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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流金的航路(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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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六六六年十月二十二日午夜

    英特雷共和国相位港英特雷督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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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午夜。

    地点是东方文明和西方文明的交界处,相位港。

    在精灵风格的豪奢卧室里,刚洗完澡的柯曼青年男子身着睡衣,手按利剑,同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单膝半跪在他面前的东方血统妙龄少女相对而视。

    当然,他和她交谈的确实是只能在这样的密室中交谈的“敏感”内容。

    “我们可以攻取整个穆雷曼。黄巾诸国已经麻木了太久,它们需要一个比张复土那种宗教狂人更加开明的统治者。”

    名为张时翼的少女仰着头,脸上的表情全是严肃,就连脑后的马尾也几乎没有晃动。

    “……只要你和我,我们两个人订婚就好。”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婚事,倒像是在背书。

    耐门·索莱顿少校深吸了一口气,吞了吞口水。

    这个疯狂的计划砸得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这个计划超出了他最大胆的想象。

    夺取整个穆雷曼?

    那可是一片和自由诸国加起来差不多大的土地啊!

    “呃、这个……总之小翼小姐,你先站起身来。跪着不方便说话……”

    耐门伸出手,想把面前的少女拉起来。

    张时翼突然“扑哧”一笑,借着耐门的力道就顺势搂了上去。她的动作就像猫一样灵巧和难以预测,耐门的眼睛甚至还没跟上她的速度,就感到胸前一热。

    张时翼穿的黑色夜行衣只是由一身薄薄的丝绸织就,而耐门随手拿的精灵睡袍也是半斤八两的东西。只隔着这么两片近乎没有的布,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都能感到彼此的体温。

    在衣橱里传来“啪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木板上打出了个洞来,但两人都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小翼小姐,请自重些。”

    耐门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怀中的异性身材娇小,曲线也不怎么惹眼,相貌也算不上倾国倾城,但却有种令人十分舒服的美丽。

    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地点,大多数男人肯定已经把持不住把这香饵吃掉了,但对自己霉运缠身这点很有自觉的耐门·索莱顿可不会贸然中招。

    某种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吃下这香饵,就会死得很惨……

    耐门右臂用了些力,试图将怀中的软玉温香推开,却感到自己推出的手臂被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带到了一边。

    如果是对东仪各派别有所了解的人,或许会知道,在东方的修行者中,那是被称作“柔劲”的技巧。柔劲可以透过肩膀、腰部、手腕等肌肉微小的动作,来改变对面来力的方向。

    耐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脚下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床上倒去,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

    “我想您是来谈正事的,小翼小姐……”

    耐门顾不上享受大床的柔软,撑着那天鹅绒的床垫就想起身,右臂却被张时翼的左手紧紧缠住。那感觉就像被炼金胶牢牢粘住一般,虽然仿佛没用什么力道,但就是无法挣脱。

    张时翼仰面躺在他的正下方,抬起右手食指,轻轻按住他的嘴唇,轻声开口道,语气和刚才判若两人。

    “刚才那些其实都是我家的宾客预先准备的说辞。至于我自己,可不是来谈什么见鬼的正事的。我是来和你,耐门·索莱顿订婚的。”

    她的指尖是凉的,带着一抹花草茶的气息,闻起来像是茉莉和薰衣草的融合。茉莉花的原产地正是穆雷曼,在太平道传道民们的影响之下,这种香精的气味在文明世界各处都飘扬着。

    耐门定了定神,装作没看到她手指的样子,稍微扬了扬头,躲开对方的手指。

    “求婚?这个……会不会太唐突了?”

    “不会。我觉得很合适。”张时翼灿烂地一笑。

    “那个。我听说在东方,女士们订婚有很多需求,比如双方的家门要一样大,双方的房子也要同样规模。我只是一个少校,连房子也买不起——”

    “如果你打算抬出‘门当户对’的话,那罗太尉的大弟子足以配得上东方任何一家豪门。那可是华朝封过爵的一品大员啊,按说是我高攀才对。”

    不知何时,张时翼的手腕钩住了耐门的脖子,真的“攀”了上去。冰凉而舒适的触感从颈后传来,令年轻的少校浑身一僵。

    “穆雷曼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他忍不住这么想着。面前的少女只要一低头,就触手可及……

