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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的“好颜色”相当出名,虽然大家都不好当着本人的面儿议论人家相貌,但背地里可是嘀咕过许多次。
大家都夸他长得帅……这话林海偶尔听见一两句,他面上没什么反应,但实际上……心里爽得很。
义忠王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嘀咕的对象是他媳妇和圣上。之后在君臣闲聊之际,圣上又说给了林海知道……林海才有这番说辞。
万幸义忠王是个纯纯的~异~性~恋:他当太子那会儿就只睡女人。不然借给林海个胆子,他也不敢对义忠王拿自己的相貌开玩笑。
义忠王与林海二人分宾主落座后,义忠王瞧了瞧林海,“这些日子不好过吧。”顿了顿又轻笑道,“有人不停扯你后腿。”
话说光是准备大军粮饷这一条,林海就已然断断续续加班一个月了。他没怎么清减全有赖于老婆王禅掌管他的衣食住行:伙食实在是……顺心顺胃!
面对义忠王,林海比较自在,“多亏我媳妇,不然您再见我,准是瘦回昔日在扬州时的模样。”
那时候的你什么样我又不知道……义忠王笑道:“表妹是个讲究人。她身子怎么样?”
林海应道:“活蹦乱跳的,不像是要当娘的人。”
想起表妹的脾气秉性,义忠王又乐了,“你们两个琴瑟和鸣,我很放心。”
我要是对您表妹不好,您要打我一顿不成?
林海笑而不语。
义忠王啜了口清茶,不再关心表妹与表妹夫的夫妇感情,而是面露怀念之色,“前阵子风餐露宿的,连口好茶都不可得啊。”
从正月十五,到现在三月初的这一个半月里,义忠王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
林海这个几乎每天都要到圣上跟前“报个到”的户部侍郎,也难得在宫中遇到义忠王一回。
须知义忠王病刚好那会儿,两人在宫中一天之内都能打上几次照面……
林海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是直白问道,“王爷,京郊大营那边情况如何?”
顺带一提,在红楼这个依据明清背景半架空的时代,京畿的范围很大,不仅包括承德、天津这样的“传统地区”,甚至还包含旅顺在内。
王子腾可以借着巡视京郊大营的名头,“就近”跑到沈阳北边的马场转上一大圈儿——也就不稀奇了。
之后王子腾更是奏折里大略写过京郊大营之中的备战,却用了大篇幅来介绍东北马场的情况,关键是圣上对此没什么异议。
圣上真正有异议的是王子腾居然借这么个不是机会的机会,“勾~搭”上了东北三王。
对此,林海也是一个“大写的服”:老王忒长袖善舞,这是要冲击政坛不倒翁吗?
对王子腾这个人,义忠王也有话要说,“王子腾的本事没说的,捧人坑人很有一套。”
林海很赞同,“可惜他这人太……想一出是一出了。”
义忠王怎么能会错意,“这小子不可靠。”
贾史王三家都是出身江南的勋贵,他们背后有江南士族的支持。
只是近些年贾家官运不怎么样,与江南的故交们走动往来不如以前频繁,江南的士绅对贾府的支持也不如往昔。
史家兄弟那边则是另一种情形:他们已然故意与贾府疏远,跟江南“老乡们”的交情……也能略知一二。
至于王子腾……他发迹之后得到了江南那边的鼎力支持,包括人力和财力。当时,还是太子的义忠王也颇为赏识他。
然而二十来年下来,王子腾终于官居一品,而提携他最多的“恩主”或者说靠山,早已变成了西北的那位老王爷。
偏偏这位老王爷正是西北帮的首脑之一,而这个世界的晋商,跟明末清初的晋商相似,都是富得流油牛得不行。
而西北帮的官员有几个没收过晋商的孝敬?又有几个没为晋商谋过利?
王子腾投靠到这位王爷身边,家底迅速丰厚了起来,而此举也让江南士绅心情十分复杂:王子腾究竟还算不算自己人?
林海如此思量一番,才道,“他啊,能用,却不能重用。”
义忠王闻言大笑,“你还真敢说。”顿了顿又道,“偏偏又说到我心里去了。”
林海摆了摆手,“瞧我坐稳户部侍郎之位,来自江南的诉苦信也逐渐多了起来,问我老王是不是心里有什么芥蒂。我看信时心里就想,你们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他指了指自己,“我刚进京那会儿,也没见这些同乡们如何相助。当时各路消息都是我自己亲去打探的,肯帮忙的也是昔日的同科。”
“不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义忠王一点都不稀奇,“他们太短视,所以这些年江南的斗不过西北的,又能怨谁?”
甄应嘉就是现下江南士绅的代表人物。
简而言之,他有点像章惇,貌似豪杰,实则斤斤计较……好吧,用章惇来类比甄应嘉,未免太给甄应嘉面子。
想起旧事,林海不由感慨道,“谁说不是,就连我,都让老甄闪了一回。”
义忠王道:“你也是姑苏人。”前阵子你不还让表妹打发人回去修缮老宅吗?
