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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宁宫,德泽天下、宁寿永享,布置是所有宫室里最古朴、雍容之处,廊柱皆雕以祥云瑞兽、万福吉瑞之纹。
青宝慢慢走过幽深的回廊,一盏盏雅致的宫灯荡开浅浅的昏黄的光影,空旷幽暗的殿堂弥漫着陈旧的卷轴与淡淡的菊花香,古旧的气息,空气里几乎可以看的见光阴缓慢的流逝。
幼年时的风玄优,最爱的除了母亲温暖的膝头,接下来便是这德宁宫,祖母的宫殿,古檀木的小几上,总会有菊花香的小点心,她总是喜欢满殿地跑,清美的母亲与父亲便坐在窗边品茶下棋,不时唤着宫女看好她。祖母则在软塌上半闭着眼,微笑地看着她在榻边蹦跳,不时拿小点心喂她,给她讲许多故事。
幼时的风玄优长期寄养在宫外安魂阁,每年盛夏与寒冬则回宫避暑驱寒。那时她的父母还只是太子与太子妃、祖母仍然是端淑皇后,德宁宫才是正宫。
十岁前的风玄优,亦有一段温馨的年华。
彼此,她总觉得这满是菊花香的幽幽殿堂必然隐藏着许多神秘有趣的故事,而如今,神秘仍在,却不再有趣
晦暗的角落里鬼影憧憧,仿佛有许多双眼正在窥视,菊花香到了腐败,仿佛沉积了许久的满是累累白骨的潮湿墓穴里的味道。
沉重的内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有低低诵经的声响传出,无视于两边伺候宫人惊愕慌张的眼神,她径直踏进内殿。
立在紫檀椅上雍容背影边的蓝衣嬷嬷,看着她的眼里从惊愕到戒备。然后便满是森冷地杀气,手慢慢按在腰上,却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那些仿佛鬼魅般的黑影在殿内做的一切。
不愧是跟着太皇太后多年地苏嬷嬷,是聪明的人。青宝微微一笑。
“你回来了,坐罢。”倒是那雍容地身影出声道。
青宝依言,在她身边熟悉的檀木几上坐下。
“到底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太皇太后转过脸看着她淡淡一笑,六旬的太皇太后。乌发里少有银丝,看上去不过是名四十多眉目华贵的贵妇,髻上着一只碧玉缀九珠翠凤,斜插着四只宝蓝福寿金簪,清雅雍容,眉目温然,岁月沉淀的气质让人望即生好感。
“今日,我来,是想再听一个故事。”青宝似一个晚辈在向家中长辈请教。
“什么故事。你这孩子不论何时倒都留着这些孩子性儿。”太皇太后失笑。
青宝抬眼看着她道:“太皇太后地故事。”
太皇太后怔了怔,轻叹:“哀家早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你性子太桀骜不驯。否则又何必走到今日这一步。”顿了顿她又含笑自言自语地道:“不过萧观音血统的女子们,多多少少都继承了她的性子呢。哀家大概也没什么立场来说这话。当年的哀家。”
她抚了抚发鬓,慢慢开始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萧家的嫡宗女儿。从晓事那日起便知道自己是要走那一代皇后萧观音的路子,踏过那长长时光,只为走到天下女子至高之位上,成为皇室上最耀眼的明珠。
萧迦楼,她地名字与萧观音一样源自佛家,亦暗含萧氏期盼。
自幼被教导温婉贤淑,端仪敏惠,只是高门大阀出来的女儿,又怎么会没有些手段。
年少夫妻,两小无猜,只是他渐渐成长,也日渐深沉,每每看着自己夫君身边流水般逝去的女子,她也只不动声色地守着一颗对良人渐冷的心,做那端淑地皇后,只是每每深闺冷寂,红烛泪时,看到萧观音地画像时,总是要强行压下心中汹涌的惆怅与悲伤。
若是一切都如这般过了,也许,她也会像前几任皇后那样面上平静地过一生,与夫君相敬如宾。
直到某年某日,她忽然发现自己温文的夫君景帝原来不是没有爱,只是他的感情是一段不能见天日的感情,只有面对那个女子时,他才会把男人霸道炽热的一面表露出来。
而那个女子却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亦是第三任镇国长公主风栗姬,常年在太庙里为天极祈福或者主持各种祭仪。
哪朝哪代的皇室是干干净净的,可是她还是渐渐无法明白,为什么她明明那么努力地去做一个贤德的皇后,不去干涉任何政事,甚至暗中为他扫平一些他不能动手的势力,为何她依然得不到萧观音那样的爱?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萧观音的女戒去做的她看着自己日渐冷寂的容颜,依然沉默了,选择让自己的流年湮没在这皇宫幽暗的深处。
因为她是萧家的女儿。
直到
她唯一的小女儿,她将自己所有得不到的美好都加诸其上的小女儿,某日里无意间撞破了自己姑姑与父皇的那一幕,一夕之间,天地变色,她的温文尔雅的夫君,转眼杀光了所有女儿身边的侍从,彼时突厥挟大战胜势,前来逼迫求亲,景帝竟然将她的女儿指了出去。
那个可汗整整比她的女儿大了二十岁
她在他的寝宫外以皇后之尊,整整跪了三天,终于在听到未央宫里那声冷酷的“皇后失仪,禁闭德宁宫一年。”时,明白了风家男人的冷酷。
他永远不会把爱给萧家这个威胁着皇权威严的女儿在送十二岁的小女儿上婚车时,看着女儿那稚嫩脸上一片木然,听着不过两年后便传来的噩耗,她终于不再流泪。
“所以,您要复仇?南宫小姑姑看到一切的时候,我也在但皇祖父为何却没有对我动手?”青宝淡淡地问。
太皇太后看着她古怪一笑:“还记得宫里那个被荒废的旧殿么。当年景帝一把火将所有的人都烧死在里面,而你尚且幼小又是未来地镇国公主,长得与栗姬又像。他舍不得动你,只是让人给你服下忘却的葯物而以。人心果然是长偏的呢。”
“所以您让萧家人以为皇室要对他们动手,就利用血梅党和萧家地势力做下这一切么?”