    “穆雷曼地区的文化混合了东方文化的保守传统和亚热带的热情开放。对于认定的异性目标,她们会展开热烈的攻势,这也是黄巾教在异族地区传播的重要手段之一。”安妮记忆库冷冰冰的回答声适时地响起,将耐门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

    耐门急忙将手缩了回来,挣脱了张时翼的手臂,侧身躺在她的旁边,中间空出半个身位来。

    “但是,其实我并不是罗太尉的弟子——”

    “只要大家都以为是就好了。”

    “那个……我还听说,东方订婚的时候,要有父母认可的命令,以及有地位的中介人来做保——”

    张时翼也向他的方向追近了半个身位,非常自然地拉过他的左臂垫在脑后当作枕头。

    “你是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真遗憾,家父、家母都已经不在,正巧我听说你的情况也差不多。至于媒妁么,这座相位港里就有,要多少有多少。”

    耐门用尽全力将被当作枕头的左手五指张开,避开身边少女的躯体。

    “那……那……总得有个理由吧?这实在是太快了……”

    “理由啊,一定要说的话……”

    张时翼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解开夜行衣的衣带。

    “督军使阁下,理由就是我相信你。如果你认为自己能够取得穆雷曼,那你就去夺取它,我来提供你需要的资源。”

    耐门愣住了。他没法像之前一样反驳这句话——

    “那么,请问小翼小姐,您是怎么断定我就有能力做出正确的判断,并且有能力接收横渠张氏,并且得到青牛府的呢?这件事情太艰难了。”

    “我不能断定。只是,倘若连你都得不到穆雷曼,那我也找不到任何一个有能力夺取它的人了。”

    那句回答里隐藏着一种黯淡但深刻的绝望。耐门没法将一个说出这样的话的姑娘从身边推开。

    从衣柜里又传来木板破裂的声音。

    看到这里,一直在偷窥的那位观众终于忍不住了。

    虽然耐门用尽一切手段在回避问题,可在奥莉亚·休·柯曼的眼中,事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透过衣柜门之间的缝隙,帝国的公主可看不到那微妙的柔劲和神奇的东方武功,也听不到张时翼和耐门之间的耳语。

    她只能看到耐门言行不一地一边说着“请自重些”,一边将怀中的少女按倒在了那张大床上,两个人快乐地嬉笑打闹还说着情话。

    “这两个混蛋。”

    奥莉亚喃喃自语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捏,“啪唧”一声掰断了用整块硬木削成的衣柜侧板。这衣柜板所在的那个洞正是她刚刚用拳头打出来的。

    不知为何,现在她并没有想起之前对伊奥奈特说的“如果那个人令我失望了,我就会回去”的说法,只有之前做自由冒险者时经常听到的那些“骚娘们”、“臭婊子”之类的脏话不停在她脑海里回荡。

    奥莉亚用左手指尖试了试这碎木片的尖锐程度,对自己点了点头,然后一脚踢开了衣柜的大门。

    “你们两个给我停下!索莱顿,那该死的骚娘们可不是冲着你来的,而是冲着你手里的权力来的。她只是想要利用你而已!”

    公主的发言还是和往常一样直率而充满了冲击力。不知为何,脏话从这么一位主教打扮的美少女口中说出来,却有种反差的美感。

    “呃,殿……!蕾芙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耐门想趁机坐起身来,左手却被张时翼牢牢地按住。混血美人微微抬起眼角,打量着突然从衣柜中冲出的不速之客。

    “刚到相位港就金屋藏娇,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但没关系,以我们的习俗,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如果你们订亲在前,平妻我也不介意的。”

    “什、什么金屋藏娇、三妻四妾、平妻啊!”

    耐门转过头来,狼狈地辩解着。

    “金屋藏娇就是在豪华的房子里隐藏着美少女。妾来自于东方皇朝的一夫多妻制,是受皇朝法律保护的、地位低于正妻的其他女性配偶。平妻则是法律地位和继承权同妻子相等的女性配偶。”

    安妮的记忆库也听到了这句话,和往常一样尽职尽责地用只有耐门能听到的声音冷冰冰地解释着。

    奥莉亚飞跃上床,两步就冲到了耐门和张时翼的身边。她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冒险者的状态,把身为帝国公主时的礼仪和优雅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本小姐为何在这里和你无关,我只是最看不惯你这种贱女人而已!”

