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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朝云愣住:“故人?”
故人这个词说轻也轻, 说重也重。
是席朝云想不白,渡微的过往生平是怎么冒出这样一个故人的。
渡微人就已经一无所有,连春水桃花那条路也是孤身一人走过。众叛亲离, 龋龋独行。之后了上重天,更是从未让人近身。空空寂寂玉清峰, 常年只有飞鸟经过。若说是出门游历认识的, 也不太能。渡微心若冰雪, 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不会看一。
哪里来的故人呢?
席朝云目光落向言卿, 这一次中真真切切多了些惊讶,忍不住问道。
“小公子,你们和渡微以前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
言卿心想:很早很早就认识了。
天下谁都不知道谢识衣的时候,就认识了。
是他面对席朝云, 停顿了片刻,还是选择露出一个微笑, 睛弯起道:“就前不久,长,我和渡微仙尊应该算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也算是故人吧。
席朝云还欲问些什么。
乐湛先拉住了她,把视线放了谢识衣被白绫覆住的睛上, 眉心紧锁道:“渡微, 你的睛怎么了。”
谢识衣早就料了会有这一问,平静道:“闭关时,出了点事。”
乐湛更为忧虑:“严重吗?”
谢识衣说:“不严重,休养几天就。”
乐湛舒气:“那就。”
这时天枢也从九千九百阶爬了上来,见席朝云和乐湛二人,先恭恭敬敬做了个礼:“宗主, 席长。”随后站起身来,喜笑颜开,颇有几分邀功的意味道:“你们看,我没说错吧。渡微真的要回宗门住段时。”
乐湛扬起唇来,他样貌儒雅英俊,眉颇具仙风道骨,转身问谢识衣道:“渡微这次打算回来多久?”
谢识衣沉默片刻,说道:“未定。”
席朝云柔声说:“回来多待一会儿也。之前你一直呆霄玉殿,诛魔大阵上风雪万千,我一直很担心。”
言卿走完九千九百阶后,本以为自己会很疲惫,没想见乐湛和席朝云后,却又整个人安静下来,连累和困都感觉不。
他旁边绕着红线,看着忘情宗的梅花,再看着从云端缓缓走下的男女。他们二人皆是挥挥袖便会让整个上重天抖一抖的当时大佬。谢识衣面前时,却像是久等孩子归乡的父母,眉全是温柔笑意。
言卿前面把忘情宗的待客之道吐槽了个遍,却没想,真正见天下第一宗的宗主——人竟然比他回春派的掌门还要亲和?
当然,估计都是沾了谢识衣的光。
从这练武台上黑压压跪着的一众大气都不敢出的忘情宗弟子,就能知道乐湛宗主不像他表面这样儒雅温和。
谢识衣说:“我先带人回玉清峰,你们若有事传信与我。”他已然从当年的天才年长大成权倾天下的仙盟盟主,虽师长面前收敛了许多,字里行还是会不经意透漏一些说话的习惯。
席朝云颔首,温婉一笑:“,你回峰吧,我百年未曾见你,见着终于安心了。”
乐湛开:“渡微,你的玉清峰都空了一百年,重新住进去,要不要我安排些下人过来。”
谢识衣:“不用。”
言卿还打量忘情宗的三百余座外峰呢,突然听谢识衣的声音:“走吧。”
“哦。”前方梅花落了一地,虽然不如云阶上漫漫一路成红毯,也依旧娇艳灿烂无比。
言卿能察觉背后有万道目光。
属于乐湛和席朝云的,是复杂奇,是欲言又止。
属于那跪地上大气不敢出的弟子的,是天惊石破,是难以置信。
为那熟悉又遥远的名字。
“宗主,席长。”天枢见两人出神,小心翼翼喊了声。
席朝云收回视线,眉的温婉之色褪去,说道:“天枢,你把回春派发生的事,都跟我们说一遍。”她笑起来轻柔动人,不笑的时候,化神期的威压也似料峭寒风。
天枢对这位太上长又惧又怕,擦擦汗道:“席长,那小娃就是拿令牌向我们提出嫁与渡微的人。渡微为调查紫霄的事去了回春派。那里,答应了这桩婚事。”
席朝云语气诧异:“渡微答应了?”
