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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黑暗里厮杀持续了多长时间,只等着最后一声惨叫结束了,那些骑着火马的阴兵纷纷折返回来,马蹄声杂乱不堪,可是整个对队伍非常有序,相互之间隔着一段距离,马身后拖着那些活死人的残躯,陆续冲回石门之门。不时会有一两个停下来,在我们身边打转,观察我们一会,又扬起马蹄,快步离开。似乎他们这一次出来,只针对那些活死人一样。
直到最后一个阴兵进入石门,这里才彻底安静下来,秦明看我一眼,说结束了,你现在,还能走吗?
他见我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带你这朋友出去,一会就回来。
我点点头,看了小鬼一眼,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结起了血痂,没有流血的迹象了,只是整个人,依旧昏迷不醒。
秦明将小鬼抗在背上,走出去几步,忽然又转过头来,说,这里的东西,你别乱动,那血珀,就留在石门上,既然想终结这些事情,就不用拿回来了。
我沉默的回头看了一眼,血珀嵌在石门之上,好似已经和石门融为一体似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想要拿,也没办法动弹。因此轻轻应了一声,但回头去看的时候,秦明的身影已经没入了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了。
我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慢慢躺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努力回忆了一下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从最初撞鬼开始,到看着一个个人离开,再到最后,这一切的结束,心里一直很平静,只是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去看了那血珀一眼。这像是一切源头一样的东西,我到了最后,也不知道它的来历,就好像秦明后来和我说的一样,其实我们不必去在意血珀本身,究竟是阴神的东西,还是上古某些传说里的人物留下的邪物,再或者,本来就是天地生成的奇异。因为那种东西的源头太过遥远,我们或许,穷尽一生也没办法追溯。
我现在只是觉得,不管我没有了这个东西,还能够活几天也罢了,它终归不该属于我,要是带走,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另外一个秦明,做出一些我不能想象的事情来。
就在我出神发愣的时候,秦明已经折返回来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只用他仅剩的那只手,将我从地上扶起,搀扶着我,一步一步朝着外面走去。
可是走出一段路程,他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回去看了一会。我随他一起,只见那个无常,依旧停在石门边上,就好像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秦明深深望着她,但最后,还是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没有做过多的事情。
我忍不住问了一声,说那无常,会去哪里?
秦明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或许会离开,或许会一直在这里。只是,她如果有一天离开了,他日再见的时候,我可能就分辨不出来,哪个才是她了……
无常的相貌几乎都差不多,就连我没彻底变化的时候,容貌也有很大的改变,因此我也能了解秦明心中的想法,日后有机会,在面对无常之时,眼前所站着的,究竟是那个曾今结发的妻子,还是他人,或许会在他的心里,成为一个永远的迷。
我们离开独木棺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棺材里爬出来,出口的位置,我始终分不清楚,好像在这黑暗里,朝前走一步,忽然看到明亮的天光,就发现自己已经在独木棺前了。八辈祖宗的马车,就停到村外不远的位置,里面除了小鬼以外,没有其他人的影子。或许我爸爸猜到我们到这里来的时候,也像我心里想的一样,不想其他人,也参与进来。
火马的速度不下于鬼车,我靠在座位上,心想着下午,也就能够到家了,一时间迷迷糊糊,就想睡过去,哪知却被秦明伸手在我脸上拍了一下,说你这一觉睡下去,可就醒不过来了。
我淡淡笑了笑,心里上的负担已经没有了,可是身体,就好像连续跑了几天一样,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但秦明似乎有意找我说话,不让我睡着一般,说谭熙,如今没了血珀,你就没几天可活了,难不成因为这样,你现在就想放弃了么?这可不想我平日里所见到的你啊。
我微微眯着眼睛,睡眼朦胧的看着他,说,现在死和几天以后死,也没什么差别了,我只是,还想回去看一眼而已,其他的事情,都无所谓了。
秦明忽然一笑,说你要能撑到回去,那我就再帮你一次,我秦明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虽然你是给我找过不少麻烦,不过话说回来,能看着那一切解脱出来,我也欠你个人情。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帮过他什么事情,一时也想不明白,他所说的解脱,是指带他从墓穴里出来,还是因为那无常,终于没有了束缚。因此我沉默一会,只问他,你能帮我什么?
