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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怡坐在那一动也不动,她没听到方母离开的声音,也没察觉到周围的宁静,她只是坐着,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满心只有萧瑟,感觉不到暖意,只有袭人的寒冷。时光一滴一滴地逝去,转眼间日已将西沉,黑夜就要来临。
欣怡整理好行李,心痛地捂住心口,这里的回忆太幸福却也太痛苦了。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永远离开不再回到这里,她想要遗忘,遗忘这里的一切。
蹲下身来,拍拍歪着头正奇怪地瞧着她的吉儿“吉儿,抱歉不能带你走。希望志杰以后能好心地收养你。”说完,又禁不住落泪。
站起身来,从桌屉抽出一张白纸,洋洋洒洒地写了几行字,再把那张支票放在上面。
办完了,拿起行李,打开大门,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如无根的浮萍,
随风而行。
何处不是我的家,
又何处是我家,
我来得突然,去得无踪。
马来西亚,一个热带国家,而对欣怡来说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只因疼爱她的医院院长和伯母,前些日子离开原来的城市定居在这,所以她也来到这里。
下了飞机,走出机场。刚刚她还在海岛,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她就在另一个国家,科技的发达真使世界小了很多。
希望秀玲和逸民接到她的信后,能谅解她的不辞而别。也希望她的匆匆辞职对医院不会造成太大的困扰。
她甩甩头,撇清思绪,挥挥手招了一部计程车。她将住址拿给司机后,随即沉默地坐在后座,静静地欣赏黑夜中的吉隆坡。
计程车在吉隆坡市郊区奔驰着,穿越重重的热带植物区。突然,叉路上冲出一辆卡车,刺眼的灯光照得欣怡睁不开眼。她只记得,轰的一声,好大一声。她被撞了,被卡车撞了。这是她最后的认知。
“叩!叩!”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将沉睡中的拉里马唤醒。他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么晚是谁这么烦人?
“来了!来了!”整好装后,他慢吞吞地往门口移动。
“宣如小姐,是你!”拉里马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佳人。
“拉里马,我找你找得好苦。”宣如微微喘着走进房间“我到处找不到你,打电话给海岛的分公司,他们也都说不知道。我只好打电话回去问伯父,伯父这才告诉我。”
震惊过后的拉里马维持镇定,平静地听宣如“告白”
“宣如小姐,你找我找得那么急,有事吗?”
宣如一听,随即记起
“有事,不小的大事!”宣如嚷道。
“是什么?”他问。
“伯母今天搭飞机到这里来了。”
今天?这么快,他以为大概还要一星期呢?他愣愣地想。糟糕,志杰少爷不知怎么样了?
“今天的什么时候?”他急欲知道。
“早晨离开吉隆坡的。”
那大概中午到这边。他望了望手表,十二点,已经那么晚。少爷那边怎么都没消息?
“那你怎么现在才到?”语气中竟带着责怪。
“我总不能跟她搭同一班飞机吧!再说,我又不知道你在哪儿?这里路又那么多,搞得我头都昏了。”宣如很委屈地讲着。
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的,拉里马叹了一口气。
“拉里马,你要出去吗?”宣如问着匆忙着装的拉里马。
“是的。”他答。
“去哪儿?”她接着问。
“去找少爷。”
“那我也要去。”
“拉里马,不用按了。这门没上锁。”宣如说着,顺手把门一推,门顺势而开。
一进屋里,两人都愣了。这房间好乱呀!好像被台风扫过一般。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两人面面相觑,都急欲知道答案。
“志杰,志杰你在哪里。”
“少爷,少爷你在哪儿?”
两人在屋里一边找,一边叫着。
“少爷不在这里。”找遍了屋子每个地方,拉里马只能如此结论。
“拉里马,你看,这里有张字条。”宣如捡起落在地板上的纸条。
此恨绵绵无绝期。
绝笔
“夫人来过了。”拉里马的心沉到了谷底,知道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
宣如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始末,但她也了解到发生的绝不是喜剧。 .
两人都沉默了,都在打算下一步该如何走。
“铃!铃!”电话声徒然响起。
“喂!”拉里马拿起话筒。
“喂,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方志杰的。”
“认识,请问有什么事吗?”拉里马握紧话筒,紧张地问。
“太好了。这个方志杰呀,七点多就到我们的店里喝酒,点的都不便宜哟,像喝开水似的,现在醉得发酒疯呢!你快来接他吧!”
