见状,乖巧懂事地爬上了椅子,就这么跪坐在椅子上将摆放在桌子上的几个瓷杯都倒满了水。
“四哥,你喝吧。都给你倒满了。”
“谢谢。”
弘翊微微勾唇一笑,一连将几个杯子都喝了个干净。兆佳氏静静坐在一边,等着弘翊解了渴,这才又继续嘘寒问暖。
“怎么样?饿不饿?要不要额娘给你张罗点吃的过来?”
被兆佳氏这么一问,弘翊还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他轻轻点了点头,兆佳氏笑着遣退了众奴仆,吩咐了厨房几句,又转过头来一心一意地和弘翊说话。
“你不知道,这一天一夜你没醒来,可是急坏额娘和你阿玛了。”
“……让额娘担心了。孩儿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在弘翊的记忆中,似乎在自己昏迷之前还是和一家人用早膳,之后的事情就一概不记得了。看样子,在密室里被人传授功夫未免太操之过急,说不定那么一昏厥,其实便是体内那一团乱窜的真气惹的祸。从前些日子开始,弘翊就感受到了着一团不安分因子的存在,可恨的是,自己既没办法压制得住它,更没办法收服了它。现下弘翊的心思都放在了怎么圆谎,怎么将自己走火入魔的这件事情给圆过去,压根就没有深想其他的事情。
“或许你是太累了。请来的医生也这么说,开了些补身子的方子就走了。对了,待会吃饭过后,记得把药给喝了。你一天不醒来,我就一天怀疑这药是否有效,现在我总算是放宽心了。”
兆佳氏见弘翊一醒来就是一幅眉头深锁的模样,生怕他会对自己莫名其妙晕倒的事情细想。于是便随意吩咐了这么几句,便拉着弘晓离开了。弘晓本来还不想走,实在是因为当病号太久寂寞怕了。平日里在这府邸里头深居简出不说,哥哥们也就只有弘翊会经常去陪他。现下弘翊好不容易醒来,他小孩子心性突然就爆发了出来,弘翊看着弘晓那一双大眼睛就觉得可怜,心思一软,便留着弘晓用了饭,两兄弟又聊了几句,直到傍晚了才将弘晓送回到了兆佳氏身边。
到了这个时候,允祥还不见回来,别说弘翊担心,知道他去做什么的兆佳氏也莫明心急如焚起来。
“阿玛去了多久了?莫非是朝廷中有事情?额娘,要不要孩儿入宫去瞧瞧。”
兆佳氏一听,赶忙摆手。
“不用不用,定然是这两兄弟聊天聊得太尽兴。就连通报府邸一声都忘记了,你这大病初愈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歇息好了,第二天一醒来,就能瞧见你阿玛了。”
怡亲王嫡福晋到底还是怡亲王嫡福晋,再担心再六神无主,神色一流转,便是另外一幅模样。先前的惊慌与担忧早就不见踪影,连眉眼都带着一股子坚定的神色。弘翊直觉是有事,却又知道现下不好细问,便只好依了兆佳氏的话默默退出去了。
回到房内的弘翊喝了那碗药,胸口的那股子心悸确实缓和了不少,但是还是怎么都睡不着。他不安地在房间里头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担心些什么,不知不觉,午夜悄悄来临,阿博塞突然出现在了弘翊的房间里头。
“爷,您可醒来了。奴才担心您担心得紧呐。”
阿博塞少年的嗓音有些颤抖,弘翊听着他说着这些软弱的话,倒也没有一丝反感。其他人他不敢说,可是阿博塞到底有多么忠心护主,他都是明白的。
“起来吧。你刚才是从哪儿来?可见我阿玛回府了?”
阿博塞点了点头,在弘翊的准许上从地上站了起来。
“奴才瞧见怡亲王刚回来不久 ,马车才解了套往马房那头牵呢。怎么?爷?这么晚了您还要去见见王爷不成?”
“不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弘翊摇了摇头,不断重复着这么一句话。整个人就好像是彻底放松下来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床沿边。阿博塞以为弘翊这是要安心去休息了,正打算退出去。退到一半,又见到弘翊还是坐在床沿边上没动,索性就在门边停下了。
“爷还有吩咐?”