他又是一笑,道,我是血珀的第一个主人,对于这东西,没有人比我了解的更加清楚,我既然能够让它认主,也就能够解除这种关系。你要能撑着回去,那我自然有办法帮你继续活着。要是撑不到,这一切,就都是空谈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心里都已经放弃了,可是听到他的话,心里依旧徒生出一种希冀来。但我只挣扎着动了一下,将身体给躺平了,却没有回答,撑不撑得到,这就得看,自己是不是有那个命了。
马车一直很稳,不会给我摇摇晃晃的感觉,我望着车棚的顶部,脑子里好像放电影似的,几乎将我从小到大的事情,能想起的,都给回忆了一遍,有人说,人死的时候,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我的一生很短,但也有很多事情,是值得我去回忆的。我甚至想起了我妈妈。想起她在马路的对面,看着我上公交的样子,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勾绘出当时的画面,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多么想让车子停下来,下车,和她一起回家。我慢慢回忆,慢慢构想着一切,甚至连马车什么时候停下来了都不知道,只觉得秦明在喊我,我看着他的脸,却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但紧接着,我听到林天的声音,丁丁的声音,夏如轩的声音,一个一个,都焦急的朝我喊着,我张开嘴,努力的想要回应一声,可身上那点残存的力气,已经不足以让我开口了。
恍惚中,我只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四周的声音非常杂乱,但感觉离我很远很远。鼻息间能够闻到的,都是些消毒水的味道,我好像了了心愿一样,忽然觉得心里已经很满足了,因此慢慢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似乎格外的冗长,长的好像人的一生。我甚至没有任何感觉,脑子里也没有任何意识。只是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往常一样,正躺在医院里,口鼻上带着呼吸器,而且喉咙干涩的难受。我想动一下,可是发不出力气来,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朝着四周打量,忽然就看到小鬼躺在我旁边另外一张床上,他紧闭着眼睛,好像睡得很沉很沉,只有睫毛,会不时的跳动一下,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我忽然就听到丁丁的声音,说谭熙翻白眼了,这是要死了还是活过来了?
我顺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他和林天就在我旁边坐着,两人眼睛上都挂着黑眼圈,只朝我看了一眼,林天眼睛顿时就红了,眼泪啪啪的掉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我醒过来激动,还是看我还活着太失望了,总之那样子,如果不是我身上到处都插满针管的话,估计立马就会给我一拳。丁丁匆匆忙忙的就跑着喊医生去了,只留下林天一个人坐在边上,他靠着墙,扯着袖子擦了一把眼泪,说谭熙,你他妈的还得吓人多少次啊,老子现在真怕谁又不在了,除了我妈妈,现在我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了,以后在他妈这样就直接绝交得了。
我说不出话,因此只能看着他在那里自言自语,直到听到门外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他才急忙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将脸上的泪水全给擦了。
丁丁带着几个医生进来,接着就是一番检查,确定我没什么危险了,这才离开。丁丁难得的表现得很恭敬,对医生格外有礼貌,还点头哈腰的送别人出去,但转过头来,只剩下我们几个的时候,本性顿时就暴露出来了,没心没肺的傻笑着,说谭熙啊,你这命硬得要死啊。你知不知道,你本来都死过一次了,秦明这家伙,乘着你昏迷的时候,直接就把你的魂给抽了出来,虽然我们都看不到,但他很确信的收在了鬼冢里,然后放干了你的血,重新找了血给你换上,趁着身体还没死透,又把魂给放回去了。那老鬼懂的东西真多啊。不过我们就怕你醒不过来,你昏迷了十多天,我们也急了十多天。
我听着丁丁的叙述,心里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只是实在没办法说话,因此才冲着他们做了个眼色,朝着小鬼看了一眼。
丁丁会意,忙笑了笑,说小鬼早就醒了,但伤重,还得休养。你现在顾好自己就得了,别是回光返照吓人就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