“好,好,请问你的住址是“
宜如看着拉里马抄下住址,挂上电话后,她急问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什么事?”
“一间pub打来的,志杰少爷正在那儿酒醉闹事呢!”说完随即拉着她急匆匆地离开。
他就是志杰?眼前这个醉汉,这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就是她多年不见的志杰哥?她原本的未婚夫?宣如不敢置信地摇着头瞪着他。
“他刚刚疯得很厉害呢,看到人就打,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是他的仇人似的。”
“还打坏了店里不少东西,看你们怎么赔?”
“没有酒量,还喝。不知天高地厚。”
“他力气可真大,三个大男人才制住他”
周围的人嘈杂地议论着,眼前这位酒气冲天的醉客却是他的少爷。天呀!拉里马闭紧双眼,祈祷这只是一场噩梦。
那是什么?志杰睁开双眼,首先感到的是有如大榔头在敲他的脑子。他捧着头,禁不住袁哀呻吟着。怎么回事,头怎么痛成这样?志杰往脑中寻找着
突然,他想到了——“欣怡。”他大吼,吼得他的头又一痛,痛得他瑟缩了。
拉里马闻声跑了进来,看着抱头呻吟的少爷,他轻轻唤道:“少爷。”
志杰抬起头瞪着他,震惊于他的突然出现。
烈火般烧灼的喉咙,艰涩地吐露出他的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欣怡呢?”他努力地左张右望。
“少爷,”他实在不忍心“欣怡小姐已经走了。”
“不,你说谎。”他低吼“你骗我!”
“他没有骗你,林小姐确实走了。”宣如突然出现在房间。
瞪着她,一时不知道她是谁?但,她确实有点面熟。
“怎么?忘了我吗?”经过昨晚在pub的那一幕,她实在有点鄙视眼前这位逃避现实的“前任未婚夫”
“宣如?”他记起来了。
“没错,我是宣如。”
“是你们赶走欣怡的?”志杰口气危险地问道。
两人愕然,没想到沉默半晌的他一开口,就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不是我们。”宣如答道。
“不用狡辩,除了你们还会有谁?”志杰不信地叫道。
“还有你妈呀!”宣如直率地叫出来,令拉里马阻止不及。
“我妈?”志杰转过头瞪着拉里马,厉声问道:“你不是说还有一个星期吗?怎么还没两天就来了?”如果不是酒精作祟,志杰可能就会扑过去,打起架来。
“不,其实夫人并没来,是我请欣怡小姐离开你的。”他宁愿少爷恨他,也不愿少爷恨夫人。
“你你”志杰恨极。不管头疼欲裂,逼近身去捉着他的衣领,欲揍之而后快。
宣如震惊地听到拉里马“认罪”为什么?她不解,也不想了解。心直口快的她连忙叫起来:“拉里马,你干吗说谎?明明就是伯母,你为什么要替她顶罪?志杰,你听我说,伯母昨天早上就离开吉隆坡到海岛了。拉里马是昨晚才听说的。”
“你你这个混蛋。”志杰听完宣如的解释后,随即明白拉里马的“苦心”但他才不领情。
“砰”地一声,拉里马被志杰一拳击落倒地,闷声揉着被揍痛的脸颊。
“你你该死的烂好心,该死的笨蛋。你这个该死的奴才。”志杰大吼,再也不管脑中轰隆轰隆的疼痛。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宣如拿着手帕擦着拉里马嘴角的血渍“你怎么可以骂他是奴才,他只不过是顶罪而已。”说着,说着,竟泫然欲泣。
拉里马呆呆地看着她,眼前的佳人在为他落泪、为他难过呢!英名的感动深深震撼着他。
志杰旁观这一幕——两情缱绻。天呀!欣怡。你到底在哪儿。在姓杨的那里吗?还是秀玲那儿?
