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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晴淡淡一笑,“今日代王府差了人来,这碧桃奉挽雪的命令,要我去前厅待客,哥哥,你觉得妹妹该不该去前院迎接人家?”
知义皱眉,“出去见一下又何防呢?”
如晴有一瞬间的愕然,不过又想到吞义在边关呆了整整八年,早已把老家那一套规矩礼仪忘得干干净净,是以也不生气,只解释道:“祖母从小就教育妹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不得随意见外男的。更何况,稍微懂得规矩的人家都不会让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出去见外男的。哥哥可明白我的意思?”
知义沉默着,“好像,妹妹说得也有道理。”顿了下,又皱眉,“可这儿是山西,京里的那套规矩礼仪,在咱这儿可要松散多了,妹妹也没必要再默守陈规。”
如晴微笑道:“这话是靖王与你说的吧?”
这回轮到知义愕然了,他摸了摸鼻子,脸色不大自然。
如晴轻哼一声,现在她总算明白李骁为何总是无缘无故地不屑她,且瞧不起她了,原来觉得她是个默守陈规,只是个谨守大家闺秀,被礼教束缚在条条框框里的傀儡木偶,如同他眼里的诸家千金那般,虽是大家闺秀气派,却也无趣,甚至就是世俗礼教下教育出来的人形木偶。这也难怪他不喜诸家姑娘的原因了。
如晴想,估计知义这个呆木头也被李骁给洗脑了,所以也觉得她死守礼仪规矩实在是没必要,甚至刻板不知变通。于是,她清清喉咙,缓缓道:“哥哥以为我真喜欢世俗约束下的那套闺秀礼仪?”
知义望着如晴唇边的不屑讽笑及,及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委屈不忿,心下惊异,也略有些不安,他清咳一声:“我知道你的性子,既然不喜,为何还死死的尊守着?何不放开手脚,随心所欲?”
如晴冷笑一声。“放开手脚?哥哥要我如何放开手脚?学你们男人一样,灯红酒绿,日夜笙歌?今天呼朋引伴豪饮大宴,明天去酒楼痛饮三杯,顺便再召几个伶人听听小曲儿,甚至狎妓风流?”
知义被说得面色挂不住,忍不住板着脸道:“妹妹这话可就重了。我指的是不必再束手束脚,可以适当外出走走,散散心也好。没必要再死守着闺训,生生憋坏自己。”
如晴静静地坐了下来,也不看知义,只是望着窗外呼啸的寒风,语气平淡,“哥哥说的没错,其实妹子真的没必要这般死守规矩的。可是,哥哥想过没有?自古以来媒约之命父母之言。若是哥哥要请人说媒,那媒人回来告诉哥哥,一个姑娘知书达理,谨守礼节,另一个姑娘不拘小节,时常与外男相见,哥哥会选哪个姑娘做妻子呢?”
知礼被问住了,半晌无语,眼里渐渐被一抹深思取代。
如晴轻轻地笑了,又道:“若是这个姑娘被男方父母瞧中,可对方四处打听之下,发现这个姑娘时常外出游玩,并经常与外男相处,那么,哥哥以为,这个姑娘还有可能被瞧上?”
“----”知义再次被问住,望着如睛的眸子渐渐有了愧意。
如晴又讽笑道:“大家闺秀有什么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就拘在屋子里头绣花做女红,从小被教德容工行,除了谨慎言行还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若是有一项出了格,便是不贤。女则戒书教导下的大家闺秀,说实在的,确实与木头傀儡无疑。京中那些广受长辈好评的那些优秀的大家闺秀,我无一瞧得上眼。可是,那又如何?决定女子名声的,就是这些约束人的条条框框的世俗礼仪。若是不尊守,便是不贤不惠,与闺秀无缘,就要被人搓背脊骨。那些成日里瞧不起大家闺秀的男人,我又何偿瞧得上他们?一个个眼界比谁都高,嘴里说着瞧不上这些谨慎言行的大家闺秀,可他们为何不敢反抗长辈,娶一个不是大家闺秀过着随心所欲的妻子呢?哼,这些人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到头来,娶的妻子,却是再规矩不过了。”
知义被说得低下头去,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如晴一口气说一堆,忽然觉得心好累,又苦笑一声:“哥哥觉得妹妹谨守着闺秀礼仪,完全没必要么?”
“好了,妹妹,是为兄的错。你不要生气……”知义见不得如晴这般忧伤,忍下满身的不自在,连忙陪了不是。
如晴仿佛没听到般,继续道:“我真的很讨厌这些束缚人的臭规矩。恨不得把女戒的书给烧了。可是,我不敢,尽管心里不情愿,我仍得学。我告诫自己,我学这些东西,并不是做给男人看的,更不是做给我未来夫君瞧的,而是做给那些决定我未来命运的婆家看的。哥哥,你可知,一个女子若在闺阁里就落了不好听的名声,嫁到婆家去,岂不受低视?哥哥可知道,江家母子摆了我一道,我心里有多恨?外人嘴里都说着我真不幸,满嘴的同情,可背地里,不知讽笑过我多少次,他们认为,若我不与江允然私下见面就什么事都没有。真要算起来,还不是我不检点所致。那代王府的管家,再怎么宰相门前七品官,可我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凭什么要去前院见他?我真的去了,不知又会被传出什么来。不去呢,恐怕这时候,又被说成拿架子了。呵,妹子在京城虽处处受制肘,可也没有像今天这般,活弄得里外不是人了。”说到最后,如晴已经泣不成声,被云氏摆了一道,她是有苦说不出,恨得滴血,却又无处申冤。而今天,居然被一个下人使绊子,但是,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打落牙齿血吞了。
知义紧握了拳头,欲言又止的,在心里作天人交战,最终上前两步,把如晴揽在怀中,沉声道:“妹妹不要说了。是为兄的错,为兄错怪你了。妹妹做的对。那该死的碧桃,胆敢如此抵毁你。”知义杀气腾腾的,恨不得生吃了无故挑事的碧桃。
如晴冷笑:“哥哥认为,一个三等丫头可以随意出入哥哥的外书房?”
