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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策若做个见不得光的人,明熙想嫁给他不易,贺氏宗族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嫡支的嫡长女嫁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可假若皇甫策恢复了身份,明熙想嫁给他,更是不易。身为士族嫡长女,贺家不会允许明熙嫁给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可假若皇甫策登上至尊之位,皇后也必然是众家博弈后的人选。贺家虽看起来不弱,但比起王谢陈刘四家,也是差了不少。
假若贺家真有一搏后位的机会,可也不见得这种事,能轮到明熙。贺家还有个如珠如宝,只比明熙小两岁,正是适龄的嫡次女。族长贺东青,也会愿意将这个机会留给较为亲近的女儿,更何况毫无血缘的李氏。
当然,皇甫策虽看似温文尔雅,可不懦弱,他更可能会选择心仪的女郎。不管是博弈的人选,还是皇甫策心仪的人选,都没有贺明熙什么事,谈何嫁娶?
明熙醒来后的沾沾自喜,霎时间烟消云散:“你觉得,他不会娶我吗?”
高钺与明熙对视了片刻:“你还真有此妄想?你可想过,有一日太阳会从西边升起呢?”
明熙怒然起身,虽早知高钺心直口毒,但这话说出来,当真是半分情面都不留了:“你也别那么笃定,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高钺面无表情道:“这话也有些道理,若想为后,难若登天,若为妃妾,若他可怜你的遭遇,也许你尚有一席之地。”
明熙咬牙:“呵,说得好像看到了一般!不管为后还是为妃,你总也……总也……”
高钺很轻蔑的了撇了高钺一眼:“总也如何?难道你自己还不了解自己的性子,善妒霸道,如何能为妃为妾,俯首称奴。”
高钺嗤笑了一声,又道:“听闻太子殿下当初在宫中时都对那王二娘子呵护备至,爱若珍宝,以他对你的了解,又怎会让你入那东宫的门?”
明熙慢慢坐回原处,沉思片刻:“你曾答应你我的母亲,以后都会照顾我。想当初,我在宫中,无需你照顾。我出宫,也不需你照顾。现在你明知我心中有所求,你为何不愿帮我?”
高钺怒极反笑:“帮什么?帮着你朝火坑里跳吗?!他对你半分男女情意都没有,你又何必自甘堕落!这种事又能让我如何帮你!你若有心,当初为何不与他握手言和?你若害怕,当初为何不听我的,一了百了!”
明熙紧紧的抿了抿唇,硬声道:“你说得轻巧!若人不为感情左右,那与顽石有何不同?你不曾体会我的心情,自然能张嘴就打打杀杀,若此事换成你的心仪之人,你安能说忘就忘,说杀就杀?”
高钺攥着拳的手,抑不住的发着抖,许久,沉声道:“我是答应了母亲照顾你,可你若喜欢金银财帛,良田庄园,只管开口。太子妃之位,兹事甚大,莫说是我,即便我父亲与你父亲一起联手,也不见得能做到。”
“何况,如果要娶之人是你的话,他肯定不会愿意。你休要痴心妄想了,他不日便会回宫,如今你能与他好好相处几日,已属不易,莫要再有别的奢望!”
明熙豁然抬眸,怒道:“以往我与他日日争吵,自然不会奢望,可他昨夜明明就是对我不是无情……我为何还要放弃?我既心仪他,自然想得到他整个人,如何管得了那么多?!”
高钺斩钉截铁道:“若为正妃,你有何一拼之力?若为妃妾,是自甘下贱!”
明熙整颗心不自主地震了震,突然失去了与高钺对视的勇气,慢慢垂下了眼眸:“他并非对我全然无情,我从不知道他若愿对人好时,竟会如此地温和。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放弃便就放弃,离开也随他,可当昨夜我……他真的很好很好,好到我不甘心不甘愿就此放手,好得我愿意放弃一切,拼上一场……”
“迂腐!你怎知他的转变,没有别的缘故?他现在虽是胜券在握,可也还是要拉拢所有人!你知道他昨日与我……”高钺看着明熙的双眼,着实有些不忍,顿了顿又正色道,“妃妾,奴婢也,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明熙怒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只能做个妃妾!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心悦他,想得到他!有什么错!若不能嫁给他,即便现在出嫁,做谁家的主母,我都不会开心!”
