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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的手被滚烫的手紧紧的握住,让她骤然回神,对上了皇甫策雾气氤氲的眼眸,不禁的露出了惊喜之色。
这一刻,皇甫策眼前的人,是如此的专注鲜活,那双眼眸中流露的情感如此的真实,不曾有一丝一毫的作伪,彻底击毁了皇甫策心中最后的一丝冰霜。
皇甫策抿唇一笑,那双子夜般的凤眸,荡漾着层层波澜,宛若璀璨的焰火骤然绽放,细细碎碎的光芒,萦绕其中。许久,他哑声道:“贺明熙。”
声音有些沙哑,但这语调里的温柔缱倦,是从有过的。恍惚间,明熙以为方才,不过是幻觉。即使如此,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皇甫策紧握着那微凉的手,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你何时回来的?”
虽知皇甫策性情温和,可两个人哪次说话,不是生硬的,最近相处的好些,也不过只是普通的相处,何曾有过这般的耐心询问。
明熙突然紧张了起来,抿了抿唇,慎重道:“因……因有些事在宫里耽搁了,不知你病了……”
“罢了。”这般的相处的感觉太好了,太让人不舍了,不愿深想其他,皇甫策轻声道,“昨晚,我等了你许久。”许是病重,这言语之间,竟是带着从未有过的委屈。
明熙心跳不自主的加快,斟酌了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回话。以往的皇甫策,莫说不曾等过,等了也绝不会承认。她想摸摸他的额头上,看他是不是真得烧糊涂了,但是又不愿打碎这梦寐以求的场景。
皇甫策握住了明熙欲缩回的手指,紧紧的攥在手里:“回来就好。”
明熙怔愣了片刻,努力不去感觉手上的触觉以及内心抑制不住的狂喜:“若是有事,为何不让人入宫找我?”
皇甫策幽幽的望向明熙,哑声道:“无事不能想见你了吗?”
“你烧得可真厉害。”那微哑声音落入耳中,犹如天籁般好听极了,明熙情不自禁的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皇甫策滚烫的额头。
皇甫策浅浅一笑:“放心,不会有事的。”
明熙不知为何才走了一天,皇甫策宛若换了一个人般,虽努力不镇定,可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情那么好,所为何事?”
皇甫策答非所问:“今日你为何频频发怔,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皇甫策笑得如此温柔,让明熙内心顿时有种说不出的窘迫,往日不曾有过的羞涩感,莫名的冒了出来:“你病成了这般,心情还那么好,一定是烧糊涂了。”
皇甫策漆黑如墨的眼眸,望向明熙,很是专注:“若孤烧傻了,你可会还这样陪着孤?”
明熙又惊又疑,竟也分不出话中有几分真意。微微抬眸间,对上那双犹如子夜的眼眸,竟察觉到他紧张不安。明熙垂眸,握住了他的手:“放心,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太子也好,庶人也好,你不走,我都不会赶你走。”
皇甫策的眼底似乎有什么在涌动着,勾起了唇角,手指轻轻的划过明熙的手心,故作镇定道:“呵,还以为你早想赶孤走了。”
“虽今时不同往日,但我对你是好是坏,日后你总能知道。”这太子之位恢复的太过容易,换成谁都会有些不安。皇甫策的反常,让明熙有种说不出的心疼,“我知道你一直不喜阑珊居,但不管怎样,我总是……不曾藏有别的心思。”
皇甫策眼神黯了黯,小声道:“以后……你可愿随孤入宫?”
明熙沉默了片刻:“我该以什么身份跟着你?如今你正病着,说出的话作不得数的,我可不想趁人之危。”
皇甫策的眼中溢满了失落,凝视了明熙片刻:“你不愿吗?虽许不了你地位,可……可与孤分开,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声音又轻又柔,带着几分期待与少许委屈。
“娘子,温水打来了,药也煎好了。”裴达站在屏风外面许久,听到这句话,终是忍不住打断了皇甫策的话,端着盆走了进来。柳南紧随其后,端着药碗跟了进来。
明熙缩了缩手,皇甫策不但不松手,反而攥的更紧了。明熙唯有力作镇定的坐在床边。众人都没有说话,屋里的气氛却说不上有多好。裴达垂着眼,不停的看着皇甫策紧握着的明熙的手,眉头越蹙越紧。
“苦……”皇甫策还起不了身,喝一口药,眼巴巴的看明熙一眼,黝黑的眼神中仿佛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裴达歪着身子,挡住了皇甫策的视线,凑到明熙耳边,轻声道:“娘子,杨太医有事要同您说。”
皇甫策不等明熙开口:“若有事,让他进来说。”
裴达道:“殿下莫急,只怕还是药材上的事,让娘子开内库房,挑选一二。”
皇甫策不冷不热的轻笑了一声:“若孤记得不错的话,内库房一直是裴总管掌握,何时这般小事,还需劳驾贺明熙?”