天枢:“是啊,这还把人带回了宗门呢。”
乐湛和席朝云对视一。两位年愈千岁的大佬一时都沉默不言。天枢看着二人的脸色,多多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席朝云锁紧眉头。
倒是乐湛还是看的开一点,叹息一声,笑着安慰她:“别多想了,你不觉得,渡微刚刚上云梯的那段路,是他百年来随性的时候了吗。”
席朝云微愣,转身,目光望向那漫漫云梯。
梅花翻卷,蜿蜒铺成红色长廊,她一时晃神,其刚刚看着渡微牵着那个青年一步一步上阶时,她就有种错觉。仿佛那是人的红妆十里。梅花细雪,苍天以证白头同心。
玉清峰是忘情宗十大内峰之一,占地中南。谢识衣带他走的应该是条不为人知的小路,一路上也没撞见几个忘情宗弟子。
言卿这一天头就没停过,歪头左看右看。
看花看雪,看树看鸟,像是要把那段他遗失的有关谢识衣成长的岁月,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拼凑个遍。
天地肃白,群山险壑。
言卿往上看,丝毫不吝啬地发出赞美说:“忘情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宗,风光确。”
谢识衣道:“玉清峰有一处寒池,你以里面先洗经伐髓。”
言卿惊了:“你峰内还有这么厉害的池子?”真不愧是首席弟子。
谢识衣没回答,又问:“你上辈子是怎么修行的。”他顿了顿,加了句:“魔域后。”
魔域后怎么修行的。
胡乱修行啊……
言卿怎么能跟他讲这个,眨思考了会儿:“引气入体啊。怎么,难道你们上重天修行已经另辟蹊径了?”
谢识衣:“你若是重塑根骨,不能这样修行。”
言卿对自己恢复修为的事,其从重生开始就有了计划。
修真界人人都把根骨看的特别重要,修为至洞虚期得窥天命才会白,□□/凡胎不过是容器。优异的灵根顶多让灵气更易入体罢了。
后,真正重要的,是对天地灵气的感知。熟知自己的五感、熟悉自己的神识,以合适自己的方式,将其淬炼入丹田。
不过他炼气期,从头开始修行,必然也是条漫漫长路。
言卿听谢识衣说这话,还有些困惑:“为什么这样不行?”
谢识衣说:“你的丹田,接纳不了太多灵气。”
言卿:“……真的?”谢识衣是化神期巅峰,天下第一,说的话还是很信。
谢识衣淡淡道:“你需要先碎丹。”
碎丹?粉碎丹田?
言卿:“那是不是很痛?”
谢识衣语气山林很轻,静静说:“不痛。”
言卿:“哦。”
乐湛说玉清峰百年无人,还真的就是百年无人。
峰回路转,是皑皑一地的雪,布满堆积散落的枯枝落叶。
不得志睡得昏天地暗,终于又醒了,觉得言卿袖子里闷,拿爪子戳了戳他。
言卿见四下无人,干脆把它放了出来。
不得志高高兴兴出袖子,还没来得及发表感叹呢,一抬头看见旁边的谢识衣,所有话咽回肚子里,缩言卿肩膀上,安静如鸡。
谢识衣带他了玉清峰的主殿,这里华丽寥阔,清冷得只有长风回旋的声音。言卿首先看的是,玉清峰那藏云海霞雾里的一林梅花,与之相比,忘情宗宗门前的梅花颜色都要稍逊很多。
这里是灵气正中心,生养的梅花,颜色也格外殷红。梅花立于悬崖,前面有一块石碑。言卿被石碑吸引视线,刚想探头去看清楚上面有什么字。
谢识衣便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拉了过来,对他说。
“玉清峰有无数阵法,不要乱动。”
言卿:“哦。”
谢识衣穿行回廊,把他带了一厢房内,使了个小法术,屋内隔开了外面寒风细雪,屋内暖洋洋的。言卿一介凡人,里面才感觉了新生。纱幔床褥都看起来贵舒适,里面的温暖和干燥更让困倦,他一下子舟车劳顿的疲惫潮水般涌上来。
谢识衣抬袖,一盏幽微的烛火亮起。他淡淡道:“你先睡会儿,我出去处理一些事。”
言卿以前也不是嗜睡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困得离谱,随问了句:“你要去哪儿?”
