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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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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卷没办法相信严磊,确切来说,是丰陶没办法相信宁焕。

    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总有一天,自己和方墨,会因为严磊吵架。那些记忆里,只要丰陶跟宁焕闹了脾气,明和就老是站在兄弟那边,每次都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教训她,要不是明岫帮着说好话,要不是最后他都会拿好吃的来哄她,她都不知道和他绝交多少次了。

    从成功推倒方墨开始,她就几乎住到了方墨家。

    男人的浴室里,出现了面膜,眼霜,精华露,睫毛膏,眼线笔,卸妆油…一系列让方墨觉得有趣的小玩意,原来女人的脸上可以同时存在那么多种物质,太神奇了。

    牙杯和拖鞋,都被换成了一红一蓝,那天电视里说自古红蓝出CP的时候,他还下意识看了看脚丫,然后莫名傻笑起来。

    总而言之,家里有个女人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方墨建议过麦卷,干脆搬过来和他一住就好,隔壁的屋子,空着也是浪费;没想到被那小辣椒一口回绝。

    “不能退,哪天要是我们吵架了,我还有地方住呢!”

    方墨哭笑不得,揉乱了她的发,说道:“我们不会吵架。”

    那听着,更像是承诺。

    可在麦卷的记忆里,他有的是不良前科。

    “没有任何一对正常的恋人,不会吵架。”麦卷等他帮自己梳好了发,转身窝进他怀里,“我们现在是蜜月期,当然不会啊,那以后呢,因为大姨妈,因为更年期,因为吃醋,因为各种各样男人终生都无法理解的原因,两个人都可能会吵架。”

    吞掉他递到嘴边的蓝莓,麦卷接着说:“简单来说,男女之间,有相处就有摩擦,有摩擦就要冷静,独立的空间,是最好的冷静场所。”

    那之后,方墨就不再提那个问题,只要他的小辣椒实际上是和他住在一起的,就没问题。

    麦卷也这么认为,尤其是,目前她最大的问题,来自她的工作,她近期越来越有焦头烂额的感觉,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要是她定下来的内容,不管是排版修改还是文章采用,几乎都会在最后关头被叫停,她已经忙到好久没回家和方墨吃晚餐了,甚至周末也会被电话加回去加班。

    所以方墨只能自己去北山博物馆看一眼。

    他始终没办法确认那将军是自己,单凭麦卷的感觉,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要知道他的小辣椒认为自己是那公主,然后那公主深爱那将军…

    这事情让他越来越烦躁,如果他不是呢?

    盔甲,佩剑,木盒,嫁衣复原图,刻着远古文章的石碑,看起来和杜教授那副成系列的石画,等等。

    不大的场馆,方墨溜达了一个多钟头。

    最后,挫败地承认,他对这些东西,什么诡异的反应都没有。

    烦躁地耙了耙后脑,他想他得去找阿磊聊聊,如果他不是那将军…该死,麦卷会不会下一秒就踹了他…

    他觉得会。

    “你记得什么,能不能都跟我说一遍。”

    开门第一句话,严磊有点懵,可他没看错方墨眼里的烦躁。

    “你去了北山?”

    “嗯。”

    “盔甲,佩剑…我是说那些东西,你都看了?”

    “对,但我的大脑什么反应都没有。”

    方墨坐下,看到茶几上的酒,一瓶已经空了一半的威士忌,本来想开口让严磊少喝点,却抵不住一股烦躁冲上脑门,拎起酒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

    严磊没阻止方墨,他自己最近也是矛盾得可以,每次接近蓝幸,他都觉得自己快要被愧疚淹没,偏有一丝侥幸一直引诱他,告诉他蓝幸不会想起来。

    可那声“子齐”,他发誓他听得清清楚楚。

    “有没有可能,你们都错了?你知道,人的大脑会就一些东西,自动想象出一些事并且信以为真?”那酒辣了喉咙,方墨盯着空杯子,有点木然地说:“或者,你们是对的,只是…我不是那个什么明和?至少我对那些事,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把你眼里的歉意收起来,我很有可能,不是他。”

    最后那句,方墨是抬头看着严磊,苦笑着说的。

    闻言,严磊一愣,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个问题有多困扰方墨。他很想帮忙做确认,但他不过是个普通人,不是灵媒,更看不出灵魂。

    “我记得,麦卷也记得,表示那些过去,确实存在。但你说得对,你确实,可能不是明和。”

    方墨复又垂下眼,肩颈一僵。

    “但我想你是。”

    严磊几乎要开始同情这两世的兄弟,他看着他,道:“你和他,给我一样的感觉,而且,你们对很多事的反应都一样。你记得你听到蓝幸出事,是什么反应吗?她对你来说,不过是女朋友的闺蜜,未来的弟媳妇,至于那么紧张?还有麦卷,我记得你对你以前的女朋友,可从来没那么好。”

    这不够,硬要深究,这些都不够。

    “还有直觉。”

    直觉,就更不够了。

    方墨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又灌下一杯酒。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下毒,也不正面下手吗?”

