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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恪与舒恨天循声往前,又走了十余步,翻过一块巨石,终于看到了一个山洞。那女子的呻吟叫喊之声,正是从洞里传来。
二人小心翼翼地走入洞中,山洞里面漆黑一片看不甚清。徐恪正往前走,突闻破空之声迎面而来,急忙一侧身避过,却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块擦着自己的身子飞了过去。旋即便听得一声少女的娇叱传来:“你别过来!再过来半步,本公主跟你拼了!”
“公主!我们是来救你的……”徐恪急忙叫道。一听果真是公主在此,徐恪心中不禁大喜过望。
“你们……你们是谁?”黑暗中,少女惊问道。
徐恪晃亮了火折,只见山洞内到处堆满了人兽的骨头。在一堆被啃剩的碎骨头中间,正半躺着一位少女。只见她神色憔悴,委顿于地,两腿鲜血流出,已然染红了裤腿。显然,那少女双腿受伤不轻,已经不能行走。
徐恪忙道:“我们是青衣卫的人,我叫徐恪,他叫舒恨天,你是十七公主么?”
见十七公主点了点头,徐恪喜道:“我们奉命找寻公主殿下,已然找了七天了!天可怜见,总算被我们找到你了!”
舒恨天皱眉道:“无病老弟,莫要耽搁,赶紧背起公主,我们走!”
徐恪忙走到十七公主的身前,拱手道:“公主殿下,你腿脚受伤,便由卑职背了你走吧?”
十七公主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努力爬上了徐恪的肩头。徐恪背了公主,由舒恨天拿着火折引路,三人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山洞。
三人出了洞外,刚刚跨过了巨石,迎面一阵阴风吹过,忽听得一声虎啸传来。那虎啸之声,如高天雷鸣、似大海怒涛,响彻山川,惊飞百鸟,直听得那些山中百兽,都尽皆伏地颤栗……虎啸声刚过,一头通体黑色的庞然大物,便已迎面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徐恪暗吸一口冷气,急忙缓缓放下了十七公主。他提剑在手,凝神看去,只见那挡住去路的,正是一头浑身黑毛的猛虎。此时,那一头身躯巨大的黑虎,前足微屈,作势欲扑,虎嘴里露出了一口森森獠牙,虎眼圆睁,正紧紧瞪视着徐恪。
“破金势!”徐恪大喊一声,手中一把昆吾剑已然出鞘,直向那黑虎刺出,那一股凌厉无俦的剑气,随剑身游走,激起罡风阵阵,直朝黑虎周身而来。
徐恪素闻在长安城南数十里外的深山密林中,藏有一头黑虎,在山中似已修炼成精,平时专以过往人兽为食,为害甚巨。官府出动无数人力捕猎,均是无功而返。不想,今夜竟在这金顶山中撞见了这头黑虎。不管它有否成精,徐恪料想公主受伤必是那黑虎所为,是以一上来就使出凌厉剑招,用意便是先发制敌。
那黑虎身躯虽大,但动作却异常灵巧。徐恪剑气所到之处,身前的枯枝杂草尽被削断,黑虎纵身一跃,却已然扑到了徐恪的身后。
徐恪心知那猛虎必有后招袭来,急忙一个侧身,果然,黑虎硕大的躯体已朝自己身前扑了过去。它前爪所到之处,已将徐恪上身的青衣,给扯去了一大块。
“荡火势!”徐恪急运真气灌注于右臂之中,气随意转,剑随气动,一把昆吾剑再次向前疾刺而出,剑影重重叠叠,如火燎原,剑气纵横上下,如雪漫天……
徐恪心道,你身躯再壮、体格再大,不过一只大虫而已,在我这般精妙的剑招之下,你还能有命么!