谢识衣步伐微顿,说:“就外面。”
言卿点点头。他很久没有这样毫不舍防备的时候了,身心全然放松的时候,困意是真的会加重。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梅花下落的声音。
不得志气咬翅膀,震惊失色说:“你怎么跟他回家了!!”
言卿说:“嗯,这是你的新家。看看,喜欢吗。”
不得志:“……”不得志气离家出走,是又走不出谢识衣布下的阵法,只能憋气蹲房梁上。
言卿没理他,上了床,就感觉陷入一片云里,阖目而眠。
回春派。
衡白没有跟着天枢他们一起乘坐云舟回去,因为他被留下来处理一些后续的事。
将洞虚秘境封闭,再将紫霄的遗物收集完毕后,他一转身,看眶微红的白潇潇,没忍住翻了个白。
天枢那个闻名三百座峰的人都被整怕了,选择溜之大吉,把烂摊子留给他。想而知,这年有多恐怖。
衡白冷漠道:“别哭了。”
白潇潇其也不想哭,是他就是委屈,听衡白的话,赌气地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衡白的尖酸刻薄忘情宗是出了名的,他将时怼剑的粉末装一个盒子里,又是一个白:“你难道不知道你哭得其很招人烦吗?”
白潇潇吸吸鼻子不说话了。
衡白说:“扭扭捏捏,哭哭啼啼,我说你泪怎么那么多啊。”
白潇潇没忍住,嘟囔一句:“又不是我想的。”
衡白冷看着他。其剖去一切看小丑看笑话的心情,重新审视白潇潇这个人,他觉得还挺新奇的。贪婪也罢,嫉妒也罢,竟然全然脸上,一能望穿全部心思。
南泽州这样单纯的人很见了。
衡白一个人被丢下来,失去了和敬仰的谢师兄一同回宗的荣幸。心里烦着呢。白潇潇送上门来,他没忍住又刺了两句:“你身边不是还有一个未婚夫吗,那么巴巴馋令牌干什么,就这么忠贞不二?”
白潇潇被拆穿心思,眶微红,却固执道:“我没有馋那块令牌,我只是不喜欢燕卿那样的行为。”
衡白讥笑:“你连我都骗不了,你觉得你还能骗过谁。”
白潇潇不说话了。
衡白道:“天枢本来是答应带你回宗门的,只是没想谢师兄也要一道回去。你这样的人,他不敢让谢师兄再看。”
白潇潇眶更红了,握紧拳头。
衡白冷冷俯视他:“我那时也真是挺佩服你的,那样愚蠢的心思,你居然就这么白白展谢师兄面前。”
“你当他是什么人?”
“白潇潇,我以告诉你。上如果真有人能骗过谢师兄,只会是他自己,或者是他自愿。”
衡白拎着盒子往外走,一秒都不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
白潇潇后面沉默很久,忽然轻轻开:“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衡白抽了抽角。
白潇潇抬袖擦泪,语气轻微:“我受的所有屈辱和委屈,都只是因为我救了前辈吗?”
衡白又抽了抽嘴角。
他算是白天枢为什么逃之夭夭了。
衡白离开前冷冷道:“你受的所有屈辱和委屈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吗?以及,你体内有紫霄留下的功力,这样的机缘,常人非历十方生死不得。你还有什么不满。”
白潇潇擦泪的动止住了,喃喃:“紫霄前辈的功力?”