昨晚他都找过了,可是他们两人都不在,后来他又到医院去找,结果也是没有。他不知道海岛这么大,哪里是欣怡可能去的。千头万绪,只有借酒浇愁。岂料,愁未解却换来头疼欲裂。
“少爷,你要到哪儿?”拉里马察觉到志杰欲离开,连忙问道。
“找欣怡。”志杰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我也去。”拉里马跟着起身。
就这样,三个人一起沉默地同找一个女子。
一日下来,倦意已布满他们的脸庞。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不该找的地方也去了,可惜一切的努力只是徒劳而已。
“少爷,你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了。该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了吧?”拉里马心痛地看着眼前这位满脸憔悴、眼布血丝的少爷。
“我不饿。”他无神地说。
“少爷,你这样对身体不好的。”他试着劝他。
“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欣怡不在了”又叹了一口气。
“话不是这么说。我相信欣怡小姐要是知道这种情形,绝对会不高兴的。”
“是吗?我怀疑。”志杰发出苦涩的笑声“她恨我,你晓得吗?她走了,只留下七个字给我,‘此恨绵绵无绝期’七个字!她不会回心转意了。”
“只要你向她解释清楚”
“说得简单,”他知道欣怡最恨说谎的人了,而他说的,不只是个小小的谎。“连她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他很沮丧。
“那容易,以方氏集团的名义展开大规模的搜索,登报、雇侦探、发传单,甚至可用重赏来找寻欣怡小姐的消息。”拉里马胸有成竹地说。
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志杰想。
“好,拉里马,我要在海岛各大报登启事,还要侦探全面搜索”说着说着,消失已久的光彩又渐渐燃起。
“是的,少爷。”拉里马欣慰地看着志杰转变。
“但,你如何向伯父及伯母交代?”宣如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背后了。
“交代什么?”志杰有点转不过来。
“交代林欣怡是何许人物,值得让方氏企业倾力搜寻?”宣如有意为难他。
“这”这倒是个问题,但事实总是事实,他不想再撒谎了。
“跟他们说详情、说事实。”志杰斩钉截铁。
“说林欣怡是你未来的老婆,你今生惟一的妻子,方家的媳妇?”宣如逼问道。
志杰肯定地点点头。
“那我怎么办?”宣如想道,这也是拉里马所急欲知道的。宣如虽然不爱志杰,也不想和志杰结婚,但由方家来解除婚约,这未免太有失许家的体面了。至少她不能让别人知道——是她被抛弃的。
“宣如,我知道这对你实在太不公平了,但我”志杰希望宣如能了解并且谅解他。
“我明白,”宣如打断志杰“你是真心地爱林欣怡的。这对我一点也不为难,因为我一直把你当哥哥般看待。我本来是想解除婚约的,但你家太有趣了,使我延误发难的时间。而现在,我只有一个要求。”宣如直直看着志杰。
“什么要求?”志杰窒息地问,他实在太意外于事情的转变。
“婚约要由女方解除,而且要对外公开。”
“我答应。”他毫不考虑地道,事情要比志杰原先想得容易多了。
拉里马在旁一直紧张地屏息静观事情的发展,没想到会如此快速解决。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她不再是少爷未来的妻子,那他以后就不必因与她共处一室而对跟她的“独处”感到痛苦;忧的是这种结果对方、许两家不知会有何不良影响?尤其是两家的主人
“但如果老爷、夫人、许老爷他们不同意呢?”拉里马希望他们不要太快做决定,应再思考思考。
宣如笑着回答他:“爸爸最疼我了,不会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而志杰则冷冷地回答:“大不了不做方家的继承人。”
看来已成定局了。是福是祸,只有老天晓得喽!
十—点多了,精疲力尽的三人早巳累坏。最后,拉里马只有带着早巳频频打着呵欠的宣如回饭店,而志杰只好回“家”了。
大门底下竟渗出些微灯光,他记得早上出门时灯都关了,门也关了呀!难道是欣怡回来了?!想到此,志杰的心都狂喜了。她终于还是回来了!他急着打开大门。
沙发上坐着的不是他渴盼的欣怡,而是他睽违已久的母亲。挫折感、失望如波浪般汹涌地将他淹没,他叫了声:“妈”脚步迟缓地走进客厅。
看着儿子如此憔悴、无神,她心中不禁骂着那个林欣怡。
“志杰,好久不见。”方母看着志杰倒进沙发。
“好久不见,妈。”他虚应着。
希望她不要再讲话了。志杰强抑着心中的怒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面对他的母亲,他又不能对她忤逆,所以只能强抑着怒气。
“你看起来过得很糟。”
“本来不是,但从我昨天回来就变了。”语气中带着不满。
“我这么做,是为你好呀!”
