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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安城中,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大街,名叫“朱雀”。而以朱雀大街为轴,便可将这偌大个长安城分为一东一西的万年、长安两个县。而这东西二市自然是分别设立在两个县中。
与东市相比,西市虽然不靠海,但却也有水运生意。在长安城的金光门正好有潏水流经,又在西市汇聚成湖。大量大量的货船便在这里的码头停靠,甚至有许多用来营造宫室的大木料也是顺着潏水漂到西市码头。
正是因为这样,这潏水在西市汇聚成的大湖平日里总是挤满了船,今天也不例外。
只是和往日相比,今天的西市码头上多了一艘小船。
与其他的货船相比,这艘小船简直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恰恰就是它不寻常的地方。与其他的大货船相比,这艘船根本就装不了多少货,像西市这种每日动辄便要流动无数贯钱的地方,这种小船甚是少见。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因为这长安西市虽然繁华,但也不见得全是腰缠万贯的富家翁,每日所得仅够养家糊口的人也是有的,那用不起大船的人也是有的。只不过,这艘小船的另一个不寻常的地方就在于,它将船锚放下了之后,就一直在湖面上停着,并不曾靠岸。
但就李牧云个人而言,在两相比较之后,李牧云还是觉得这船的第一个不寻常之处更为棘手。因为这小船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乔装打扮之后的李牧云站在码头上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
而且李牧云当时并没有觉得太高兴,因为他原来以为这船一定是靠岸的,结果当他把码头的船都看了一遍之后才猛然发现,他要找的船居然是在眼前这些船后头的湖面上……
看着那撑船人船桨杆子上系着的,在信上约定好的绸带,李牧云险些被气得吐血。
但是气归气,李牧云还是要进船舱——或者说是船篷——的。毕竟,他今天就是来赴那位薛都知的宴的。
准确的说,应当是有人想通过薛都知来见一下李牧云。
虽然早就猜到这人绝不是一般人,但当李牧云见到了这个人之后,多少还是有些吃惊。
“山人拜见吴王殿下。”李牧云叉手向着面前的这位年轻人行礼说道。
“咦?”坐在主位上的年轻人倒是有些诧异,“先生却又如何得知在下的身份的?”
李牧云闻言抬起头来,看了在一旁斟酒的薛清澜一眼,笑着说道:“自然是算出来的。”
李恪笑了笑,薛清澜也笑了笑。至于此二人究竟信了没有,李牧云不知道,反正他自己也不行这一套说辞。
我总不能直言是看脸罢?!
李牧云心里头笑道。
确实,早就听皮洛士转述侯将军的话说吴王李恪最似当今天子,如今一看,这人不就是活脱脱的剃了胡子之后的天子嘛!
或许,皮肤更好一点?
总之这种话李牧云明白是绝对不能说的。
“先生请坐。”这吴王李恪倒也没见到甚么端着不放的架子,显得很是和蔼。
“昨日都知曾言先生仙风道骨,望之直如仙人临凡,恪今日一见,果如此矣。”李恪从薛清澜的手中接过了酒壶,亲自为李牧云斟了一杯酒。
李牧云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心里头却有种莫名的别扭感。
按理说,我该当称你一声从兄?还是,从弟?可惜,都不行啊!
还好,李牧云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没有破绽,但以防万一,李牧云还是借着端起酒杯的动作低下了头,暗暗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只这一下,李牧云却发现了问题。
“这酒……”李牧云觉得有些奇怪。
倒不是担心这酒有甚么问题,李牧云明白,眼前这个人好歹也算是一位皇子,更何况还是封了王的,该是要看重自己的身份,不屑于用这些个狡狯计量。
李牧云只是好奇,这堂堂吴王,居然会吃这种劣质的浊酒么?
别的不说,李牧云这还没有品呢,就是光靠看也能发现眼前这杯酒底沉淀着一层酒渣滓。
而李恪显然也看出了李牧云在想着甚么,但他也不动怒,只是开口笑道:“不想先生清修之人,也讲究这些凡俗琐碎的么?”
“大王说笑了。”李牧云摇了摇头,“《道德经》有云:‘五味令人……’”他本想吊吊书袋子,但转念一想,这位吴王可不是那种执着于“绮襦纨裤”的人,他读过的书,说不定比自己多得多,那他又何必在这里摆弄这些有的没的?
“先生莫怪,是恪莽撞了。”李恪说着就端起了酒杯,“先自罚一杯,算是向先生赔罪了。”
说完之后,李恪便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之后甚至还自然无比地吐出酒渣。
看起来,这位吴王殿下倒真是常饮这种酒啊。
怎么说呢,李牧云觉得,他要是哪天带上眼前的这种酒去找葛德文,恐怕那大个子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大王果然了得。”李牧云同样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也学着李恪的样子吐出了酒渣。
一旁的薛清澜没有说话,但看到二人都已经将酒杯放了下来,便默默地拿起酒壶为二人斟酒。
不过在听到了李牧云的这句赞之后,这位吴王,这位被称为最似今上的皇子,居然苦笑一声道:“先生可知,这一句‘了得’,便如同高悬在恪头顶之上的利刃啊?!”
“……”李牧云没有说话,而是再次端起酒杯将这新倒的酒一饮而尽。
而这李恪,也同样端起了酒杯。
眼看着这位吴王殿下怕不是打算作些个名句出来的时候,李牧云终于出声了。
“大王要我赴宴,该不是让山人听大王说这些的罢?”
“嘭!”一声闷响,却是这薛都知将酒壶放在了三人面前的几案上,发出了重重的响声。
按理说,既然是都知,这种错应该不会出现才对。不过李牧云也懂得她的意思。
果然,这李恪立马说道:“薛姊姊不必如此,我若连这种话都听不得,早就不会坐在这船里头悠闲宴饮了。”
“噗嗤……”李牧云却是忽然捧腹大笑了起来。
其余二人都不知道李牧云为何会有这般举动,一时间都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薛姑娘如此紧张,莫不是对我有意?”李牧云此刻给人的感受就是笑得有些……怎么说呢,算是脸皮厚罢。
“先生真是……”薛清澜倒是没说甚么,反倒是这位吴王李恪显得有些尴尬了。
“先生之行事,当真……非我等尘俗之人所能领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