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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禹脑中轰的一蒙,与贞书两个皆往公房内瞧着,就见屋中两个衣不遮体的女子正在他那小床的床沿上坐着,屋中灯火明亮,还备着一桌酒席,燃着不知那里来的熏人浓香。
贞书方才怒气冲脑差点气的背过去,这时见屋中两个女子披丝挂缕几乎无着的样子,居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指了杜禹道:“原来你竟升了官,如今怕不用再哄骗女子上床,自有下属替你运送女人来。”
杜禹百口莫辩,忆起昨日早间出门时王府尹曾问过他晚上还要不要回来,知是那个王八蛋为了讨好自己而设。又气又冤抓了贞书手道:“娘子,我向天发誓,自打咱们分开,这三年我为了替你守孝,一个女人都没碰过,真的。”
他说着就要伸手起誓,忽而忆起那夜在小蓑屋中,自己才伸手起誓就叫雷劈了个轰响,吓的又缩了手在身后道:“我说的皆是真话。”
贞书此时倒放了轻松,进屋自己拣张椅子坐了,又招呼那两个姑娘过来道:“我今日一日没吃饭,只怕你们为了等他也在饿肚子,咱们一起吃吧。”
这两个本是青楼妓子,王府尹为了讨好杜禹花了些银子包她们来此办事。因听闻是个少年将军,又是新任的提督大人。自古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她们也愿意伺候些清俊少年郎,是以心中十分期待。那知这提督大人竟还带着自家娘子来了,两人面上有些下不去,又不敢不从,也在椅子上坐了。
一个大胆些的擎了酒颤危危捧着要敬贞书:“奴奴们也是奉命前来,不知主母在此,十分羞愧。”
贞书见这桌子上也是肥鸡大鸭子肉色满满的席面,只因凉了有些腻,自拣了些清菜吃着,挡了酒道:“我从不喝酒,你们若要喝就尽情放开了喝,我吃完就走。”
又敲了碗问道:“有没有米饭?”
杜禹本在门口站着,听了这话四处搜寻起米饭来。那妓子笑道:“这样席面是不备米饭的,主母请拿糕点垫补垫补。”
贞书又抓了块酥糕来吞了,猛填了几口菜又抓起茶壶灌了一起才拱手道:“二位,我要告辞了,你们不必客气,慢慢吃。”
言罢推门出了公房,大步往外走着。
走出了应天府拐过弯子,才拍着胸脯喘着粗气,又怔忡忡站着流起眼泪来。杜禹跟了出来在后站着,欲要张嘴解释方才的事情,心知她此时心内想的只怕仍是叫那章瑞害死的父亲,而不是差房中的妓子,便仍慢慢跟在后面走着。
此时月升中天,街上一个行人也无。两人一前一后漫步走着。忽而贞书停了回头道:“今日多谢你。”
杜禹忙摆手道:“小事而已,谁叫我当着这份差。”
贞书道:“并不是。是在集市上的时候,若不是你,玉逸尘只怕今日就要给他们杀死了。”
他们本是两个阵营,玉逸尘勾结外夷,如今叫外夷围攻,他还能上前相救,也算十分仗义。
杜禹不想叫贞书知道他是为了叫她安心,摆手道:“他是我上司,救他是我本职。”
贞书回手在胸膛上按了道:“今日你也瞧见了,我身上穿的这衣服也是他的。我并不是要嫁给他,我也知道他是个坏人,但我也不能再嫁给你。”
杜禹不知该如何解释玉逸尘与他的不同,在脑中筹措了半天才道:“咱们是那个过的,你明白的。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他不能跟你生孩子也不能跟你行房事,你明白吗?”
贞书叫他说的有些生气,转身快步走了道:“我明白,我很明白。但我也不会再嫁给你,你当初就起过誓,说若是骗我就天打雷劈,我也说过你若再骗我,我就永远永远不再见你。到底你仍是骗了我,所以……”
她回头指了远远亮着灯火的应天府衙道:“你会很容易就能得到女人,胖的瘦的,会吟诗的会跳舞的,只要你想要,自有人会送到你床上,剥光了给你享用。”
身后坊门撤去,守卫们皆站在两旁。贞书回头往内走着,见杜禹仍在身后跟着,进了坊待那些守兵们架坊门的时候又道:“所以,以后千万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你永远不出现,我早就忘了当初在五陵山中的荒唐,但你这样跟在我身后,提醒我自己曾经的放荡与不堪,让我喘不过气来,你懂吗?”
她见杜禹似是听进去了的样子在后面呆站着,自己大步往东市走去。谁知走了不多久,回头见他又跟在身后。杜禹嗫嚅了道:“我怕你一人不安全,送到了我就走。”
贞书再不理他,三更半夜回到后院小楼上,倒把苏氏与贞怡吓了个半死。她身上穿着男人的袍子,头发拿只发带缠在一起,脸上还沾着不知那里来的血迹,自己在厨房里劈柴烧着水。苏氏手上捂了帕子问道:“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贞书狠狠拿眼光瞪了苏氏,半晌不言,仍去弄火。
如今她顶着铺子里的半天边,又行事作风皆不与一般女子不相等,苏氏也要惧悚她三分,见她眼光中分明怀着怨意,又不敢再与她对恃,推了贞怡道:“走,咱们上楼睡吧。”
贞书烧了水好好洗了一番才上楼睡了,次日睡到日上三杆才起来,下楼到了铺子里,见杜禹果然不在,心中顿时敞快了不少。
苏氏不知从那里知道了章瑞昨夜逃狱不成叫守卫们给打死了的事情,脸色很不好,下楼来叫了贞书进内间,埋怨道:“你瞧瞧你的倔脾气,若你当初答应了婚事,不但能成个府尹夫人,还能救出你哥哥来。如今人家王府尹夫人去世,续弦立马就要进门,这样的好事竟叫人白白捡走了。”
贞书不欲在铺子里和她吵架,指了内间楼梯道:“娘快些上楼去吧,这里要招呼人客,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苏氏见贞书对自己也是爱理不爱,心中有些生气,虚推了一把道:“你姐姐倒还罢了,横竖有那个刘文思可以作下家,你要如何?闹了那样大的声势要嫁太监,气死了爹却说不嫁就不嫁了,如今一个府尹也叫你滑脱,往后可怎么办?”