高钺冷然道:“不管朝堂上的厉害关系,也不将他想得那般心有城府!你心悦他,觉得他一切都好,这些无可厚非。可你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未知的将来上,寄托在一个对你可能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的人身上,便不害怕吗?”
明熙抿唇:“可如果不试一试,也许将来每每想起此事来,我都会后悔!”
高钺沉声道:“为了不可知的将来,你甘心一辈子看元妃的脸色了吗?他值得如此吗?贺明熙!你别太天真了,若不能做人主母,不如你自立门户,我自会看顾你!”
明熙咬牙:“你说的那些固然好,可那些都不是现在的我想要的。他要拉拢人心又如何?你们这些人宦海浮沉,有几个真正干净?当初他落魄时,尚不曾对陛下屈服,如今已要恢复身份,即便是有所转变,也疏理所当然!”
高钺骤然起身,伸手拽住了明熙的胳膊,一直将她拉到花庭外:“冥顽不灵!”
明熙用力挣扎,终是挣不开那双铁箍般的大掌,勃然大怒:“高钺!你放手!”
高钺指着远处侯在门廊上的仆役:“看到他们?你自小到大随心所欲,不知看人脸色的日子,多么难熬。到时和你一起长大的娘子,都成了别家的主母,呼奴唤婢,你却成了奴婢。即便是皇家的奴婢,又有何不同,到时你自己都会受不了身份上的卑贱。”
明熙好不容易挣脱了高钺的钳制,双眸冒火,冷哼道:“你才是心若顽石!一窍不通!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高钺怒极反笑:“最少我知道自尊自爱,能站着做人,绝不会跪着为奴!”
明熙哆嗦着唇,双眸通红,半仰着头,许久,开口道:“我但求一心,即便结果可能是一败涂地,最少我努力过了,也争取过了!我贺明熙这一生,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为奴为婢!”虽极力压抑,但话语之中已有哽咽之意。
高钺余光撇了眼远去的明熙落荒而逃的背影,缓步回了花庭,抬手将自己对面空置的茶盏斟满,侧目望向院角已长出骨朵的傲雪寒梅,不知神思何处……
虽是寒冬,午后时分并不冷。
花庭外,各色寒梅绽放冰雪间,朵朵晶莹剔透,娇艳欲滴,美不胜收。阳光灿烂,仿若又给这美景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让人沉醉其中。
一袭广袖长袍,腰束金玉带钩,琳琅环佩,叮当作响。这人从花间小径中,踱步而来,宛若一张流动的花卷,给这般的美景,又添了几笔浓艳。
高钺眯眼看了片刻来人,缓缓垂眸,站起身来,正欲行礼,被皇甫策快步上前,挡住了身形。
皇甫策轻咳了咳:“阿钺久等了,孤昨夜饮了几杯酒,这才耽误到此时。”
高钺垂眸,给皇甫策斟满了茶水:“殿下身体尚未大好,更深露重,不好在外饮酒。”
皇甫策眉宇间露出一抹窘迫:“昨日同阿钺跑了一圈,心情大好,也没在意那么多。”
高钺不置可否:“今晨末将进了宫,陛下让殿下稍安勿躁,过些时日寻到合适的契机,定会让殿下回去的理所当然些。”
皇甫策垂眸,不动声色道:“皇叔可还有别的交代?”
高钺沉默了片刻:“陛下待贺明熙犹如亲子,殿下虽不喜她,但最后这段时日,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不然到时陛下总会为难。”
皇甫策面上似有些惊讶,半晌后,轻声道:“昨日不过是个意外,孤心中有数。不知阿钺答应的事,办的如何了?”
高钺道:“世家门阀倨傲,这嫁娶大事,陛下很难插手。但王家若当真愿意将嫡女嫁给殿下,陛下也愿意做那锦上添花之人。”
皇甫策双眼一亮,抿唇笑道:“劳阿钺费心了,还请转告皇叔,此事孤已有成算。不管结局如何,还要多谢阿钺……唯有高家与阿钺,才能得皇叔如此的信重。”
高钺摇头道:“陛下早有恢复殿下身份之意,只是谁都不提,时机不到,陛下反而不好明说了。如今太子殿下之意,正是陛下之意,与末将无关。”
皇甫策抿了抿唇,思考了片刻道:“皇叔可有别的疑虑?”
