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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九年,六月初四。
斜阳如幕,残霞似血。
不知为何,这终南山的山麓竟起了这样大的一抹浓雾。
原本这也没什么,毕竟终南仙境不比别处,自古以来便是凡人们口耳相传的“仙家圣境”,而如今,此地亦距大唐京都长安不远,又染上了几分“帝王气”。如此看来,这团浓雾反倒不会令人反感,竟然还为这京畿第一仙山圣境增添了几分非同凡俗的气象。
若是以往,肯定是这样。可惜今天,这团浓雾注定是要讨骂了。
随着一声接一声“唏律律”的马鸣声响起,数道身影如利箭般自浓雾中急冲而出,疾驰的身影竟刮起了数道烈风。
“吁——”为首的那名汉子娴熟地一拉缰绳,前一瞬还在飞奔的骏马却立刻一昂头,健壮的足蹄在地上“蹭”地一登,强烈的冲势登时消解于无形。那大汉回头一看,却发现在其身后的五六人也如他一般驾驭着坐骑稳稳地站定。
好一彪神勇的人马!如果有外人在场——如果他的视线不受大雾阻挡,或者他的胆子足够大的话——应当会发出这样的惊叹。毕竟,这一行七人七马,无一不是头角峥嵘之辈。
此时的大唐不过刚刚立国九年,强敌环伺,内外动荡,还远非后世所谓之大唐帝国。在现如今这个时节,若想出个远门,那可不啻为一场生死冒险。因此,若有人看到身背行囊,风尘仆仆的远行之人携兵带刃,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时,薛徒——那身在最前方的大汉——翻身下马,自怀中逃出了一样物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其余几人见状,也都下马聚在了薛徒身边。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爆闪,却是薛徒方才自怀中掏出来的那物所发。
只见此物似有生命一般跳到了地上,随后滴溜溜暴涨起来,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变得和薛徒一般高了。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刺眼的光芒尽数散去,一个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子出现在了薛徒面前。
“参见少主!”七条汉子,就这么拜倒在了小孩子的身前。
不过可惜的是,这七个人的嗓门虽大,却似乎引不起小孩子的兴趣,只见他双手摩挲着脖颈上挂着的那枚玉坠子,环顾四周,幽幽叹了口气:“如此,终究是只有我们这一路冲将出来了吗?”
这位年纪很轻,却被薛徒等七人称为少主并一路忠心护卫的小孩子此时说话的声音很轻。可他的这句话听在薛徒等人的耳中却像是一把刀子,不留余地地扎入众人的心口。这七个铁塔似的汉子在听了他的这句话之后,一个个的居然都红了眼眶。末了,站在薛徒左手边的崔年哽咽着说道:“禀少主,安陆王、河东王、武安王、汝南王、钜鹿王这几位殿下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这样吗……”听了这句话后,七人口中的少主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有些出神地松开了一直攥在手中的坠子。他的这个动作被众人当中瞎了一只眼,却看东西比谁都精准的林九看见了。只见他不自觉地伸手摸着他那空空如也的左眼眶,想着:不知仙子赐下的宝贝可还有法力余下?
“呼——”终于,还是七人中领头的薛徒率先打破了这有些沉痛的氛围,说道,“禀少主,前方不远处便是终南山,山路陡峭,我等怕是要弃马步行了。”
“步行?诸位何不‘不行'?”
一个雄浑的声音随着傍晚山脚的寒风,一字一字地送入了在场众人的耳中,就像有人专门贴在你的耳边说话一样——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感受。
此言一出,就连一直有些木然的少主都变了脸色。
因为此刻,说话的那人并不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那人藏身于大雾之中,可在场的这其名护卫在以前都是名震江湖的存在,别的不说,以众人的功力,方圆十里内若是有陌生人的脚步,他们一定会知晓。可现在,众人却是在此人开气吐声以后才后知后觉,这说明,那人身在十里以外,却还能将自己要说的话稳稳当当地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让众人都感觉这句话是他专门对着自己说的一样——这份功力,在场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能够做到。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众人位置的最后,一向沉默寡言的元成开口道:“我留下。”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可每一个人都明白这三个字的分量。
“元十八,保重。”薛徒喊了一声元成的排行,随后俯身托住了少主的两肋,将他整个人都托在了空中,“得罪了,少主!”