衡白的剑落他足下,他抱着装剑辉的盒子离开,不愿再搭理他一下。他是忘情宗的长,对机缘一事早就看得很透。是福是祸,全看造化。
谢识衣走后,满山谷的桃花都谢了。光秃秃的枝丫朝向天空,依旧是那落魄荒凉的回春派,像那一的桃花落雨都只是一场梦。
他坐石头上,抬头还是青灰的方寸之地,困住视野、困住思维。
一片枯叶落了白潇潇的发上,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了衡白离开的方向。
那里是……南泽州。
谢识衣坐玉清殿的玉台高座上。一只蜂鸟穿行过巍巍风雪灼灼梅花,驻留他手边。
他伸出一根手指,蜂鸟用喙轻啄他的指甲。
层层加密的传音漫散宫殿里,肃杀冰冷。
“盟主,您吩咐下去要杀的人,我们已经杀完了。”
“紫金洲秦家秦长风,秦长天;萧家萧落崖,萧成雪;流光宗殷关,殷献。悉已魂灯熄灭。”
谢识衣玉般的手指再一转。蜂鸟碎为齑粉,被长风卷过。
他的手适合握剑,也适合握笔。剑尖所指处处是白骨,朱笔所字字是杀机。
白色的绫布覆盖住双,雪衣无尘,墨发垂散,疏离清贵如天上仙人。
只有极人知道,这样双手不染纤尘的仙人,染了多血。
睡了一天一夜,言卿睡醒还是觉得腰酸背痛,九千九百阶真不是人能走的。不得志认命过后,已经会了自娱自乐,一个人蹲墙角玩泥巴玩雪。
言卿头发乱七八糟散着,毫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赤着脚往外面走。
不得志翅膀死死抱着他的头发:“冻死我了冻死我了,这雪啥时候停啊?!”
言卿懒洋洋说:“这个你要看峰主的心情了。”
他的步伐一踏入主殿,四下的青铜铃铛就开始响动。
谢识衣似乎也毫不意外。
言卿抱着不得志,站宫殿门槛外,看他高坐殿堂,一时恍惚了下。
其很早以前,他都觉得谢识衣骨子里亦正亦邪。哪怕将来不为祸天下,也不会成为一个人。没想,他一步一步成为了清风霁月的渡微仙尊。
谢识衣见他醒来,起身,往下走,衣袍像雪覆盖台阶:“去寒池吧。”
言卿:“哦。”
他们走过挂满青铜铃,飘着梅花白雪的长廊。
言卿能是睡过头,大脑有些昏,没忍住一看再看谢识衣,后鬼使神差轻声问:“谢识衣,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他很难去定义他们之的关系。
这个问题,就像是把那层薄薄的雾驱散。
逼着二人久别重逢,重新清醒冷静下来。
谢识衣平静道:“为什么这么问。”
言卿想了想,如说:“因为想知道答案。”
谢识衣沉默片刻,随后轻轻一笑,语气难测说:“言卿,很有人能不付出代价,从我这里得答案。”
言卿揪着不得志的翅膀,不说话。大概是前面他们的交谈太过随意,仿佛时光倒流,回毫无隙的旧。
所以当言卿跳出这刻意维持的温馨幻觉,谢识衣自然而然流露出了属于的锋冷。
言卿:“代价?”
谢识衣轻描淡说:“寒池梅林中,我外面等你。”
言卿并未随着他转移话题:“代价是什么?”
谢识衣见他那么执着,声音清冷,漫不经心道:“真想知道,回答我三个问题。”
言卿:“啊?”
谢识衣前面看似对他耐心极,纵容他每一言每一行,是并不代表,他是个温柔的人。相反真正的谢识衣,从来都是强势逼人的一方。
谢识衣的声音清晰平静:“为什么不离开回春派?为什么洞虚秘境中出手?又为什么,对这个问题那么执着。”
为什么不离开回春派?
既然想要看南泽州的风光,重生后就该走。
为什么秘境中出手?
前面故意装疯卖傻不想被他认出,后功亏一篑。
为什么对这个问题那么执着?
——我为什么帮你的原因,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