不料,那怪物眼见徐恪漫天的剑影,已将它周身笼罩,便拼着后背受了两剑,猛扑上前,前爪挥出,拍在了徐恪的剑身上。
那黑虎皮毛又厚又硬,被徐恪的剑气所割,只是略略破了点皮而已。它一只黑粗无比的虎爪打在徐恪的剑身上,爪子丝毫未损,徐恪却突觉一股大力自剑身而来,顿时把持不住,手中昆吾剑脱手飞上了半空……
徐恪“啊”的一声,实未料到那黑虎精居然有如此手段,竟能将自己手中长剑拍得脱手。他微微一愣之际,黑虎精紧接着已扑了过来。
徐恪手中失去了兵刃,匆忙间只得纵身后跃。那黑虎精哪容得他脱身,正奋力前扑,爪子已堪堪递到了徐恪的面前,蓦地虎头吃痛,却被一根飞来的短棍,给狠狠地砸在了前额。
那一根短棍正是舒恨天的随身兵刃,他见徐恪情势危急,便甩出短棍,加入了战团。
黑虎精虽然额头吃痛,但它皮糙肉厚,这区区一根短棍,又能奈它分毫!它虎眼一瞥,见是一个矮小的老头暗中偷袭,忍不住眼露凶光,虎吼一声,又朝舒恨天扑了过去。
“用我的剑!”十七公主眼见徐恪丢了兵器,急忙将自己的一把贴身长剑递了过去。
徐恪得剑在手,心中一喜,当下更无犹豫,拔剑出鞘,大喝一声“断水势!”剑如奔雷、势若闪电,便朝那黑虎斫了过去。
徐恪这一记剑招,其要便在于快。那黑虎精正与舒恨天缠斗,未曾注意身后。只听“噗”地一声,那一把长剑竟直直地插入了黑虎的后背之中。
黑虎精吃了痛,右爪猛地往上一挥,正打在徐恪的前胸上。徐恪瘦长的身子便被打得犹如断线的纸鸢一般,远远地跌落在地上。徐恪前胸的衣物尽皆被抓成了碎片,胸口上被抓出了三道深深的爪痕。
那黑虎精的后背上,兀自插着十七公主的长剑。虽只是把普通的长剑,但徐恪劲力所到之处,长剑也已刺破它坚硬的皮毛,剑身半数已没,直入肌理,创口处,鲜血已汩汩外流……
黑虎精顿时凶性大发,它后腿一蹬,竟然站立了起来。它仰天朝月,突然间长长地狂啸了一声。那一声长啸较之先前,更加猛烈霸道,直吓得十七公主,捂住了耳朵,舒恨天也是纵身跃开,不敢近前……
“书仙,你不是大妖吗?怎地也敌不过一只大虫?”徐恪强提一口气,朝舒恨天叫道。
此时,那一头发了狂的黑虎,已然弃了舒恨天,站直了身子,也如人类一般,一步一步面朝徐恪走来。
舒恨天情知徐恪已然受了伤,立时不停地甩动短棍,只见那一根短棍滴溜溜旋转不休,不时打在黑虎的后背、虎头、腰身上。他一边甩动短棍,一边还不忘为自己辩解道:
“你这废话不是!我是一只大妖不假,可我只是一只鼠!你听说过,一头老鼠能打死一只老虎的吗?!”
无论舒恨天怎么用力,那短棍飞过来,打在黑虎的各个部位,黑虎精竟似浑然不觉。它目露凶光,虎口大张,一步一步朝徐恪走近,决意先吞吃了这个受伤的青年。
天地之间,物物相克,虎为百兽之王,无兽敢撄其锋芒。舒恨天虽是一只修行八百年的鼠妖,但鼠性仍在。此时,他见那兽王凶暴无比,心中也不禁恐惧,竟不敢迎面阻挡……
徐恪暗运真气,用力起身,蓦地觉前胸一痛,竟然喷出了一口鲜血。那黑虎精爪力非凡,这一抓一拍之下,徐恪受伤不轻。
见黑虎精已渐渐走到近前,徐恪双眼一闭,不觉暗自叹息了一声:“嫣儿、依依……我只有来生再与你们相会了”
清冷的月色里,众人忽然听到一阵清亮的笛音传来。那笛音婉转悠扬、清润悦耳,自远而近,只片刻之间,便已到了近前。那吹笛之人,一身白衣,御风而来,飘然坠地,宛若从天而降的一位仙人。
徐恪听闻那笛声甚为熟悉,又见那黑虎精久无动静,不觉睁开双眼,却见那一头黑虎巨兽,此时却静静趴在地上,虎目中已无凶光,虎爪蜷曲向里。此时,那黑虎精却仿佛一只家猫,躬身匍匐于地,眼神呆呆地凝望着吹笛之人……
徐恪转身一看,却不由得大为惊异。只见那吹笛之人,身如渊渟岳峙,气似灿霞喷吐、龙风之姿、天目之表,却正是那天宝阁的二公子慕容桓。
“慕容公子!”徐恪无力地呼了一声。他用劲想坐起身行礼,却又颓然坐倒。
“你运气冲一冲前胸的‘神藏’‘紫宫’两处!”慕容桓停住了笛声,却连正眼也未瞧一下徐恪,只是飘然从他眼前走过,冷冷地扔出了一句话。
徐恪依言静坐,暗运真元,缓缓地引至前胸“神藏”“紫宫”两处穴位,真气所到之处,两处阻滞立时被冲开。徐恪顿觉胸口一松,微一用力,随即便跃然而起。
原来,自己方才临敌之际不要惊慌,只需稍稍运气便能冲开胸中阻滞,跳跃自如。徐恪心念到此,不禁挠了挠自己的前额,心中已然惶愧无地。
众人却见慕容桓走到黑虎身前,轻轻拔出了它后背上的长剑,手指凌空虚点,只闻“嗤嗤”数声,那虎背上创口,流血顿止。那黑虎精面朝慕容桓前爪微屈,虎头下垂,似是朝他磕头致谢。
“先不忙谢,翻过身来!”慕容桓却沉声下令道。
那黑虎精竟能听得懂人话,它微一犹豫,便翻转了身子,虎腹朝天,四足分开。