“……我想去一个地方,之前经常去的那个地方。”
阿博塞闻言脸色一变,连忙就双膝跪到了地上。
“爷您不能去,您这幅模样,可怎么去。”
话一出口,阿博塞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是他说的都是实话,为了能够让弘翊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他只好战战兢兢,硬着头皮说出来。希望弘翊能够认清现实。
“可是夭……可是她在等我,这是平常约定的日子。”
弘翊起身,没生气,更没有其他表情。话里的柔情,让阿博塞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是自己的错觉。抬起头来,弘翊冷冰冰的表情更是让他对此深信不疑。
“爷……您……”
“你要么陪我去,要么就留在这儿。”
弘翊一边说着一边利索地穿上衣服,拿上佩剑,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突然他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只好一手撑在洗手台的架子上,闭眼凝神。任谁看了他现在这副样子都可以明白,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作为随身护卫的阿博塞,除了选择跟随在他左右,将他安全护送过去,又将之安全护送回来,他还能选择什么?
别无选择。
阿博塞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把房门拉开了一条小缝,往外瞧了瞧。
“爷,咱们要启程的话,这就走吧。现下大家都应该睡得差不多了,阿博塞知道府邸里头有一条小路,出去没人发现的。”
弘翊听着这话,有些哭笑不得。小路,当然就是指平日里怡亲王府那些重重守卫顾忌不到的死角。他斜睨了一眼阿博塞,却并没有说什么。可是当他发现在阿博塞的引导下一路行来,直到出了府邸的后门都没碰到一个守卫的时候,弘翊不得不认真考虑,应该重新部署后防了。
弘翊今晚上的目标,是在京城外头的那一片曲径通幽的密林。现今,密林里头正坐着一个人,她一人白衣白剑,坐在水潭边,看着水中月,赏着天上星,自饮自酌。白术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看似是一个人在等人,其实还有良清伴随她左右。时辰一过,旁边的沙漏已经流尽,白术耳廓一动,瞟了一眼那细白色的沙,便将手中琉璃杯抛入水潭之中,再将那沙漏纳入怀里。看样子,是要走。
“宫主。”
良清突然闪身到了她身边。
“行了,走吧。估摸着今天那人要失约了。”
言语里头没有任何不快,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缓缓往密林里行进。
“等一下!”
突然,有人出声阻止,白术一皱眉,回过身来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庞,不带一丝感情。
“你迟到了。我当初怎么说的,过期不候。”
虽然嘴上这么说,白术却并没有急着离开。因为如果她想离开,仅凭她一个人就够了。现下再加上良清,又有谁能够拦得住她。她有恃才傲物的本钱。
“……有些事,耽搁了。”
弘翊的放低姿态让阿博塞大跌眼睛,他看了看面前那个戴着白色面纱的异邦女人,又瞧了瞧自己的主子,最后还是选择紧紧闭起嘴巴,什么都不说。
可是他选择沉默,并不代表他可以真的隐形。白术瞟了阿博塞一眼,满脸不悦。
“不是说了么,就你一个人来。”
“……他不算外人,而且等会我们谈事,他会去密林里头去。你可以用你的人看着他。”
白术咯咯笑着,慢条斯理地又坐回到了那个大石头上,晃荡的双脚上银铃响动,甚是悦耳。她将怀中那个白色的沙漏又拿了出来,左手成爪往潭里一抓,本来抛入潭中的琉璃杯又到了她的手上。正装着满杯清泉,等她来饮。
“那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不会让我的手下把他给杀了。这么个小个子,削成肉泥埋在土里,还是可行的。对吧?良清?”
良清没答话,可是这主仆二人煞有其事的模样让阿博塞脖子一凉,整个人就惊在当场动弹不得。
“你不会的。”
弘翊眉头轻轻一皱,十分笃定地这么说着。这样莫名其妙的信任让白术心里一阵不舒服,她撇了撇嘴,将手中冰凉的琉璃杯放到一边,自己则跳下岩石来站到了地上。
“无趣。那么,我们进入正题吧。让我来瞧瞧,你这功夫是修得如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