    张时翼脸色一沉,修长的左腿突然如电光火石般探出,脚尖猛地一勾,踢中了奥莉亚的脚踝,破坏了她的平衡。要说不使用武器时的近身格斗术,东方人可比依赖武器、防具的柯曼人要强得多了。

    “看你的装束,在洋教里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物吧,用词怎么如此粗鲁?”

    在张时翼的突袭中,帝国公主脚步不稳,向着床垫上跌了下去。但奥莉亚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手里那块坚硬锋利如铁的钢木片脱手飞出,直打向张时翼扎着的马尾发辫。

    奥莉亚听说过黄巾道的一些习惯,知道正道的追随者们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她们头上的黄色饰品被打掉更是意味着奇耻大辱。

    横渠张家的年轻当主皱起了眉头,右手凌空一扫,用三枚指甲发力弹开了那枚锐利的木片。

    蕴含着两人力道的木片横着飞出,打在窗户玻璃上,毫无停滞地将整块玻璃打得粉碎,飞翔消失在夜幕的尽头。

    耐门呆呆地望着那破碎的玻璃和一直飞翔消失的锐利木片,下意识用右臂接住了跌倒在床上的奥莉亚。

    帝国公主毫不客气盯了耐门左侧臂弯里的混血少女一眼,拉过他的右臂,也垫在了脑后。

    直到这时,耐门才从那枚木片造成的冲击里回过神来。

    会死。

    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左右手臂都被人拉去当了枕头的耐门·索莱顿绝望地想着。

    伸开的手掌哪里也不敢摸,手臂的韧带伸展到了极限,正在发出悲鸣。

    左拥右抱在旁人看来很爽,他自己的感觉却像被绑在绞刑架上的待宰羔羊。

    他还记得不久之前,身边这两位美女是如何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一整队训练有素的精灵刺客的。现在这两个危险的源头就躺在他左右两侧,还各控制住了他一只手臂。

    他现在连起码的自保能力都没有了。作为一名魔法师,丧失一切自保能力受制于人实在是完全失败的表现——更别提还是两个这么危险的人。

    这简直就像手无寸铁置身于地狱恶魔们的最终决战场或是阿修罗们日夜厮杀的修罗场之中一样危险。

    现在这个修罗场看起来还在升温。

    “对什么样的人,就应该用什么样的礼仪。对你这样的女人,那些话可算不上粗鲁。你完全就是为了私欲,连一丝爱和感情都没有,只是想诱惑男人造成既成事实罢了!”

    “哦?我可是堂堂正正来订婚的,我也很清楚自己喜欢他的哪里。既成事实么,那只是成为夫妻后迟早要做的事情罢了——不过,发誓侍奉洋教诸神的你大概还没有结婚的这种觉悟吧?”

    奥莉亚脸上一红,不自然地扭了扭身体。

    “哦。你喜欢他的哪里呢,喜欢他能帮你夺回故乡、占领穆雷曼这一点吗?”

    “当然就是这一点。我在家父的衣冠冢前立过誓,会嫁给一个能够重整河山的男人。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见到了一个。”

    张时翼转过了身,将目光投向东侧的窗外,似乎在望着遥远的什么东西。她柔顺的蜜色马尾辫蹭过了耐门的耳畔,她的右手轻轻握住了耐门那僵硬的左手,两人的手对握在一起。她的手指和掌缘都是冰凉的,只有掌心还能感到一丝体温。

    “这个人有着两千强兵,有一只舰队和一个强权国家的支持,还有一个代替精灵东方公司的计划。我很清楚我喜欢他的哪里。”

    “可你不了解他。别说了解了,你今天才刚刚认识他!”

    “是的,但从现在开始认识还不算晚。我喜欢的,就是这个有可能夺取整个穆雷曼和流金航路的耐门·索莱顿。”

    张时翼的回答,确实是个非常夸张的答案。

    “所以,我会用我自己以及我的一切来爱上他。我觉得我恐怕找不到第二个能夺回整个穆雷曼的人了。”

    连奥莉亚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反驳这句话。抓住这个机会,张时翼发起了反击。

    “说起来,这位躲在衣柜里的洋教牧师,你还没做自我介绍呢。你又是喜欢他的哪里呢?”