林海一怔:险些忘了这茬儿!
他“上一世”可是土生土长的京城汉子。穿来之后适应良好,官话和苏州话说得都很顺,他都快忘了自己跟另一个林海的这点差别。
林海这反应,义忠王自然理解成了清高。
想想这些年江南士子一波不如一波,好几年了也没见过几个可造之材,跟昔日他还是储君那阵子,江南的青年才俊跟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割都割不断的情形……简直大相径庭。
所以他觉得林海这态度……完全顺理成章。
义忠王在二人见面之前已经决心把林海引为心腹:林海学识本事自不必说,性格沉稳坚定,与人往来也多是不远不近。既不是什么孤臣,也不是左右逢源“交际花”,尤其是他自始至终都是“自家人”。
而且林海甚是洁身自好,为官至今身上几无把柄,跟他又是姻亲——虽然是绕得挺远的那种姻亲。
义忠王越想越觉得满意,情不自禁对林海露了个热切的笑容。
林海在心里默默地“呵呵”了一下:要不是知道义忠王曾经是个精神病,纵然现在偶有一二“画风清奇”之举,林海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否则凭着怎么看怎么暧昧的嫣然一笑,非得吓出他一身冷汗来。
林海的一脸淡定显然取悦了义忠王,他扭头看向身侧当值的内侍,“把东西递过来。”
内侍立即弓着身子从义忠王身后的书案上取了两封信,双手奉至义忠王跟前。
义忠王接过,扫了一眼后把上面的那封递给林海,“看完咱们再说话。”
林海又不近视,信还在义忠王手里的时候,他视线掠过……这笔迹略眼熟啊!等信笺到手,他匆匆浏览毕,忍不住道,“王爷恕我小人之心一回,老甄给我写信时都不用这么好的雪浪笺。”
林海这么“委屈”可是有道理的:甄应嘉这封信的收信人是义忠王的长史,信中言辞的客气程度再次刷新了一下林海对甄应嘉的看法。
那就是原著里甄家被抄……绝对不冤枉。
愿为门下走狗这种话当着义忠王说一说,也就罢了,对着义忠王的长史居然都行——合着是书信往来,没有面对面的尴尬是吧?
义忠王一句话打断了林海的思绪,“肉麻不?”
林海无奈道:“肉麻不肉麻还不好说,但这封信,”他叹息一声,“让我认识了一个全新的老甄。”
义忠王又乐了:林海时不时地冒出点新词儿,琢磨一下总是挺有意趣。
他喝茶润了润喉咙方道:“甄应嘉一个金陵人,兴冲冲地一头扎进西北去……纵然穆家的诱惑连我都忍不住动心,却是不能不赞甄应嘉一声好胆气!”
林海适时插口道:“对啊。无知者无畏。”尽管八卦破事儿缠身,但必须得承认,王朔是真有才。
义忠王抚掌大笑,“妙极!”他似是感慨,又似是抱怨,“不过是得了点子口头允诺,”他往东北方一指,“当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原来如此。林海暗中再次叹息一声。
要是没有贵人允诺,甄应嘉也不会傻到一头扎进“对头”的大本营。
说“西北帮”是“江南帮”的对头也不太恰当,但把双方关系形容成冷淡,都绝对是客气。
义忠王继续道:“当年西北东北的几位长辈与我也曾十分亲近。纵然是我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也不敢信……这几位真是我这边儿的。”
林海接话道:“更何况甄应嘉都未必是从这几位老王爷这儿得着的‘准话’吧。”说到这里,他还是要替甄应嘉说两句好话,“他在金陵待了好些年,急于立功也可以理解。”
“你倒是好心。”义忠王一点嘲讽的意思都没有。
“难不成还跟您一起说他坏话?”有义忠王真诚在前,林海也不忌讳,“您随他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曾经的跟班要爬墙,都是没法儿阻拦的。当然,您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你这俏皮话还一套一套的。”
“不瞒您说,原先我想着老乡们人各有志,也就跟老甄还说得来。到京城我没站稳脚跟那会儿,都想着帮他问问前程,万没想到……当时我就明白女子遭遇负心汉是什么心情了。”
林海眉头微皱说得一本正经,义忠王双眼眯着笑得前仰后合。
林海见状不由腹诽道:你这笑点也忒低了吧。
其实义忠王的意思,林海听得再清楚没有:甄应嘉“犯规”了,义忠王要杀鸡儆猴。
改换门庭,也是挺司空见惯的事儿。但像甄应嘉这样,已经“跟别人跑了”,过上新日子没多久又发觉不对,新遇到的敌人自己抗不了,就厚着脸皮回来找旧主求救——这行为真挺贱的。
义忠王不收拾甄应嘉才有鬼!