“不必了!”志杰着实难以压抑,恼怒了。
“你只是一时的迷恋而已,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方母不察,仍细声地劝导。
“我不是,这一生我只要欣怡!”他低吼,眼中露出坚决。
方母震惊极了。她的乖儿子怎么变了?他以前不会跟她这样顶嘴的,也不会对她的话表现得那么不在意?一定是那个臭女人教坏了他。
“那个林欣怡,只不过是看在方家有钱的分儿上才对你好的,可不是真心的,你可要搞清楚。”让她知道那女人的真面目才是挽回他的心的好方法。
“直到昨天之前,她都还不知道我是名门方家的儿子。”他冷冷地澄清。
没想到她说得还有一点真,但黑社会老大的儿子?太夸张了,志杰不会胡扯的。
“那么,她以为你是谁?”她冷静地问。
“南部黑社会老大的儿子。”志杰因回忆往事而显得有些黯淡。
震惊于儿子扯的谎,或许她误会她了,但那个女人的身份“难登大雅之堂”总是事实,不会因此而改变她的命运。
“为什么说谎?”
“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谁。”他咬着牙。
“为什么?”
“因为方氏的继承人方志杰是个令人厌烦的傀儡,是个不懂人事的笨蛋。而那个重新做人的方志杰是个有才气、有骨气、肯负责任的男人,在这里他有真正的朋友,有真正爱他的人,在这里他很快乐、很幸福。而毁了他的人是你——我的母亲。”他怨愤地叫道。
“那宣如怎么办?”方母试着挽回他的理智。
“她已经说要跟我解除婚约了。”
“什么时候?你们见面了?”方母再次讶异情况的变化。
“昨天。”
“一见面就决定解除婚约?”她不敢相信地问。
“是的,她不打算嫁给我,而我刚好也不想娶她。”志杰不想再多做解释。
怎么变成这样呢?这两个小的随随便便就这样决定了,也不问问双方家长。
“那个林小姐昨天拿了我五百万。”方母试图做最后努力。
“我知道,在这里。”志杰从椅子下面抽出那张支票“她没带走它,她不要它。”他冒火的双眼瞪着她。
“她走了?”方母轻轻地问。
“对,她走了。”志杰突然跳起来叫道,一日来的苦闷终于还是爆发了“这都要拜你所赐,她走了,没有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这样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一点消息。这一切都是你,都是你。”他残酷地对母亲吼着。
面对志杰无情的指责,方母哑口无言。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破口大骂,而那个人竟是自己的儿子。她做错了吗?她不知道。她只是替他着想,只不过没料到结果会是
“志杰,你太失态了。今天晚上,你最好想想,想想你的行为对吗?明天,我们再谈。”方母急着想逃开他,她也需要好好地想,想如何应付这全新的情况。
看着自己的母亲慌张而去,志杰讶于自己并不感到惊慌或恐惧。他是真正的变了,但对这种改变,他并不快乐,因为它的代价是他这一生惟一的幸福。
“情况如何?拉里马。”在电话中,文远询问着海岛的情况。
“夫人昨天来海岛了,也见了欣怡小姐。”
“真的?!”文远颇为意外于妻子的迅速“那,志杰怎么样了?”
“很糟,我从没看过少爷如此沮丧过,他简直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大人了。
“她走了?”文远试探地问,其实心里已有个底了。
“走了,而且不留一点踪迹,少爷象疯子似的找她。”
陷得不浅嘛!文远想道。“她的离开可是因夫人的缘故?”
“一大半是,但我认为最主要还是因为少爷撒了谎骗欣怡小姐。”
“志杰撒谎?”文远有点不敢置信。
“是的。”拉里马肯定地答复。
这次的情况,无法掌握的变数实在太多了,事情最后变得棘手了。原本以为是一个好主意,但现在它似乎太伤人,而且伤了不少人,文远想道。
“拉里马,我搭明天一大早的飞机过去,你来接机,顺便向我说明整个事情的详情。”文远吩咐着。
挂上电话,文远支着头靠在书桌上。这一次他玩得似乎是太过火了,很有可能已经伤害某个人的一生。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志杰会不会因此而希望不会。
至于那个林欣怡,他并不排斥让她当方家的媳妇,只要她爱志杰,能让志杰快乐,他才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地位。只是对他多年的好友,有点不好交代,但他相信那不会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