    这一记反问让帝国的公主的脸更加红了。她的头侧着低了下去,耐门能感到奥莉亚的喘息打在自己的臂弯内侧,相当的痒。

    “全部。”

    但是,奥莉亚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用一个同样非常夸张的答案。

    “在我发现不喜欢的部分以前,我喜欢他的全部。”

    修罗场变得更加炽热了。

    在这么炽热的告白面前,耐门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耐门只知道自己现在无法接受她们。至少,在他偿还完所有欠下安妮·塞菲尔的责任之前,他什么也做不了。

    幸好,他知道今晚还有一个预约能将他从这种尴尬的左拥右抱场面里解救出来。在那位第七舰队的卡赞·费舍海军中将之外,他还约了另外一名访客……

    期待中的敲门声适时响起。

    “我们有急事要找索莱顿。现在!马上!我应该是在那张‘可以随时访问’的名单上的吧?”

    虽然迟到了不少时候,但梅蒂·克罗索还是敲响了他房间的大门。终于,任性又急躁的银行家千金带着约定好的资料来救他了。

    耐门用“总算等到了”的心情收起了双臂,用力将身边两位姑娘揽入怀中,坐起身来。她们的身体几乎颤抖了一下,但谁也没有抵抗。

    “抱歉,我的演奏家带着她们银行的统计数据来了。我想,两位应该不太希望让别人看到我们现在这一幕吧?”

    耐门半拖半拽地强行把两位不速之客重新藏进衣柜里,才松了口气。

    连睡衣也顾不上换,他一路小跑到了门口,打开门把梅蒂和她提着资料箱的同伴迎了进来,又和之前一样在套房的大门上重新启动了隔音魔法。

    “你总算是来了。这就是整个中央银行和新航路公司的方案吗?”

    耐门从梅蒂的同伴手中接过箱子,带着两人走进卧室。

    梅蒂这位随从穿着油布披风,防风兜帽压得很低,看不到脸。

    耐门在接过箱子时看到了她纤细的手腕,推测也是位女性,便随口问道:“这位女士是你们在相位港的银行家吗?我好像没见过,是不是介绍一下……”

    “不是。”梅蒂一屁股坐在床边,低下头来,两脚在床边不停地摇晃着,显得有些心虚,“有些突发情况……”

    “是我。”

    梅蒂的同行者摘下兜帽,简短地说。

    那一瞬间,银色的圣光冲破反魔法斗篷的阻隔,划过整个房间。

    耐门意识到,这只是是她身上常备的神圣防护魔法而已。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面无表情,冷漠如同冰霜的美丽面孔。她的五官和安妮极为神似,只有冷漠的表情与一头秀发的颜色与安妮截然不同。不,好像还有一点区别。耐门留意到,比起安妮,面前少女的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一颗红色的泪痣。也许应该叫血痣或者圣痕才对。

    一见到那浅褐色的短发,耐门的脸色就变了。他的五官全都扭曲着,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我通过传送魔法赶来的。”褐发冷美人继续说着,“边境地带的局势很紧张。我很快还要赶回去。”

    说完,她沉默下来。她一沉默,就给剩下的两人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在这名少女面前,耐门感到极度的呼吸困难。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变成了水,将他的感情溶解在内,令他喘不过气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空空如也的水晶棺之前,在里面徒劳地找着安妮的身体应该留下的任何痕迹。

    “这女人是谁?”

    躲在衣柜里的张时翼用极低的声音向身边的奥莉亚打探道。

    横渠宗的女渠帅敏锐地感觉到,相比于身边这位直爽的对手,那个冷漠的、深浅难测的新角色是个巨大得多的威胁——在各种意义上。

    “我应该认识她。但我需要确认一下……她这个样貌我大概只见过一次或者两次,而且……”

    奥莉亚低声做出了意味不明的回答后,小心翼翼地通过最新型的定式魔法调动着魔网,调查着来人身上的魔力特征和她在魔网中留下的公开情报与痕迹。

    帝国仲裁协会和教廷在魔网相关魔法上的投入很大,南方所公开的每个最新魔网相关成果都会被发表在各大重要通讯期刊上。作为帝国第一公主,奥莉亚能收到最新版本的期刊,也能直接透过传讯、共鸣和同步魔法得到附近魔法师们发表在魔网上的最新魔法成果。这几个月来,魔法师们甚至都会把自己的新成果写成文章,直接抄写在卷轴上,然后利用同步的魔法将这些成果向整个魔网公开供同道学习或批判。只要通过魔网同步他们携带着的卷轴,基本就能得知来人的身份。

    奥莉亚并不指望面前这位便服潜行的不速之客会在魔网中公开自己的身份和研究成果,但她本来也只是透过魔网确认一下自己的判断而已。

    “是太匆忙了吗?她根本就没掩盖自己的身份……”

    奥莉亚盯着手里通过同步魔法得到的文字自言自语着,根本就没掩盖脸上的震惊,这让张时翼更加好奇了。

    “她到底是谁?”