轻抿了口茶,太皇太后微笑:“女子凭什么该替男人背负这山河社稷,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家国女人都保护不了。由萧观音开始地神话,由萧迦楼来结束不好么?。”
“就为了这个。你挑唆自己的儿子害死我母亲,让半壁山河陷入战火,无数人妻离子散?”
顿了顿,她轻哼,萧家人特有的丹凤目里闪过冷酷:“天极的皇后只能姓萧,要怪便怪呢母亲没有投身萧家,又媚惑我儿。哀家曾以为你是不同的,也曾给过你机会来创造一个天下,可惜你却选择了拒绝。却和你爷爷走上一样地路,同样肮脏龌龊。”
“男人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便是你一手带大的风微尘。哀家只是让人对他稍微加以利诱和引导,他便选了和哀家合作。这宫里容不下你们的。”
从当初风微尘至亲们的惨死。风微尘对她的感情不再单纯、到突然间赐婚给她与冰炎,再到风微尘的反应。在她离开后的路上凤煞设下伏兵,后来回宫后种种几乎都有一条冥冥的线在牵引,都在他人的算计中
即便已经有准备,她依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地震惊,从几十年前一步一步开始布局,绵密的线,织成这一张大网,萧家的女子确实担当得起惊才艳绝这四个字。
“我明白了。”半晌,青宝垂下眼来,忽然单膝跪下,给太皇太后行了个礼。
“孙儿不能给太皇太后承欢了,只愿太皇太后娘娘日后在佛前修行顺利。”
太皇太后顿了顿,丹凤眸里闪过一丝异芒,哼道:“知道你在雪梅园走脱以后,哀家便有准备你会来,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你认为这一局,你一定赢么。哀家能让你死一次,便能让你死第二次。”
青宝起身一脸认真地点头微笑:“是,我相信。”说罢,出手如闪电,啪地一声,一巴掌甩上她的脸。都是她打人,这辈子还没人打过她,太皇太后顿时惊呆了,抖着手,捂着自己脸,脸上闪过狰狞:“你你这贱骨头,竟然敢打哀家。”连她身边地苏嬷嬷都傻了。
“第一个跪礼,我跪地是当年的祖母,即使她是那么地卑鄙而伪善,这一巴掌则是为了我的母亲,萧家女子是人,我娘亲便不是人了么?”青宝冷笑着说完,迅雷不及掩耳地再次送了她另外一边脸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为了尘儿,你凭什么去这样伤害别人,你和景帝的不过是做了一样的事,为老不尊。”
“你你。”气得浑身发抖,太皇太后几乎说不出话来,再维持不了那戴了多年温和高贵的面具,面容曲扭地道:“哀家这就拿你这贱人去祭我的女儿,让你你和你那下贱的母亲团聚!”
说罢一拍凳子的扶手,宫殿后方立即蹿出几十名身着太监服的血梅高手,一边大喊着拿刺客,一边向青宝和她身后的忍卫扑去。
霎那间,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
“喂,老妖婆就交给我了,你先想办法把宫门外头的那些羽林卫和城外那些兵马解决了。”忽然出现的圣堂纱慢慢抽出一把东瀛刀,指向正在那些血梅高手掩护下撤离的太皇太后。
“不要杀她,她的势力太根深蒂固,只怕有损国本”
“那?”
青宝淡淡道:“颈部到胸部间的脊髓受损过大,这个人便很可能只有头部才能动。”俗称瘫痪,天极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太皇太后。
圣堂纱轻笑,这个女人果然还是以前的手段,够狠,看似仁慈的留下人一条命,实际上却生不如死。
捂着痛苦的胸膛,感觉浑身力气渐渐消失,眼前一阵发黑的太皇太后,恨恨地红着眼看向正在离去的那抹白影,唇边浮起一抹冷笑。
“风玄优,这一次我看看你无兵无将,无人识的你,怎么面对三十万兵马还有北萧、西突厥的大军。”她不会输,便是她输了,也要这天下人和她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