知义双眼立马眯了起来,他不是无知之人,他从小生活在小李氏与张姨娘争斗的方府,对于女人间的争宠斗法早已有深有体会,听得如晴这么一说,立马想到了什么,双眼眯了起来,冷声道:“挽雪?果真好大的胆子。”刚开始他因为碍着李骁在场,又因李骁几句话弄得气怒交加,没有往深处想,直至现在才恍然明白过来,这碧桃是专门侍候在挽雪身边的,平时候他的外书房除了得力亲信外,一般下人是不可能进入的。
如晴又道:“先前,太太和三姐姐屋里的下人瞧不起我是个庶出的也就罢了。可没想到,在哥哥这儿,连哥哥的通房丫头都这么嫌弃我。那晚当着哥哥的面说我是个庶出的,我想着她毕竟是哥哥的屋里人,也就忍了。没想到,今日里,居然还大肆召告卢查二位夫人,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个庶女。更可恨的是……”如晴脸上浮现委屈,“厨子做的菜不合胃口,我就想着在琳琅园单劈个小厨房,就不必再麻烦厨房了。可成妈妈居然说要凛得挽雪的同意才成。府里来了客人,挽雪居然要我去前院待客,还让丫头与我说,雪夫人在前院待客,所以我最好也得去前院待客。”如晴把最后几个字说得极重,看着知义的铁青神色,又浮现苦笑,“也怪我性子冲动,忍无可忍这才命人赏了碧桃几个嘴巴。这挽雪,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知义气得钢咬暗咬,气得几乎头顶冒烟,双拳握得咯咯作响,“这该死的贱人,胆敢如此张狂,妹妹莫气,为兄这便去把她捆了来让你发落。”
如晴心里高兴,但却连忙制止他,“哥哥,妹子知道你心疼我,一心一意为我作主。可是,妹妹才来不到两天,哥哥就要对身边的通房喊打喊杀的,别人会怎想?还不是说妹子骄纵无礼,刻薄成性。”
知义滞住,低头仔细想了想,觉得如晴确实说得没错,便皱眉,“那依妹妹之见呢?”
如晴轻吁口气,转身,走了几步,坐到黄梨木带帽椅子上,叹了口气道:“当初启程来大同之前,奶奶就把朝云挽雪二人的卖身契交与我。她老人家告诫我,此二人侍候了哥哥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她们安份守已,就让妹子给哥哥提个醒,若是哥哥喜欢,就给她们个名份,抬为正儿八经的姨娘。若是哥哥不喜欢,就给足了银两,发还卖身契,让她们别行配人。若是不安份,就寻个错处远远发卖了。哥哥,奶奶在内宅生活了大半辈子,妾室通房在内宅扑腾的本事就已深有体会,她也怕此二人离了长辈的管束,会惹出大乱子来。如今可好,我来也才两天不到,就弄出这么些大乱子。外人知道了我是个庶出的,府里的下人也知道我是个没什么身份却还拿架子又娇生惯养的花架子,如今,还让李骁知道了与他表弟定亲的方家姑娘居然是个刻薄成性的恶毒女子。呵,呵,呵,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挽雪倒好,如今妹子刻薄骄纵的名声,恐怕也传出去老远了。”
在沉香玲珑等人惊异又佩服的眸光下,如晴偷偷低下头去,心里有些得意,别太祟拜我呀,在李氏身边讨口饭吃可不容易呢。李氏身边的婆子丫头,个个都眼生头顶上,时常与她闷气受,若她全都忍下,岂不忍成内伤?所以,这时候,告状是必须的。
但是,如美也时常爱告状,可惜很少有被正视过,更别说申冤作主了。原因,她没有告状的艺术。
再来,她本人就是人品不大行,也难怪不会让人受理了。
但如晴就不同了,花嬷嬷曾教过她,女人吃了亏,千万别忍着,你越是隐忍,越是会让人得寸进尺。所以,自己先委屈些,讨好了至关重点要的人,平时候乖巧些,做事谨慎些,给人乖巧又懂事的形像,人品上去了,告状受理的机率就大了许多。
若再告状艺术化,那就事半功倍了。
而这艺术,可就涉及方方面面了。首先,替自己申冤作主的人必须是真正能作主,并且公正权威。其次,得有真凭实据。再来嘛,就是好生修饰告状辞令了。得扬长避短,正中核心。
两位将军,同样打了败仗,分别修书与朝庭,称自己屡战屡败,请求支援,被震怒的皇帝以“无用”的理由砍下了头颅。而另一位将军上书称自己屡败屡战,皇帝看了后,大加赏赞,称其勇气可嘉。
同样的字,只不过前后顺序不同,便起了生死悠关的作用。如晴对于中国五千年的文字艺术是深深佩服的。所以,这回告状,也是下足了功夫的。
她把外人(卢查二位夫人)及李骁牵了进来,按着正常人的思维,不管家里出了个什样的五毒俱全的人,为了家族门面,也不会大肆宣扬出去,反而尽可能地藏着捂着。偏这挽雪反其道行之。如晴与向家定了亲事,若李骁知道如晴的本来面目,岂不回去大加宣扬,到时候,再严重些,向家与如晴的婚事告吹……挽雪的做派,确实是包藏祸心了。
果然,知义脸都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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