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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国庆节假最后一天了。
巴克还是在工作室磨蹭了一上午,周晓莉又催了两个电话,才画得依依不舍的离开,先打联络电话问清楚老头子在研究所,空着手就骑车过去。
老周是真的辛苦,国庆假期就基本在研究所带着一帮人搞课题攻关,当然他也没什么多余的地方去,巴克都在自己那所谓的办公桌边坐着看了好半天的文献资料,周山夫才穿着白大褂从一长排的玻璃隔断外经过,敲敲玻璃,让巴克去他的办公室。
巴克就是来乘机看看心理学资料的,这边坐下还是那副模样,自顾自的查阅,周山夫问什么答什么,完全没有看望老人的情绪:“反正就这样,女同志呢是比较心软,你这再可怜几把,没准儿就同意见见面了。”他算是把这老人家看得贼透了。
周山夫关心的事情很多:“假期去哪里玩了?”
巴克知道他想通过了解细节感受家庭,哭笑不得的把龙山之行讲了一遍:“晓莉呢,哪点都好,就是这@ 个好强争胜的心理过重,我发现她最近有变本加厉的嫌疑,整个假期就没消停过,而且我稍微接触个女性,她就很警惕。”
周山夫听得津津有味,靠在藤椅上手指在大桌子上轻轻敲,看低着头看书的巴克:“你对她的怨言不少啊。”
巴克不抬头:“我想问题主要在我,我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当然她的心理焦虑可能也来自你们家庭矛盾的一些后果,慢慢来,这心理学上不是都说了,接近半数的人一辈子多少都会有点心理障碍过程,10%的人会有精神疾病么,不稀罕。”
周山夫看着巴克脸上已基本消失的伤痕,却戴着一顶很不合时宜的棒球帽:“你头上怎么了?”
巴克摇头:“没事。”
周山夫却有医生的职业眼光:“暴力外伤?我看你把侧面的头发都剃了,还有碘酒的染色。”
巴克无奈的把棒球帽摘了展示一下戴回去,周山夫更是只看一眼:“钝器击打伤,你在干嘛?家庭暴力?”
巴克张大嘴做个自己都惊骇的表情:“你的孙女还没这么暴躁,我自己的事情。”
周山夫刨根问底:“跟你的战后综合症有多大的关系?你自己的治疗过程有什么进展?”
巴克抬头看老头子的时候,总觉得他已经又进入研究模式而不是关心孙女的男朋友:“还行,人的心灵有强大的恢复力,以前我试过用宗教的方式,这是西方社会最普遍的治疗方法,可惜我作为无神论者已经太久,不太适合,现在用艺术或者说我感兴趣的专业创作来治疗,好像挺不错。”
周山夫居然拿东西记录:“专业创作?详细说说……”
巴克觉得这样也不错,就好像跟心理医师在交流,毕竟他做过军医,明白心理学方面的问题,倾诉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环节:“这一个多月我都在进行设计培训和创作,我经受过一些战场的拷打虐待行为,最近几天遇上这么一次……”指指自己头部:“好像已经没有太过激烈的心理痛苦,对这种标准的应激症再体验症状已经能比较好的适应。”
周山夫专业的问:“这个测试过程可靠么?你有没有对自己什么心理暗示这是个测试?”
巴克摇头:“绝对真实。”
周山夫大感兴趣,奋笔疾书啊:“接着说。”
巴克还真是把自己当实验体了:“这是第一个症状解决部分,然后是第二个易激惹症状,嗯,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不涉及生命或者我的家人,也还好。”
周山夫不满:“还好是什么意思,要严谨科学的态度!细致点!”
巴克挑着龙山县这次打斗跟杀人说了,反正这次向婉那也备了案,周山夫的反应也是大喜过望:“嗯,很翔实很真实的第一手资料……”压根儿就没觉得杀人本身有什么问题!
然后就当然的问出创伤应激的最后一个关键症状:“情感麻木和回避症状呢?”
也许周山夫不在乎杀人本身的法律出发点,让巴克也是真把对方当心理医生了:“这个还比较麻烦,我的确无法真实的投入感情,还是会某些时段被唤起创伤事件的具体场景和情景,很难受,但没有回避了。”
周山夫仔细的分门别类:“家人,对父母的感受……妻子,哦,女朋友,嗯?对小莉的感受呢?”这会儿才终于联系到自己身上。
巴克真的有些艰难:“我有过爱人,甚至应该算是有过妻儿,但目睹了她的死亡,这样的后果……冲击太大了,现在好歹能够不回避这相关的想法、感受以及话题,但某些细节回忆还是有下意识的回避,迄今我没有跟任何女性有过什么亲密接触,我还在治疗这种伤痛。”这几乎是那发生过的场面印刻在脑海中以后,巴克第一次对别人说起曾经的那个影子,那个火球……
周山夫凝视着他,宽大的学术型办公室里只有窗外蔓藤间隙透过的阳光,斑驳的洒在地面和巴克的身上,这个时候的巴克,再也不是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傲然挺立无所谓的黑脸大汉,身体有些佝偻的弯下去似乎要缩在一起,才能让低着头的自己不至于浑身颤抖。
在周山夫面前,这的确是个病人,虽然他的主业不是心理学专业,但在他主导的野战外科学中,早就把这一块从心理学剥离出来,把原来传统的生物医学转变为生物、心理、社会交叉模式了。
好一阵,他才用一个医生应有的口吻:“起码,你现在没有表情木然、与外界疏远隔离、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吧?还算是不错的状况。”
巴克轻轻点头,老周描述的,不正是自己半年前的模样么,这不过是步行回国以来逐步治疗修复的结果,说明方向还是对的。
但周山夫话锋一转:“这样对小莉是不是不太公平?你完全是在利用她治疗你的病情,你能够敞开心灵投入感情也就罢了,万一你不能呢?你不是害了她一辈子?”
面对周山夫这心理医生和周晓莉爷爷的双重身份,巴克终于有些难言启齿的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承认,我也在尽可能弥补。”怪不得他一直对周晓莉都言听计从。
周山夫开始有点爷爷的模样了:“弥补!你能用什么弥补?小莉本来就吃了不少苦,你这样会害了她!”
巴克的模样甚至有点衰弱:“你都是这么对患者的?”
一贯患者为先,甚至已经失去了儿子、妻子乃至整个家庭的周山夫一下就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