慕容桓长剑向下,剑尖略略一挑,黑虎右侧下方的腹部便露出了一道血口。慕容桓期身上前,右手探入虎腹,微一用力,便掏出了一块金黄色的肉丸。
那黑虎精嗷叫了一声,神色间似甚为苦痛。慕容桓将那一块巴掌大的肉丸放入一张精致的油布包中裹好,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白玉药瓶,在虎腹的伤口处撒了一些药粉。药粉到处,虎血立止。
“起来吧”慕容桓又吩咐道。
黑虎再次翻了个身,四足撑地站了起来。慕容桓又往虎背的剑创处倒了些药粉,挥了挥手,示意那黑色巨兽,可以离开了。
黑虎却转身盯着慕容桓手里的油布包,双眼依依不舍,竟至堕下了几滴虎泪。
慕容桓将油布包放入怀中,却朝那黑虎微微拱手行礼道:
“虎兄,我今日取了你的‘虎宝’,废了你两个甲子的修为,在下深感歉意!只是舍妹身有寒疾,非得你这至阳大补之物不可,在下代舍妹先行谢过了。不过,你杀人无数,罪虐深重,原本我是要取了你的虎命,如今,我饶你一命,取你一宝,咱们便两不相欠!你还是快些走吧,下回莫要再让我遇上……”
黑虎再不敢犹豫,转身一跃,便朝那密林深处奔行而去,未几,那一头黑色巨兽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慕容公子留步!”见慕容桓转身欲走,徐恪急忙招手呼唤道。
“还有什么事?”慕容桓冷然道。
“慕容兄,令妹,嫣儿……她身有寒疾?这是个什么病?……要不要紧?”徐恪摸了摸自己的前额,讷讷地问道。
“嗯……这是她自小打娘胎里就落下的病根,只需每年吃一些大补的药,就不碍事……你还有事么?”慕容桓道。
“今夜,多亏慕容兄及时赶到,不然,小弟与十七公主,未免都要化作那巨虎的口中之食了。小弟谢过慕容兄救命大恩!”徐恪向慕容桓俯身到底,行了一个大礼,恳切谢道。
慕容桓朝徐恪身后的十七公主看了两眼,将手里的白玉小瓶扔给了徐恪,淡淡说道:“这些药粉,给她伤口上撒一些……今夜我只是为取虎宝而来,你二人的性命,与我何干!我又几时曾救过你们?”
徐恪忙又拱手言道:“慕容兄客气了,今夜若不是慕容兄,我们可就……可就保不齐都要去见阎罗了。慕容兄道法通神,只须臾之间便将那一头巨怪降服得顺顺贴贴,这一份超凡入圣的功夫,小弟委实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慕容桓冷冷地看了徐恪一眼,道:“只区区一只黑虎精你都斗不过,今后还怎么……算啦!”言罢,他摇了摇头,便要大踏步离去。
徐恪正待恳辞答谢,蓦地听见身后的十七公主大骂道:“你神气个什么!你有什么好狂的!你不就是功夫好点,手里还有一只好笛子么?功夫好就能这么目中无人么?我父皇、我三哥的功夫比你强百倍!也没见他们这么神气,这么狂!小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天叫你也栽个跟斗,我看你还能这么小人得志么?”
旁边的舒恨天劝道:“我说公主啊,人家慕容公子毕竟救了你一命,你就少说两句吧……”
“怕什么!他是救了我,救了我又有什么了不起!就能这么神气吗?”十七公主兀自恨恨说道。
慕容桓本已往前走了几步,听了这几句骂声,不由得回转身走到了十七公主的身边,冷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骂我?”
十七公主双脚受伤,虽然不能站起,却兀自昂然坐直了身子,迎面怒道:“本公主姓李名琪,御赐封号灵钰公主,你这狂徒!见了本公主还不下跪,竟敢这般无礼!看我回去,不禀明父皇,将你抓了起来,砍了你的头!”
慕容桓冷笑了两声,却道:“好一个刁蛮任性的灵钰公主,看来,刚刚我慕容桓还是来早了一步!”
见李琪玉手伸出,指着自己的鼻子又要开骂,慕容桓再不说话,便顾自大步流星地走了开去。走过徐恪的身边之时,慕容桓还是忍不住微微停留,说了一句:“小嫣今日的‘虎宝’也有你一份功劳,毕竟这‘清髓’是你随身之物……”
言罢,慕容桓再不停留,将身一跃,他清朗的身影便如龙腾山巅,翩然而起,御风而行,不多时,便已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只留下地上的灵钰公主李琪,还在迎风呼喊道:
“喂!那个什么……‘木桶碗’!你给我回来!不许走!岂有此理,本公主还未答允,你竟敢就此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