    方墨气一僵,抬眼。

    严磊深吸口气,说道:“他曾说,若他不是寿终正寝,就希望自己是死在战场上的,所以,不该是下毒。但若从正面起剑,我下不了手。他是战无不胜的将才,是和我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他有多少能耐,我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他,一开始我连一个机会都没有,更遑论那个王位。”

    “那,为什么还杀了他?他是你的大舅子,还是你未来的妹夫吧?”

    “因为功高盖主,因为我气度不够,”严磊也拿起杯子,自嘲地扯着嘴角,他需要酒精来壮胆,好让自己说完那些话,“权利的滋味太诱人,当你坐上那个位置,自然就会害怕身边的人会不会抢走它。那几场战争之后,整个王朝都在赞颂这位将军,却都在暗骂暴戾嗜血的王,我应该要调查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但那时,你事事阻挡,为的都是当时看来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我更是怒不可遏。”

    方墨无言以对,只能等他说下去。

    “最重要的是,你做事出于仁义,而我出于权利,所以若有一日,你我相争,你的赢面远大于我。”

    窗子没关紧,窗帘被风扬起,两个男人心境各异。

    “那时候,我杀了很多人,为了巩固权利,冤枉了很多无罪的人,很多好人,甚至很多亲人。但我最不该的,就是对你动了手。”严磊眼神颤动,紧张又难过,看着方墨继续说道:“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方墨看着自家老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否有身份接受这个道歉,但那些话,让他心口隐隐发热。

    “那位公主,后来怎么样了?”

    或许知道这个,对他能有所帮助,可他才一开口,就看到严磊脸一白,缓缓弯下腰,把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好一阵,才慢慢开了口。

    “丰陶…穿着自己绣好的嫁衣,去了将军府,她说无论你生死,她都要嫁你为妇。

    之后,没多久,明岫熬不住了,服毒…自尽…

    是丰陶,安顿了濮阳一族,照顾重病的老将军和疯了的老夫人…待他们都寿终正寝之后,散了家财,助每一位族人安身立命…那些事,耗尽了她的心神,只因明岫告诉她,明和死前说过要濮阳家体面地倒…”

    严磊深吸了一口气,方墨没催他,只是紧紧皱着眉。

    “大概三年吧,她花了三年的时间,散了濮阳族人,保证每个人都衣食无忧,然后她才松了口气…她是,在明和的坟前,笑着死的…医者说,那三年,丰陶早已积劳成疾,心力交瘁,还有…相思入骨…”

    心骤然一阵抽痛。

    可他脑袋里还是一点画面都没有。

    不再多问,严磊这幅样子,愧疚的头都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或许他该假装想起什么,好让自家老弟不要为了以前的事,痛苦成这样。

    但他实在假装不起来。

    “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帮你找到答案。”

    严磊突然想起了外婆,蹦出了一句话。

    他其实也很希望方墨不是明和,那样他就不用对方墨有那么深的愧疚,但这一生他们亦是手足骨肉,那问题又严重困扰了方墨,只因为他爱麦卷,害怕失去他的小辣椒。

    所以,哪怕方墨想起来之后,会恨他会报复他,他也都认了。

    果然,方墨猛然抬头,满眼交杂着狐疑和希望,直直地盯着严磊。严磊叹了口气,又灌了杯酒,坐直身体,趁自己后悔前,说起了那两个小女人去找过外婆的事,也说了他刚想起来的时候,在外婆那听到的,和看到的。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等他们到了养老院,见了外婆,老人家对着他们俩,一个字都没说,一个表情都没有。

    严磊在桌上仔细探看了好久,还趁外婆不注意打开抽屉检查,都没看到那天的皮影。甚至变着法地套外婆的话,就差没扮幼儿撒娇,好让外婆拿出皮影说点什么。

    可外婆,依旧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方墨不是不失望,但,他想他们都尽力了。

    冬天的天,黑的很快。

    他的小辣椒最近那么忙,还等着他给她送加班餐。

    拍了拍严磊的肩,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干脆废话少说,只道了别,叫了代驾回家。

    不管他是不是明和,至少他现在是麦卷的男朋友,将来会是麦卷的丈夫,会是他们孩子的父亲;他只要确信,麦卷是爱他的,和丰陶是不是爱明和,没有半毛钱关系。

    方墨一路都给自己打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气,可心底那个声音,始终在嘲笑他。

    这个男人,站在窗前已经好久了,从晚饭后,他就怪怪的,难得她今天不加班,早早回家等他,换了是平时,他早就抱着她一起看电视,然后天南地北的聊天了,而不是这样满脸心事对着窗外发呆。

    麦卷敢可定他不是公事上出了问题,不然他会问她的意见,或者召集他公司那些主管,而不是这样傻站着。

    把水果放到桌上,走到他身边,伸手挽住他的手臂,然后凑上她的小脑袋。

    “你还好吗?”