不过王爷在收拾老甄之前,肯跟他提前透点消息——这份心意林海“笑纳”了。他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也是让王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不要为甄应嘉此举伤神动气。
另外,大约也是义忠王此番开诚布公的关键原因,那就是江南帮如今正处在十分尴尬的时期,堪称群龙无首。
林海的进士座师,那位做到阁老的老大人致仕后并没有指定谁做他的接班人。
如今六位内阁大学士之中还有一位出身江南的大人,然而此人幼年便在京城生活……他对江南士绅的感情自然不用再提。
没有能服众的领头人,目前二三品的江南帮官员也是谁也不服谁。
当初林海也瞧出这拨人心不齐——一个人数众多,利益牵扯十分复杂的组织,哪能指望他们能经常团结一致共进退?不总是互扯后腿就是好事。
所以对江南帮林海的态度几乎都是敬而远之。
他的座师,也就是前些日子致仕的那位似乎很是理解林海的顾虑,虽然不曾帮衬什么,但也不曾给林海挖坑……
如今想来,林海颇为感激自己这位没什么交情的老师。不过对于义忠王现在这个隐晦的提议:扶持他接手江南帮,林海还是敬谢不敏。
还是那句话,从出身金陵的贾王薛三家以及甄家在原著里的结局,不难推断出现在的这个江南帮成员大致得到什么下场——因为抄家……注定会牵连亲朋。
跟这帮人瞎掺和?不如另起炉灶!
林海就希望隔壁老王能再搞出点事情来——不是他小瞧贾赦贾政兄弟,这两个舅兄连瞎折腾都整不出什么水花。
然而林海还没机会表达自己的心思,义忠王扶着额头,脸上还挂着笑道,“你压根瞧不上那些亲朋故旧老乡们吧?”
林海沉默片刻,还是正色道,“许是臣迂腐,但臣总觉着光务虚不成,甭管是用人还是理政必得有些真才实学才好。”
“是啊。”义忠王也出神了一下,片刻后摆了摆手,又语焉不详,“倒也不急,你且等等。圣上已经派了些人暗中前往西北,至于先锋官另有……绝妙人选。”
于是林海揣着几个问号回家了。
今天他依旧比他媳妇闺女回来得晚,回家后听大丫头说王禅正和黛玉刚才还在说笑个不停,林海便好奇问,“今日宫里可有什么趣事?”
黛玉应道:“母亲和我从贤妃娘娘出来,又到贵妃娘娘那儿坐了坐,遇见隔壁高夫人、二舅母、还有薛姨妈母女呢。”说到这里,黛玉忍不住小脸一红。
王禅见状赶紧“接档”,“又能说什么?当着黛玉宝钗两个年轻姑娘,可不得问问她们的婚事?之后贵妃娘娘跟我就说起孕事的闲话了。”
林海对王禅很放心,“有你在,自然没什么可担忧的。”
王禅忽然又道:“老爷,在宫里我倒是见着了几个新面孔,侍卫那边的新面孔。”
林海倒是不奇怪,不避着妻女直白道,“今儿听王爷说,圣上派了心腹赶赴前线。”
王禅点了点头,又道,“先锋官不还是没定下人选?”
她都听说朝上为了争这个先锋,宗室和勋贵先暗中交锋数次。
毕竟义忠王亲自挂帅一事已经板上钉钉,监军又是三皇子,那么先锋说什么也不能再落在圣上与义忠王这一系的手里了!
林海道:“这事儿咱们看热闹就好。”义忠王那句“且再等等”还言犹在耳呢。
对于王禅而言,要借着这次战事提携族人,也无需走林海这条线——她家里尽可以直接去找怡安王、义忠王或者圣上都行。
眼见老爷似乎在走神,王禅跟黛玉对了个眼色,两个人谁都没再出声打搅林海。
却说第二日林海从衙门出来进宫面君的时候,路上遇上了个面善的同僚……
圣上的内侍在前引路,林海便没理会,对对方笑了下就该干啥干啥去了。
等他顶着星星和月亮回到家里,书案上的帖子终于唤回了他压在脑海底部的记忆:这人好像是云光啊……
云光是哪个?
就是原著里王熙凤第一次“小施手段”,不是逼死一对有情人吗?那个“助纣为虐”的长安节度使就是云光。
云光算是贾代善的半个学生,跟上一位林海也曾有些交情——目前而言,云光和现在的林海就只剩下互送年礼的“情意”了。
不过人家正经递了帖子,林海也不会拒绝,于是当晚就回复了。他万没想到第二日难得休沐,云光就这么大喇喇地登门拜访。
云光是贾府和王家的“双重世交”吧?你进京第一日面君,第二天就来找我……这……
林海看着笑盈盈的云光,心里很想说上一句:原来你也是……义忠王的人啊。
昨天义忠王也在宫中,云光进宫,自然是圣上义忠王一起觐见了——倒也省事。
却说云光拜访林海……这消息不出两三个时辰,就传到了荣府。
贾母听说面上倒没什么,心里却止不住地叹息:云光现如今一品,而她两个儿子一个没有实缺,一个只有五品,想让一品大员登门拜访,真是妄想。
王夫人也还算淡定:让女儿元春连敲打带安抚过,她的志气也没那么足了。
唯独王熙凤面色越发难看,她终于琢磨出了点不对劲儿:按道理云老爷不是应该先去拜访大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