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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芙叹息一声:“当初是我不懂事,不肯听姑母和父亲的话,如今还来说这些也晚了。我跟着韩耀沾不上多少光,自然帮衬不了姑母多少,如今只能倚靠娘家。有时候我看着韩家那么一大家子挤在一起,也想着和离,但娘子再嫁何尝不易,若和离以后要在娘家待上一辈子,我又哪里来的体面?”
荣贵妃柔声哄道:“韩氏好好的,你自然还是韩氏妇,你们还是要互敬互爱,但韩氏若就此没落……你自然是你,他还是他,只要有姑母在,家中还能对你置之不理不成?到时候好人家多得是,只要你挑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挑你的道理。”
慕容芙怔了怔:“我自是知道姑母对我的疼爱,只是想到他的今后,心里多少有些不忍。可这般的大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我厌烦了一大家子挤在一起的日子,逛个园子都能家中所有的人碰个遍。韩耀此番回来也不见得多贴心,连个手信都没有,他的用心似乎在我们相遇时都用完了。”
“有时我就在想,当初他是不是真心的,还是因为我乃慕容氏的娘子才会有几次三番的巧遇。朝夕相处后,一个人是否真的在意,我又何尝不能感觉呢?……只因为心里太清楚了,我才时常后悔当初的有眼无珠,感叹姑母的话都是对的……可恨的是,心里想着他还能回头就好……”
“这世上多是孤注一掷,哪有什么幡然回首?姑母当年在诚王府后院,以泪洗面,还不是日日盼着陛下回头,或是那一天的幡然醒悟。可惜姑母等了二十多年,莫说回头或是幡然醒悟,若非我有所凭仗,只怕会在他登上那至尊之位时,被扔进万丈深渊里。”荣贵妃轻叹了一口气,“他若喜欢你,自然不会轻易变心,可若开始就是一场利用,娶进门后,又何必和你虚与委蛇?如今看来,韩耀当初,只怕是狼子野心,绝非对你有所钟情。”
一年的相处,一个人心中有没有自己,再也没有当事人明白,虽说韩耀也算顾家,也算有责任感,可那些都是一个丈夫该做的,却不是慕容芙想要的。虽说成亲一年,不曾有子嗣,韩耀不曾有房中人,也不曾提纳妾收房的事,可这何尝不是因为慕容氏势大,韩氏不可比拟的缘故。
虽然一切都知道,可慕容芙还是忍不住难过。当初两家着实算不上门当户对,能成就亲事何不是家中拗不过慕容芙的一心一意,可嫁入韩氏以后,在这样窘迫的家中,又无夫君的关怀,苦日子何其难熬的。
两人小时环境不同,想法也就不同,也就没有心有灵犀举案齐眉一说了。这虽不是嫁给韩耀第一个冬夜,可孤枕难眠的寒冷与委屈,慕容芙也已深有体会,即便是他从漠北回来,却还是宿在书房之中,慕容芙自然不会将闺房之事拿回家中哭诉,可韩氏家中竟是不敢过问半分。
慕容芙眼中的浓雾逐渐散去了,垂着眼眸,点头轻声道:“姑母说得我都醒得,交代的事我也会一一照办的。”
荣贵妃笑道:“你能想开最好,你是我照看长大了,不管外面如何,我都还是想你过得好,眼看着……我们必然不能功亏一篑!”
慕容芙想了想又道:“姑母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可若与……无异于与虎谋皮,若万一……到时候咱们也是吃力不讨好。”
荣贵妃道:“今日将你叫来也不光这些事,你回去让你父亲留意阿婵的亲事,娘子大了总该嫁人的。”
慕容芙挑眉道:“阿婵的婚事,姑母何不与母亲商量,与我说……姑母是要我回去和父亲说吗?”
荣贵妃道:“你也不必说,一会我予你一封信,你出了宫交给你父亲,左右都和你父亲商量好了。你这些时日也可以同韩耀打听打听高钺的脾气秉性,回家与阿婵好好说道说道。”
慕容芙蹙眉道:“高钺?!怎么会是高钺?父亲与姑母不是一心想为阿婵找个士族子弟吗?高氏寒门出身,又是行伍之人,最是粗鲁,如何能是良配?”
荣贵妃抿唇一笑:“高氏三代为官,如今高林身居太尉一职,放眼整个朝廷,现如今谁有高氏的权势与风光?”