    “她以前用过的名字是布鲁托·卢瑟。现在她是法忒斯督军使。她的名字是……”

    说到这里,张时翼也知道答案了,脸上同样浮现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位陌生女性的传奇故事早就传遍了整个文明世界,不要说相位港了,现在连新大陆和青牛府恐怕都听说了。

    “她就是那位邦妮·塞菲尔?!”张时翼忙重新挪回窥视缝前,重新端详着那冰霜般的美人,“听说她的神术水准几乎可以称为‘当世圣人’了,真的吗?”

    “也没到那么强的程度。”奥莉亚的语气略有些不甘心,“但确实强过我们正统教会里绝大多数的大主教和红衣主教。”

    “但她是法忒斯的督军使吧,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奥莉亚也不能回答,但外面的耐门却不需要问这个问题。他完全知道邦妮为什么会在这里。

    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很多话想说,现在他也有很多特殊情况必须要告诉邦妮……

    但耐门还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如果说衣柜里的奥莉亚是在他预料之中,张时翼突然的来访也还算是在他的应变范围以内,那么面前这位少女的出现就是完完全全的突然袭击。

    “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抱歉。”

    “我不是赶来和你说这些没用的话的,索莱顿。事情已经发生了。”邦妮迈前一步,稍稍扬起目光。她的目光和耐门的目光撞在一起。

    “可是……”

    耐门还想说些什么。邦妮深吸了一口气,迈前一步,左手揪住了耐门的衣领。

    她的右手在空中停滞了一刹,目光也闪烁了一下。然后,她的手背迅速地掠过了耐门的左脸,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室内。

    “这是你这个笨蛋的责任。”

    接着,邦妮毫不犹豫地反手抽回,打在她自己的左脸上。

    “还有我这个笨蛋的责任。”

    梅蒂双手捂住嘴,发出一声惊呼。

    衣柜里的两人虽然没有发出惊呼,但眼中全是迷惑。奥莉亚和张时翼完全不知道,也无法理解外面的人在做什么,但这些奇怪的行为却给她们带来了浓重的不安。

    “这样责任就追究完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解决问题了。”

    邦妮·塞菲尔松开手,转过身,快步走到衣柜前面,在里面的两人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打开了门。

    措手不及的奥莉亚和张时翼几乎是从里面狼狈地滚了出来。

    邦妮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指了指床沿,示意她们坐下。

    奥莉亚尴尬地笑了笑,不自在地坐了下来;张时翼用敬佩的眼神看了邦妮一眼后,轻轻摇了摇头,退到卧室墙边,靠在了离衣柜不远的墙上。

    只用了三十秒钟,法忒斯的圣女已经掌控了整个局面。安置好所有人后,邦妮重新回到床边,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坐了下来。

    “开始吧,索莱顿。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立覆盖整个自由诸国和环球航路的事业。我也会通过革新教会和法忒斯入股进来。说说看你要怎么做吧。”

    耐门读出了邦妮的潜台词:她会用尽自己所能控制的力量来找到她的姐姐。不惜一切代价。

    他环视四周。面前这四位姑娘,每个都和他有着复杂的纠葛或者说孽缘,哪个他也不擅长应付。

    更糟糕的是,这几位姑娘彼此掌握的情报之间有很大差异,耐门不知道该怎么同时给她们把事情说清楚。

    感情上的差异就更麻烦了……耐门自知自己在这方面很差很差。不要说和传说中的精灵元老或者帝国贵族相比,就算和那些万花丛中过的法忒斯军官同僚们相比他也是远远不及。

    他知道除了邦妮之外,在场的姑娘对他都有好感;可他不知道好感有多少,更无法在找到下落不明的安妮之前接受这些好感。

    所有的问题这么快就逼到了一起。梅蒂给他带来的根本不是逃避问题的机会,而是让修罗场更加恶化的导火索。

    “各位女士。很高兴大家聚集在这里。”

    耐门突然觉得不太对,慌忙改了措辞,“总之,不管怎样,大家现在都在这里了。既然这么巧,塞菲尔小姐和张小姐两位还有能力支援我们独立宪兵队在相位港的经营事业,那我就把现在的情况和各位再陈述一遍。”

    “两位?”奥莉亚突然出言打断,“我也打算加入,不可以吗?”