高钺道:“殿下乃陛下最亲的人,所有的打算与疑虑,不过都是为了殿下。”
皇甫策思索了片刻,慢慢舒展了眉心:“阿钺放心便是,不管如何,孤都不会忘了你与高氏的功劳。”
高钺再次开口道:“原本就是陛下的本意,末将不敢居功。殿下即早知会离开此地,昨夜便不该放任自己与阿熙一起饮酒。”
高钺见皇甫策面上似有尴尬,语调顿了顿:“阿熙脾性强势执拗,殿下态度软化,不见得是好事。阿熙若认准了一件事,说不得会为了些身外之物,或是不该肖想之位,与殿下纠缠,到时候难免会令殿下头疼……”
皇甫策不动声色看了高钺一眼,低声道:“贺明熙今日很是反常,脾气也比以前要平和了许多,倒也不算难相处。”
高钺不动声色,抿唇道:“殿下该回去想想,她是从何时开始转变和退让的?此时对太子殿下来说,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殿下万不可有半分掉以轻心。王氏若有半分捕风捉影,只怕到时候也够殿下苦恼的了。”
皇甫策沉思了片刻,极轻声的开口道:“说起来倒也有些,两个半月前,贺明熙入宫回来后,已对孤有了讨好之意……”
高钺低声道:“殿下与陛下虽是亲叔侄,到底是隔了一层。阿熙深得帝宠,陛下的每句话都能入了心,如此这般的反常,殿下难道就不曾起疑心吗?既是已经快要走了,总不好多生波澜。”
皇甫策沉默了半晌,眉宇间具是冷色,低声道:“如此说来,贺明熙的刻意为之,乃为皇叔指示吗?或是皇叔的意思?”
高钺点头:“殿下所思,何尝不是末将所虑。殿下对王氏有许婚之意,陛下看似同意,可太子妃之位,乃是将来的后位,对朝局的影响甚大。殿下与王氏青梅竹马,感情颇笃,将来帝后难免举案齐眉,可此事定会让陛下有所思忖。”
皇甫策紧紧的抿着唇,冷笑连连:“怪不得孤总也想不明白,一夕之间为何竟觉得贺明熙十分得心,若是有意为之,那倒也说得过去了。皇叔为孤如此周旋,虽是不说,但孤心中甚为感觉,不曾想竟还留了后招。”
高钺低声道:“阿熙心中所求,殿下该是清楚。若陛下稍有许诺,她必然言听计从,在陛下看来,一个陌生且家世强横的王氏,哪里有与熟悉又无依靠的阿熙好用,两位娘子对陛下的态度也有所不同……”
皇甫策面上虽是不显,但心中已掀起轩然大波,紧紧握着手中的空杯子,许久许久,才轻声道:“可我们看得明白又能如何?不知阿钺可有破解之法?”
高钺蹙眉道:“末将如今虽得陛下信重,但从不曾忘记先帝的提拔之恩,末将为人寡合,但儿时同殿下一起长大的情分,时刻不敢忘记。我母亲与顾女郎乃手帕至交,母亲临终有言,让末将照顾阿熙,末将也不愿见明熙做了谁人的棋子。”
高钺见皇甫策沉默,不禁又道:“若殿下当真洁身自好,即便陛下与贺明熙有许诺,又能如何?这般的事,若殿下不愿配合,任是陛下计算的再也,也是难成的。”
皇甫策低笑了一声:“若光是置之不理,又何尝的够,若皇叔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到时候孤还不是防不胜防?既然贺明熙这里的事,咱们已是明白,自然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省得回宫之前再出纰漏。阿钺以为如何?”
皇甫策见高钺依旧眉头紧蹙,安抚道:“阿钺所说,孤心中有数,昨夜是多饮了几杯,行事虽有荒唐,可也不曾乱了分寸。贺明熙虽是从内寝走了出去,但绝非阿钺想得那般,孤昨夜醉酒后睡到方才,这里的奴婢个个惧怕贺明熙……才不曾将她送回去。”
高钺虽知道皇甫策既然如此想了,那么对付明熙必然还有别的招式,但此时若再多说,只怕方才说得也会被起了疑心:“末将亦愿相信殿下心中再无其他,阿熙固执,又有陛下的怂恿做依靠,殿下若不想一生都如此纠缠,以后还需更加疾言厉色才是……”
皇甫策颌首一笑,轻声道:“虽阿钺所言极是,只怕疾言厉色是不能够的,不过别的事,孤心中自有主张,阿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