因当初苏氏一心要叫贞书顶立门户,催婚皆是催着贞媛一人。贞书还从未领教过苏氏的催婚,此时叫她说的脑门发胀,又忆起章瑞害死了宋岸嵘。拉了苏氏上了后院小楼才咬牙切齿道:“我爹就是叫那个章瑞害死的。娘不是瞧着我昨夜回来不成样子吗?没错,我就是到应天府去杀他了。”
苏氏吓的一手捂了帕子道:“你呆别混说,他与你爹向来少言语,怎会杀了你爹。”
贞书指了苏氏道:“还有那个苏姑奶奶,往后你少与她有些往来。”
言毕下楼去了。苏氏坐在椅子上犹自不信道:“那孩子那里来的胆子?怕是贞书唬我的吧?”
言毕半晌又有些信了,思及八月十五那日章瑞上门,自己因贞书久病不起又见他又来讨银子,给的略慢了些也少了些,只怕他是由此怀了坏心才要害宋岸嵘,复拿帕子蒙了脸哭道:“可见别人的孩子养不得,养来养去竟养成了仇。”
言罢坐在椅子上哀嚎了起来。
虽贞书明言叫苏氏往后与苏姑奶奶少有往来,但章瑞死了这样大的事情,苏姑奶奶焉能忍下性子不来搀和一腿?她本替王府尹又拉了桩好媒,是个十七八的大闺女,虽不及贞书漂亮娇艳,但也有十分的姿色动人,因在家与表哥偷情坏了名声,悄悄儿的要找出脱,所以才会在那王府尹夫人未去时就先纳进门去。也是她福气好,进门洞房的那夜,王府尹这大老婆就一命呜呼了。
苏姑奶奶作成这样一桩大媒,又要来苏氏跟前炫耀一番,又要打听一番章瑞究竟是为何而死的详细内情,这些日子心想着怕贞书的气也消了,仍是掩着小篮子拐着两只细脚悄悄到了小楼门上。
因是白日,贞书今日在二楼上招待一些挂笔行艺的书画家们写诗作画,并未闻得苏姑奶奶前来。她与苏氏两个作贼一样悄悄上了小楼,躲到了苏氏房中。不等苏氏端杯茶来润口,苏姑奶奶先就说起王府尹的婚事,从这大姑娘因何与表哥有了私情,又因何表哥不能娶她,最后再到她如何进门,如何洞房当夜王府尹的夫人就一命呜呼细细说来。
实则这也不过皆是一串的巧合,但到了她嘴里,那王府尹因宠爱小妾过甚,便携了小妾前去拜会夫人,又当面与那小妾亲热了一番,气的那病中的夫人口吐鲜血,含恨而亡等等,说的仿如自己亲临现场亲见了一样。
苏氏听的两眼发光不住点头,半晌才叹道:“这样的好事竟未轮到我家贞书。”
苏姑奶奶道:“谁说不是了?只怪咱家的姑娘眼光太高又福气太薄,没有坐上这顶腾云轿子罢了。”
苏氏心中烦闷,又想起一桩事来:“前些日子有个小子,生的浓眉大眼一表人材,一直在我们那铺子外站着,言明是要求娶贞书。我听他是个巡街的差役,只怕因出身不好不搬不动人来说媒。如今叫我来说,这京城中但凡有人愿意娶她,只要模样周正些的,我也不求家世。只是这几日他却再不来过,否则还要姑奶奶替我参详参详。”
苏姑奶奶道:“这有何难?他即是个巡差,一般也在应天府点着卯,我就到那里去找了他问过家世,替他们撮个婚配又能如何?”
苏氏叹道:“正是如此。她如今也是越来越乖张,前些日子三更半夜回家,身上还穿着男子的长袍,我瞧那衣服质地与形样,想必仍是那太监的,她如今竟明目张胆起来了,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苏姑奶奶手拍了大腿道:“她毕竟还是个姑娘,未曾体会过男女欢爱的好处,瞧着那太监模样好就缠上了。若侄女你舍得孩子,我倒不怕套不着头良婿回来给你。”
苏氏听了这话有些心动,又知贞书脾气太倔不能屈服,又怕她仍像上回一样发脾气,是以仍是应付道:“这还得容我再多想一想。”
完了苏姑奶奶又说起那夜应天府中的事来。她在外听闻的传言是说宋贞书拿剑杀死了章瑞,讲给苏氏后吓了苏氏一大跳。苏氏耸了肩道:“怪道说,那夜回来好身上脸上皆有些血迹,在厨房里擦拭了半天。”
苏姑奶奶一拍大腿,心中早已酝酿好一个回去后好给人传说的范本:原是玉逸尘着人护着,叫那宋贞书姑娘到了应天府衙大牢提了人犯,亲手斩了一百八十刀后才将那已死的人犯交给衙役,仍与大内总管威武将军京畿督察院提督玉逸尘两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