柳南却开口道:“这用药之事,总该和主事的人商量,裴总管和奴婢哪能做得了那么大的主。”
皇甫策不好继续坚持,只是多少有些生气,不动声色的撇了眼柳南,又不舍般攥了攥明熙的手,这才极缓慢的松开:“你早去早回。”
明熙主仆二人离开后,柳南关好了门,凑到了皇甫策旁边,小声道:“白日里韩大人来探望殿下,被裴总管挡在了门外。”
皇甫策闭了闭眼,只觉头疼欲裂,长出了一口气:“孤很累,琐事今夜就不要说了。”
皇甫策经历了这一天一夜凶险无比的高烧,身心定是疲累不堪。平日里,柳南又岂是那没有眼色的人,只是眼看着即将进宫,竟是对贺娘子变了态度,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这对两个人来说都不算是好事。
柳南虽忠于皇甫策,知道他的那些心思和筹谋。但从临华宫到阑珊居,与明熙相处也有五年之久,虽知这二人乃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临走临走,也不忍明熙再被谁算计,这才和裴达一起分开二人。
天已黑透,月色初生,很是朦胧。
虽有裴达提笼引路,但出了东苑,整座庭院有种说不出的萧瑟感。在如此黑暗的小路上,所有的热意与慌乱,都冷静下来了。如此一来,方才的情景和话语,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回放,两人的相处显得更清晰了。
皇甫策说话间的神情,没有丝毫的虚假伪装,那些话语里的未尽之意,似乎也在隐喻着一些不曾说出口的东西。想至此,明熙忍不住有所期待。冬日深夜,寒意颇重,可明熙的一颗心反而涌起了阵阵热意与甘甜,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裴达候在屏风后,两人大部分的话语,都入了耳朵,自然知道明熙为何发笑。七岁入宫,至今已有二十多个年头,那时六福还是掖庭处的小管事,裴达被分到了六福处跑腿,十岁时,被六福认作义子带在身边□□。
次年,六福调到中宫,伺候惠宣皇后晨起洗漱,裴达年纪尚小,只得在中宫洒扫小花园,两年后六福得了惠宣皇后的青眼,升为中宫的副总管。
明熙入宫,六福因贴身伺候的便利,给惠宣皇后举荐了裴达。自此,裴达成了明熙身边的小管事。从不到一岁到如今的豆蔻年华,明熙自小到大的点点滴滴,长在身侧,裴达自来怎么看明熙怎么好。
明熙在宫中很是得宠,难免有些脾气,可内心善良,待人真诚也热情,没有那么多的歪心思,与宫女内侍相处的也好,从不会因心情的缘故迁怒伺候的人。放眼整个宫廷,那些在宫中常来常往贵族小娘子,当真没有一个比得了的。不说当初小小年纪鞭杀了宫人的慕容芙,即便名声在外的王雅懿,只怕也是善于经营名声罢了。
裴达随六福从底层走至如今的位子,那宫内宫外私下的腌臜事,如何会不知道。宫中的娘娘们,与外面宛若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世家女,哪个不是面上温柔敦厚端庄贤良,骨子里不知是如何心狠手毒的魑魅魍魉,后宫每年莫名死去的宫人,哪个与主家没有关系?
药库在东苑的西北角,因需防火防潮的缘故,灯盏不多,很是阴冷。
裴达凑在举起的琉璃灯旁,明熙比照开出的单子,仔细的挑选着要用的药材。透着微弱的光线,明熙含笑的嘴角,让裴达憋闷的厉害,心里莫名的伤感。宫中沉浮半生,又怎看不出那人的别有心思,两人自来不睦,又怎会在一朝一夕间改了态度。
这些年了,裴达看来,皇甫策与明熙没生出半点情分来,又怎会突然又莫名的动了心。可明知道他不怀好意,明知道临了临了,还要被这人利用个彻底,甚至要将一生都要赔进去!裴达又怎么不气恼。可不管如何,这样好的娘子,都不该再次的跳入,那终其一生都再也逃脱不开的火坑里。
明熙的一往情深,又是如此的直白明了。哪怕多年如一日的倾心相对,也只是换来不过只是冷言冷语,可依然执迷不悟着。也许她比自己更明白,今日这态度转变的突兀,但依然会选择相信那人。虽是短短的几句话,她已软和了态度,甚至如此喜悦。
明熙挑好了所有药材,抬眸间却对上一双满是担忧的眼眸:“裴大总管,在看什么?”
裴达垂眸收拾着药材,不经意的开口道:“奴婢一直站在屏风外面,娘子觉得殿下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