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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黑了。马车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颠簸着,头,喘着粗气,慢吞吞地往前踱。桑迪已经急得有些坐不住,时不时从座位上站起来,伸长脖子看能不能看到歌舞团驻扎地方的灯火。
而在他旁边坐着的东方,还是披着斗蓬,半遮着脸,看不清神情。
好不容易,远远的,马车终于靠近了小镇。
虽然已经入了夜,今夜的小镇,因为歌舞团的到来,却是破格地热闹的。
小镇边上的野草地里,早早就打理出了一大块场地来。四下里插着几十个松明火把,两百多镇子上的闲人,稀稀拉拉地坐在四周。
在他们的中间,有几个女人歌舞正急,观众们哄哄然,或是看表演,或是聊天,有人四下走动,有人到处吐瓜子壳,有人吐痰,有人放屁,还有小孩到处乱窜,有父母的呵斥声,孩子的尖叫声哭声,又有女人,抱着幼儿,直接就在某处把屎把尿。
空气又闷又热,还夹杂着人身上的臭气汗气,一片嘈杂。
东方下了马车,一时并没有立刻上前。桑迪干笑着,远远冲那边高声打一个招呼。
就见一个三十余岁,风韵犹存的女人,几个箭步冲了过来。
她明显是一场节目刚下来,暴露妩媚的演出服还没换,脸上的妆也才卸了一半,远看还不太觉得什么,就这么冲到面前来,近距离看看那张脸,那身打扮,实在有些让人不适应。
这个女人。却是全无顾忌。一伸手。无比准确地揪住桑迪地耳朵。拧着他地耳朵就就往营地那边走。
“你跑哪里去了。想死吗?误了节目。皮特能扒了你地皮!”
桑迪一边努力侧头对东方苦笑。一边护着耳朵。乖乖快步往里走:“我不是及时赶回来了吗。我不是走之前留了信吗。我不是……”
“你不是不想活了吗?团里地马车你也敢赶走。这么多年攒地钱。你就敢一口气花光!你醒醒。还在做那不切实际地白日梦?老娘都要让你气死了……”
随着一连串泼辣地怒骂声。桑迪被扯到了人群之中。不少看表演地镇民。转头过来看他们。
接着又窜出一个。四十余岁左右地干瘦男人。拿着根木棍对着桑迪一通乱打。桑迪一边闪一边挡。又不敢闪挡得过于厉害。转眼间挨了十几下。却也让他们拖到临时用木板搭起地后台里去了。
东方不肯过去,只找了一棵位置合适的大树,跃上去,坐下,好整以暇隔着老远看戏。
舞台上的节目变幻得也倒是快。漂亮的女人,穿着相对暴露的衣服,伴随着热闹迅快的鼓点,扭来摆去地跳着舞,每到转着圈激烈晃动胸部兼扭摆臀部,或是跪卧在台上,腰腹部波浪般起伏地时候,台下就是一阵口哨欢呼,叫好的,轰笑的,说些荤话的,此起彼伏。
东方只平静地看着。
在最底层流浪求生地团队,为了活下去,必然要使用这一类手段。无关是非,无关道德,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几个女人下去之后,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搭挡变把戏,一些在东方看来很幼稚地戏法,虽然不象美女艳舞那么吸引人,但小孩子们却十分捧场地叫好。
之后又是一个看起来就长得很猥琐的中年大叔出来讲笑话,自然一个一个全是黄笑话,引得男人们轰笑着,女人们嗔骂着,只有孩子们,盲然不解地跟着笑着。
看来,桑迪说他们的歌舞团“很受欢迎”,倒也不算信口开河。
下一个节目,就轮到四五个穿着和桑迪一样衣服的年轻人,拿着镶满反光石,缀着布条的剑出来表演剑舞了。
随着音乐,四五把剑舞得寒光闪闪,彩色布条子满场乱飞,倒还真是热闹。只可惜东方这武学大家,看得实在难受,不由得伸手抚着额头,简直不忍卒睹。
然而,这并不是最需要他忍耐的节目,因为,一场剑舞结束之后,四周四个年轻人向四个方向散开,突现出站在最中间地桑迪!
桑迪衣服没换,一张脸却是画得浓墨重彩,收了剑,对着下方观众们大吼一声:“下一个节目,万兽朝东方!”
东方几乎被硌得打了一个寒战。什么?