    “嗯。”他应了一声,抽出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把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关紧,她怕冷,但全程他都只盯着外头。

    天已经黑透,今晚没有月光,只有翻涌不尽的云,就着稀疏的两三颗星,照着地面上随风晃动的树枝。

    “不会又要降温了吧。”

    “冷吗?要不要把暖气开起来。”

    “不用,这样就不冷了。”

    麦卷笑着张开双手,整个人钻进他怀里,小脸满足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开暖气他会不舒服,她知道,何况暖气哪有抱着他来得暖和。

    方墨放松了一些,抱紧怀里的小女人。

    “麦卷。”

    “嗯?”他很少这样叫她名字,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却看到他下颚紧绷着,接着抱着她的手臂也跟着紧绷起来。

    “如果,我不是明和,不是那将军…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因为他话里十分的不安,心疼起来。

    她略直起身,把手从他腰上换到他脖子上,让他面对着她,豪气干云地说:“放心,姑娘我睡了你,就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并没有让方墨缓过气来,麦卷见状,好笑地拉下他,在他脸颊印上一吻,柔声道:“你本来就不是明和,你是方墨。”

    这男人瞬间紧张起来,麦卷没等他反应,接着说道:“明和是大笨蛋,明明喜欢丰陶却不敢承认,还喜欢想七想八怕这怕那。我的方墨不一样,他很勇敢,喜欢我会说我们应该慢慢来,好好谈恋爱;他很疼我,会为我做很多好吃的,害我胖了好多,还会帮我取暖,让我冬天都不用开暖风机…丰陶是过去,麦卷是现在,最重要的是,麦卷是你的。”

    她的一双大眼,明亮如同黑夜里的星辰,照亮了他晦涩的心,张开手,很珍惜地重新把她拥入怀里,那些话让他整颗心暖起来,只是眼涩涩的。

    “我今天,去了北山博物馆。”

    她的话,给了他信心,她有权力知道他的状况。

    “你看到的,我也看到了,但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她终于知道,自家男朋友今天心情糟糕的理由了。

    可这里有却让她忍不住笑起来,这男人真是纠结得可爱,就冲这点,和明和纠结她会不会嫌他太老,有什么区别?

    “喔,还好,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你在博物馆偶遇了什么□□的辣妹,还对人家一见钟情,然后要让我卷铺盖滚蛋了。”

    什么?方墨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麦卷,才发现她满脸故意。

    她是在逗他开心,这认知倒真的让他弯了嘴角。

    “方墨先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真的很爱钻牛角尖。”麦卷看他笑了,才正色道:“你是不是明和,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在一起;就算你不是明和,将来他真的出现的时候,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他,他来迟了。”

    麦卷捧住他的脸,接着说:“现在,我爱的是你。”

    他呆住了,彻彻底底。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静得他听得到自己瞬间加速的心跳声,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只能咽了一遍又一遍的口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用一种既小心又期待的口吻缓缓说道:“你说什么?”

    麦卷咬着嘴唇,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的男朋友,继续说道:“我爱你,不管你是不是明和,我都爱你。所以,不要再纠结那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了,我——”

    话没说完,她的余音消失在他嘴里。

    他吻得很慢很轻,仿佛一用力她就会像泡沫融化在他怀里,直到麦卷受不了这种温柔的折磨,微微气喘地松开他,脑袋靠到他肩上,眨巴着眼睛说:“而且我最近这么忙,脚不沾地了都,肩膀啊脖子啊后背啊,都好酸好酸喔…”

    自从俩人恋爱之后,麦卷就自动在小辣椒和小奶猫模式之间切换,女人不是不会撒娇,是要看对谁。

    方墨被她故意娇滴滴的语气逗乐了,她就差没拿起他的手按到自己肩颈上,一边觉得好笑,一边还是自动自发帮她按摩。

    他的小辣椒,温柔得让他惊叹。

    方墨抱起她,回到沙发上,她的温柔安定了他的心,却让他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不管我是不是明和,都不重要,那,阿磊是不是宁焕,是不是,也可以不重要?”

    趁着他的小辣椒在他怀里发出舒服的呜咽,他开口哄问着,方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个时候问,他想大概是他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和他弟弟,始终是冰山对冰山的状态。

    麦卷没出声,她明白方墨的意思,可严磊…她叹了口气,反问道:“你其实是想让我别妨碍他追蓝幸吧?”

    方墨咧着嘴笑了笑,叉起一块水果递到她嘴边,说道:“任何人,做错事,只要悔改了,都应该有认错的机会,何况…想想未来,你和蓝幸是好朋友,未来是俩妯娌,多好~”

    麦卷一口咬下嘴边的水果,边嚼边瞟了方墨一样,像是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她才不会像普通姑娘一样娇嗔一句说什么[谁说要嫁给你啦]之类的,她得认真考虑的,还有蓝幸的幸福,她记得蓝幸提起那块大石头时,眼里的波澜。

    或许,她相不相信严磊,不重要;

    或许,那应该交给蓝幸自己来判断;

    或许,这一次,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吧……

    半响,麦大主编终于开了口。

    “最多,我不妨碍他了嘛,其他的,他自求多福吧。”

    嘿,老弟,哥只能帮你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