慕容芙不屑道:“高林也不过是生了个好儿子赶巧罢了,当初他家也是巴巴的求娶过姑母的,祖父还不是咬着牙不同意,宁愿将姑母嫁给当时毫不受宠的诚王,也不愿让姑母进了高氏的门。”
“祖父虽说手腕刚硬,但在此事上颇有先见之明,看看如今高家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庶子庶女多到只怕高林自己都认不清了,最大的才比高钺小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最小的庶子还不到一岁,天大的风光又能如何,谁家的女儿愿意嫁到这般的人家里去。”
荣贵妃的唇角的笑意僵了僵:“人家的后宅之事,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当初你祖父自有不选高氏的道理,如今我与你父亲也有非高氏不可的考量。高氏早已今非昔比,其中内情,岂是你能明白的?”
慕容芙冷哼道:“高林的后宅,虽是道听途说,可我与韩耀成婚一年多,每每提起高钺来都不是什么好话。同样是伴读,多年的相处,若高钺当真那么好,为何韩耀每次提起来都冷笑不屑,不说高氏后宅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看看高钺都多大年纪了,不成亲也就罢了,连房里人都没有一个!说不定就是隐疾在身!姑母怎么能将阿婵交给这样的人!”
荣贵妃骤然起身,怒道:“阿婵乃我慕容氏的娘子,莫说高钺尚算年纪相当一表人才,若当真是家中需要,即便是嫁给陛下这般的年纪,也不该有半分犹豫。家族荣耀乃所有人维系的结果,姻亲乃家族的重中之重,岂有你们任着性子挑选!”
慕容芙在此事上最是理亏,沉默了半晌,不服道:“你问我,我就随口一说,姑母哪里用发那么大的脾气!高林那样的人能生出什么好儿子来!”
荣贵妃抿着唇,面上露出了几分怒意:“此事我与你父亲已是定下,再无悔改余地,你回去,愿意劝就劝劝阿婵,不愿也不能乱说话,你既是不喜此事,这信我谴别人送去也一样,但与高氏的婚事,再无更改的可能!”
傍晚时分,高氏宅邸。
高钺身着甲胄,腰佩长刀,疾步走进了正堂。
隆冬的天气,虽然正堂内燃着火龙,但因门户大开的缘故,丝毫感觉不到暖意。高林倚坐长桌前的靠背上,面前放着一张不大的白纸。
高钺跪坐一侧,看向闭目的高林道:“父亲着急让我回来一趟,不知出了何事?”
高林久久不曾回应,许久,幽幽的吐了口气:“谢氏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高钺面无表情:“不曾,谢氏虽是一早接了召见,但谢氏述职之人这一日始终没有回城。”
高林捏了捏眉心:“他不敢今日入宫,在我的预料之中,陛下召见谢氏,又加强了东宫的守卫,谢氏心中畏惧也属难免。可直至今日,谢氏回来的述职的是谁,陛下的旨意没有提,都还不能确定下来吗?安定城里的哨岗与谢氏埋进去的钉子,都是摆设吗?什么消息都没有,他们就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高钺道:“父亲不必如此,不管谢氏是谁入京,或是走那条路入京,都不该是父亲最忧心的事,出了这般的事,只怕陛下心中的忌惮会更深。”
高林挑眉:“哦?——最近陛下有单独与你说过什么吗?”
高钺垂眸道:“前番陛下有意做媒,被我断然拒绝后,再不曾召见过了。”
高林闻言笑了一声:“陛下还有意做媒?他皇甫氏又没有合适的娘子,不知看中的是哪家娘子?还别说,谁都说父亲生了个好儿子,咱们高氏这门婚事,不知被多少人惦记了。父亲虽是依了你的意思,婚事延后再议,但私下里还是给你订了人选,你可莫要随意应了人。”
高钺微怔,轻声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父亲只管放心就是,直至今日,在此事上我并无主张。”
高林看向高钺,轻声道:“你似乎对为父定下哪家,一点都不好奇?”
高钺不以为然道:“父亲心中不过是那几家,所选之人,定是让我高氏最得利的一家,无甚忧心的。”
高林看了片刻面无表情的高钺,大笑道:“好好好,父亲年轻时若你这般透彻,何至于因为……抑郁多年。父亲也不是要劝你,但这些年下来,还是你祖父说得对,娶谁都一样,喜欢不喜欢也无甚要紧,家中之事才是最重要的。”
高钺垂眸,好半晌开口道道:“高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