只见桑迪穿着那件恐怖的,花花绿绿闪亮亮地衣服,挥着一把剑,在空旷的台子上手舞足蹈,嘴里了一些毫无意义地高呼大叫。随着杂乱的音乐,从后台6续走出来一群“野兽”。
一条尾巴少了半截地老狗,两只癞皮猴子,一头懒洋洋,毛都脱了的老虎,一头老得好象走路都走不太利索的老牛,外加一头,饿得皮包骨头的狗熊……
这“万兽”就这么围着桑迪转着圈,有气无力地你嗷嗷两嗓子,我哼哼几声,桑迪就站在中间,以表演剧情的方式,穿插着让这帮“万兽”演了一会儿……马戏。
钻
啊,照指示打滚做动作啊,向下头观众点头示意啊般把戏演完之后,后方粗糙的背景板上,忽然升起一个木台,台子上一个人蛇身的女人,分明就是刚才抓着桑迪的耳朵,把他拧回去的半老徐娘,穿着件一眼看上去就是很假很粗糙的蛇身裙子,自然,为了表现蛇女浑不知世事,她整个上半身几乎是全裸的,只是拙劣地以蛇式长裙,有意突起的两处顶端遮掩了一下重要部位。
然后,她开始在音乐声中引吭高歌……至于这歌声的水平如何……看东方那紧皱起来地眉头,就可以知道了。
在歌声中,“万兽”继续围着桑迪又吼又叫,而桑迪象疯子一样,在一群癞皮猴子秃尾巴狗中间蹦跳着挥舞着剑跳舞。
一曲已毕,“蛇女”双手向天,拜了一个崇敬的姿式,大声叫:“东方,东方,东方……”
下头“万兽”齐吼,桑迪也举剑向天,做了一个自觉极“潇洒”的姿式,就此定格,久久不动。
只剩下“蛇女”还在大喊“东方,东方……”
下头的观众被感染了,热情涌起来了。只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被节目感染的,还是被那半个身体全裸,还举手向天,使某些部份更加以一种诱惑地方式出现的“蛇女”所感染。
反正人们也跟着大呼小叫起来了,“东方,东方,东方……”
男人们哄笑着,女人们竟也好玩一般看着,而孩子们更是兴高采烈,一个个跳得老高,那年幼尖细的声音也跟着大喊。
东方的眉棱跳了跳,慢慢地活动了一下手指。
他要杀人,他要把演戏的,看戏的,所有人,全杀得一干二净!今晚,这里每一个叫过“东方”的人,都会死得很惨,很惨……
他正满心杀机,“东方,东方,东方……”这一回,声音从怀里传出来。
东方一怔,苦笑,伸手从怀里把蛇女托出来。
蛇女兴奋地在他的掌心直跳,伸手指着前方的一片热闹,眼神都是闪亮亮的。
“东方,好看,好玩,桑迪,很好,他们很好,都叫东方,好好地……”她快活得连脸蛋都是红通通的。
可怜的小家伙,一辈子也没见过大场面的乡下蛇啊。就看这么几百人聚在一起,听歌看舞,火把闪耀,就觉得热闹了不起了。
也该说这节目拙劣到一定地地步了,她一点也没察觉这是在重演当年万兽迎东方的故事,只是觉得好玩,还有那个假冒地蛇女,她更不知道演的是她,只是觉得,那扮象看着就亲切啊。
至于这个节目有多么扭曲东方的形象,多么让人愤怒无语,她就更不知道了,她只是认为,这么多人都在叫东方啊,他们一定都是好人,一定都很喜欢东方。
东方叹息。
杀人的主意不成了啊,这真要杀下手,就得准备着整日整夜,被一个不懂事小孩痛哭骚扰,没准还要由着她全身乱跳,这里捶,那里打,顺便还把眼泪鼻涕擦他一身。
演戏的,看戏的,谁也不知道,自己刚从生死线上打了个转。
这最后一场好戏看下来,整场节目就结束了。
观众们说说笑笑地离开,留下满地地瓜子壳,花生皮,烂纸屑。演员们懒洋洋,精神颓废地各自去卸妆休息。
桑迪被那个说黄色笑话的团长皮特一把抓住,又要动拳动棍子地继续教训。
桑迪一边闪,一边大声求饶:“团长,团长!我帮我们歌舞团找到一个贵人了,你以后会感谢我这次不告而别地!”
“什么贵人,这一次,你别想再糊弄过去!”
“真的真地!一个年轻的贵族少爷。他可能是想玩想刺激,笨头笨脑地装成是普通人地样子。这哪能瞒得过我,一眼就看出他来历不凡了。我装成没认出他是贵族,和他交朋友,把他拉到团里来做客了,我们笼络住他,好处肯定不少,团长,你相信我……”桑迪上蹿下跳地,边躲边说。
四周男男女女的演员们,也并不全信,不过看着桑迪可怜,都笑着劝阻。
“团长,先看看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要真是那不懂事,傻乎乎隐藏身份想要历险,想要游历,还真把传奇故事当真的贵族,那可是个好机会。”
“先,要真是贵族,那就归我了,只要我……”
“玛汀,就凭你,哪个贵族会瞧得起你,只有我出马才能勾得住……”
“得了,瞧瞧每回半夜往你帐蓬里爬的都是些什么人,还好意思自夸?”
“你清高,你了不起,哪回你赚的外快得比我少了?”
“……”
“……”
话没说几句,两个女人,倒先热火朝天地争抢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