    “正教会吗?”耐门苦笑道,“那个,纳姆洛克小姐,虽然我不太清楚你的权限,但是代表正教会投资南方的公司恐怕会有问题。”

    奥莉亚楞了一下,但很快确认道:“哦,没关系。这笔钱的来源,不会令你为难的。请继续。”

    “好吧,那么三位,我们打算经营的的是一家中央银行,外加同第七舰队合作,驱逐东方航路上所有精灵海上势力的东方航路公司,训练两到三个师的兵力,收复被精灵远征舰队占领的地区,占领他们的殖民地……”

    耐门大概将已经达成的协议和几人说了一遍。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将这些情报透露给奥莉亚不会有什么坏处。毕竟,神圣柯曼帝国在东方航路中只有几处不值一提的小殖民地和军事补给港,在这里柯曼帝国海军只是个配角,还刚刚被重创过。就算奥莉亚想要阻止耐门训练军队,帝国在英特雷海的残余势力也做不到这一点。

    “……这是我们原本的计划。但这位张小姐带来了一个更激进的计划,我也想请各位一起参谋一下。横渠宗将为我们在东穆雷曼提供一个落脚点,我们可以远征并占领青牛府。”

    听到这句话,一直面无表情的邦妮终于向前倾了倾身子。

    “穆雷曼?你们打算攻克黄巾的圣城吗?”

    “是的。”耐门回答道,“我想这是进入黄巾地区的最快方法。我不能浪费时间了。”

    “如果是黄巾地区的话……”邦妮双手交叉,闭上眼睛,似乎在计算着些什么,“……现在黄巾军在东方帝国沿海应该还控制有不少岛屿吧?那确实值得下个注。”

    耐门和张时翼都用期盼的眼光看着她,就连梅蒂也忍不住向着邦妮的方向靠了靠。

    和耐门这个空有一个名目的英特雷督军使不同,邦妮·塞菲尔可是带着庞大实力去的法忒斯。作为新教的圣女,她手里有几个教会的全力配合、大过一个自由师的兵力和充足的各级人才。

    “这样我们就能让整个穆雷曼所有的诸侯都知道,我们的命令是不容违抗的。我会用革新会和新教各主要派别的名义支持你,让法忒斯人也加入到这场盛宴中去。”

    “盛宴?”耐门下意识反问了一句,“我觉得是军事冒险吧……”

    “盛宴。”邦妮点了点头,“索莱顿,我们能成功的。要知道,并不是你、我或者这位张小姐需要偷袭青牛府,而是相位港需要穆雷曼。不,或许是英特雷和自由诸国需要。”

    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般在耐门眼前划过,将他的疲惫和呼吸困难一扫而空。之前的谈判和威逼利诱都在他眼前走马灯一般闪过。

    “是相位港需要穆雷曼。是相位港需要穆雷曼。”

    他重复了两遍后,站起身来,走到邦妮身边。“就像新教教会需要邦妮你一样,对吗?”

    “你明白了。明天我会联络本地的教会,记得给我留出我的份额。对了,新的银行和航路公司的名字是什么?我要带些债券回法忒斯去。”

    奥莉亚虽然没有插话,但也跟着点了点头。耐门不禁有些好奇,帝国的公主到底是要给谁推销这些南方叛逆的债券。

    “其实名字都还没定。我没有议会或军政府的授权,不能叫联邦银行,共和国银行,也不方便叫英特雷银行。东方公司这名字被精灵用掉了,我们也不好再用……”

    “那就现在定一个吧。不要浪费时间。”邦妮打断道,“我今晚还要赶回去一趟,贝齐将军派来要装备的特使还在等我呢。”

    耐门略想了想,就给这“所有银行的银行”定下了名字。

    “既然是大家一起建立的,那就叫‘联盟银行’吧。流金航路公司和联盟银行。”

    “那就这样吧。梅蒂,咱们准备走。两位还有事情吗?”

    听到邦妮的话,奥莉亚和张时翼对望了一眼。自从邦妮·塞菲尔出现以来,整个场面就完全被她控制在掌心。虽然不太甘愿,但两人也只好起身告辞。

    张时翼系起了夜行装的衣带后,躬身行礼:“那我先去挑房间了,督军使阁下。您许诺给我的?”