话音刚落,只见薛徒双腿在地上重重一跺,整个人便如同发石车上那巨大的石弹子一般托着少主重重地飞了出去。
然而,不单单只是元成,在薛徒的身后,所有人都转过了身,握紧了自己的兵刃。
留下来意味着什么,薛徒自然明白,但却并未多言,毕竟,早在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况且眼下,他已然抛却了一切的杂念,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想:逃!
薛徒的这一发力足足向前窜行了二十丈才落在了地上,只见他双手护住少主,双腿微屈,准备再次发力。
两道略微有些暗沉的光芒自他身侧闪过!
“噗——”
“铿!”
一声凿土穿石的闷响与一声金铁敲击的震响相继响起。
出现在主仆二人眼前的,是一枚前半截深深扎入泥土中的锏,熟铜锏。
薛徒似乎放弃了一般,将怀中的少主小心翼翼地放下,自己的眼睛却始终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柄锏。平心而论,这柄锏的工艺算不上多么精美,其表面虽然看上去明显是经过其主日夜的擦拭护养,但却依旧难以掩盖岁月铭刻在其上的斑驳印记。
可薛徒却一点都不敢小看这柄锏,以及它的所有者。
“可是秦将军到了?”薛徒气运丹田,讲这句话远远地送了出去。
“不敢。”随着一声应诺,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自薛徒二人来时的方向走了出来。
“果真是秦将军。”眼见正主出现了,薛徒正式抱拳施了一礼。而被他护在身后的少主这时却瞪大了眼睛细细端详起了来者。
来者未带披挂,只穿了一身有些宽松的圆领袍,一头黑发很是整洁地收束在了幞头里,即便这一路的追逃也没有丝毫散乱。他中等身材,既不像薛徒那般魁梧壮硕,但亦不瘦弱,反而给人一种很匀称的感觉,只是不知为何,此人的脸却是焦黄一片,好似久病缠身。当然了,这位年岁尚小的少主人可真没有天真到真把此人当成是一名疾病傍身的中年书生。
“秦某已许久不在江湖上行走,不想江湖上的朋友却还记得秦某。”秦将军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看着薛徒脚边龟裂的地面,“足下可是姓薛?”
薛徒闻言,双眼睫毛忍不住微微一颤,看来,他们这些所谓的“山野之人”也早就被天策府的人查得一清二楚。不过薛徒此人向来不愿在外人面前扭捏作态,事到如今倒也痛快,直接点了点头,权当回答。
“我听闻陇西有位薛姓的猎户力大无穷,人言足以扛鼎碎碑。与之相比之下更令人啧啧称奇的却是他那三十年前出生的独子,竟在出生的当日便将这位薛猎户一脚蹬翻。此二人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此言一出,站在薛徒身后的少主倒是变了脸色,毕竟,一个外人能够将三十年前的往事翻出,那只能说明,他们的底细,对方早就了如指掌了。
“那三十年前的婴孩正是在下。”不过这一回,薛徒的表情倒反而平稳了下来,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脑壳。说到底,少主人终究还只是孩童,并不太了解他“丈二铁塔”薛徒在江湖上闯出的赫赫威名。
薛徒平生最为自负的,便是他这一身巨力,而自他家大人那里听来的出生逸事也时常被他挂在嘴边添枝加叶地大吹特吹了一番。因此,对方既然知道了他丈二铁塔的身份,那知道他这时常向旁人炫耀的“此生第一桩功业”倒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秦将军只一人前来,但真是令在下心生敬仰之情。只不过,敢问将军,我那几位兄弟眼下如何了。”这是薛徒最想明白的事情,毕竟,在他们分别之前,秦将军别说和他们交手了,连面都没露,可他现在刚凭借自己的巨力窜出二十丈——这在薛徒看来,不过就是他蹦了一下而已——还没准备好下一次跳跃的时候,秦将军就出现了。
来者武功远在众人之上,这是薛徒与其他人早就想好了的,其余人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自愿留下了断后,以众人的本事,秦将军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他们拿下甚者格杀——薛徒无论如何都不会认为这是真的。
不过……在弄明白这个问题之前,薛徒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要去做!
薛徒猛然伸手将他身后的少主人抓起,向着远方奋力一掷,同时大吼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