    耐门忙点了点头:“哦,当然。这层你随便挑,小翼小姐。”

    奥莉亚也站起身来:“索莱顿先生,那我的也?”

    “没问题。和我之前许诺过的一样,两位请随意。”

    只要能把这几位姑娘赶紧礼送出门,不管是什么条件耐门都满口答应。他现在没有任何精力去幻想渡过一个左拥右抱的夜晚——那样肯定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在两人走出门后,梅蒂站起身来,显得十分不满:“为什么她们都有房间,耐门?我替你安排了这么多计划,我没有吗?”

    “当然,你也有,克罗索大小姐。”耐门两手抓着梅蒂的肩膀,把她也推出了门,“只要那两位没选中的房间,你可以随便挑……”

    赶走了所有人之后,耐门·索莱顿总算是松了口气,拖着脚步回到自己的卧室。

    出乎他的意料,已经系好了反侦测斗篷的邦妮·塞菲尔还没有通过传送魔法离开,而是伫立在那巨大的、破了几个洞的衣柜门前。

    “邦妮小姐?该不会你也要在这里挑个房间吧?”

    冰霜美人猛地扭过头,用凌厉的目光盯着他,快步走来。

    出于畏惧,耐门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呃,我只是说笑——”

    邦妮猛地伸出了手:“把我姐姐的记忆库借我。”

    耐门沉默了。他将手伸到颈后,慢慢地解开那条系着蓝宝石坠饰的合金链,拿了下来。

    不等他解完,邦妮就冲进了他怀里,将那枚巨大的蓝宝石紧紧握在手心。

    “……再借肩膀一用。”

    法忒斯的圣女、新教首席主教紧紧握着那记忆库,用模糊不清的语气说完,便将脸埋在了耐门的肩部。她没有发出抽泣声,但那有着完美曲线的肩膀和雪白的脖颈却在颤抖不止。

    耐门猛地意识到,除他之外,再没有人知道安妮和邦妮的秘密了。

    “我会找到安妮的。一定会的。”他轻轻挽住怀中少女的肩膀,说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把记忆库带走。”

    “我早就该拿走的。如果我拿走,就不会出现这种意外了吧。”邦妮的肩膀又颤抖了一下,“但是,这是我姐姐拜托给你的。我不会拿走的。安妮·塞菲尔需要你。”

    邦妮的手绕到他的脑后,将那记忆库重新系上,然后用力推开了耐门。

    “我在你的衣柜里设了一个加密传送定位点,可以联系到我在法忒斯的几个指挥部。维纳·贝齐准备在我的支持下,对费戈塔公国发动一次大型战役,短期内我可能无法为你提供很多帮助。但只要是关于安妮的事情,随时找我。”

    连珠炮般地说完最后这段话后,眼角通红但还是面无表情的冷漠美少女消失在传送魔法的光芒中。

    “晚安。”

    “晚安。”

    在最后的道别声中,邦妮的口气似乎恢复了一些往日的柔和。

    耐门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他没能梦见安妮·塞菲尔。

    此时,在隔海相望的东相位港,有一位化名做“白丝”、化妆成东方人的少女,正在和几位朋友一起整理几人趁乱转移出来的公会财产。地下魔法物品贸易虽然赚钱,但是离开盗贼公会的保护却并不安全。

    “啊,又同步到新的法术卷轴了。”

    “让我看看。‘七段以上神术共鸣的范式与效率计算’……这个作者看起来好厉害。邦妮·塞菲尔,有听过吗?”

    “好像上周听吟游诗人唱过。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女扮男装,现在是大主教什么的。好像很受那些牧师的崇拜呢。”

    “真令人羡慕啊……对了,你们几个觉得,咱们不走私了,趁机改做正经买卖如何?同步卷轴这么流行,我估计做和这些新魔法师有关的生意会赚大钱。”

    “白丝大姐,就我们几个做贼的做生意能行吗?再说哪来的本钱啊?”

    “试试看吧。本钱么,今天这帮强盗兵不是抄了好些大户?估计很快咱们就能借到利率不高的资金了……”

    虽然同样精疲力竭,但她们几个人沉浸在计算利润的兴奋中,一夜都没睡。

    那天,相位港的枪声和烈焰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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