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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杜禹当初从韩家河直奔大夏河边程家堡子而去,将寻贞书的事交待给了藤生便走了。后来在程家堡子与玉逸尘并孙玉奇的人三方合聚,缠头了许久,终是孙玉奇带的人多,将那金矿图抢走。他一无所获,见凉州近在眼前,就索性先到凉州见了回平王,然后拿了些银子往徽县而来,意欲要找到自己的娘子,悄悄娶了带回凉州去。
他本是个逃犯,到凉州后若平王不将他遣回,平王就是公然与京城对抗,况且又是皇帝身体不好皇位即将易主的关键时候。因怕自己公然露面露了馅,杜禹也是一个人东躲西藏的往徽县而来。又他在韩家河犯的事情,刘璋还在四处找他,正所谓是东躲西逃无比狼狈。
待他一路悄悄奔到徽县时,已是三月以后,他在路上就听闻徽县遭了鞑子成了一片焦土,心中焦急不止。待真到了徽县地界,才知形样又多惨烈。而此时徽县各村镇人口,有一半被鞑子掳走,还有一半死的死逃得逃,各个村镇皆是荒烟残墙,无一人存站。
以韩家河为界,是有人的地方。杜禹只知道自己娘子姓宋,并不知道她究竟是那村那家姑娘。他一路打听,却也不敢越过韩家河,而一路上打听失散人品的众多,他又不知贞书名声传的大,只是形问一个姓宋的女子,家里姐妹众多的。这样打问亲人的自然不计其数,况人们遭了大难,早将宋府二房二姑娘遭了强盗奸污的事情忘在脑后。
是以杜禹并未打听到具体音讯,再打听了一阵子,听闻蔡家寺有户人家姓宋,家里有四个姑娘,想着必是这家了,到了门上一看,只剩焦土残墙。他问到一个年迈的老秀才跟前,正是那童奇生的爷爷,他眼花耳聋竟还活着,况宋岸嵘一家走的匆忙他也不知道,听了半天摆手道:“这家有壮劳力,男的皆叫鞑子掳走了,女的只怕都死了。”
杜禹听了这还了得,又跑到韩家河去打问,叫刘璋家的下人发现,又是一通好追。再沿路各州府又皆有他的画像存证,杜禹一路如丧家犬般逃嚎吻大哭着逃回了凉州,其悲惨之形样,穷笔而难以尽述。
他逃回了凉州,又叫玉逸尘栽赃了个私抢了藏宝图的罪,害平王与新皇兄弟失合,从此便收了心只在凉州领兵杀鞑子,一心要为娘子报仇。至于给窦明鸾写信叫不必等他的话,还是他在凉州时心里想着娘子,满心欢喜时写的。
前番京城事险,恰窦明鸾两番去信照实书了贞书的一番话,又杜国公这头也事先得了玉逸尘要引鞑子入文县的事情,急书叫他赶来勤王,也是要破这多年皇帝兄弟失合,他们父子不能相见的僵局,也正好以此对抗玉逸尘意欲夺兵权的手段。
杜禹才能回到京中。
他方才见了贞书,猛的一瞧有些像自己的娘子,但那毕竟已是三年前的事,那时贞书也才刚刚长成,还是个小女儿模样,又常在外跑晒的皮子微黑,容样也土里土气,远不是如今这样的娇俏模样。
他心中疑惑不敢认,坐下听她说话,激动时仍是昂气头的倔样,又听她也姓宋,自徽县而来,便也肯定了这确实是自己当初哄来的娘子。他也瞧见贞书一脸怒色,想起自己当初在五陵山中作样子骗她,又羞又愧,又听她上门自荐为妾,便沉着性子要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待明白了她也是被人骗来的,忍了又忍,待她出门了才将这王府尹一通好揍。
他出了门却又慌了,只怕自己意气运事又丢了娘子,大叫着跑下楼,外面已没了贞书的身影。他拍了自己脑袋道:“猪脑袋,都未问她的名字。”
那回在五陵山中,贞书怕他是骗子,不曾告诉他闺名。后来他一心想着要哄骗她上床,也未问及此事,今日一见又忘了,气的在府衙大院里大吼大叫着冲了出来。勒了那守门的衙役问:“方才出来的姑娘去那里了?”
衙役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拿矛指了道:“往东边去了。”
杜禹扔了衙役,见自己一起巡街的黄子京在衙门外站着,伸手呼了道:“快,帮我去找娘子。”
他在凉州是领兵的将军,前番来勤王歼了鞑子,杜国公仍发还凉州士兵回了凉州,却安放杜禹在京中作了个巡街的差事,还叫玉逸尘管着,面子上是为了罚他罪过,实则也是向玉逸尘的妥协,想要叫玉逸尘暂时不好动杜国公一系而已。
那些巡街的衙役们听了杜禹怪叫,拖了长矛来问道:“老大,怎么啦?”
杜禹形容道:“这样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个姑娘,穿着天青色的衣服,往那边去了,快给我找。”
大家听了一众往前跑着,杜禹也边跑边四处瞧着一直往东走。走了不多远在一处菜市上,他远远便瞧见贞书的背景,她比别的女孩子个高些,因不缠足,背也不溜肩也不侉,高高挺挺的在前面走着。
杜禹一把拉了黄子京过来问道:“你瞧着我怎么样?”
黄子京道:“很好啊。”
杜禹又问道:“穿的如何,脸上脏不脏?”
黄子京道:“衣服有些脏,脸还行。”
杜禹急的猛拍了两把衣服道:“管不得了。”
言毕拨开人群快跑了过去,在贞书后面癞声叫道:“娘子!”
贞书方才见那杜禹不言不语只窝在圈椅里瞧着她,心想他必是已放下前事。她出来后也未见杜禹出来,恨恨的瞪了苏姑奶奶两眼自出了府衙大门,瞧里面仍是安安静静,心道自己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毕竟事情过去已久,那还是杜禹身上的污点。他如今眼看与窦明鸾成婚,这些事情只怕能避则避,万不会想着再来搬缠自己。想到此也放了心,大步往东市走去。经过菜市时,因想起王妈这些日子身体不适,便欲要将晚餐的菜卖了回去做饭,是以正在这街市是逛着。
她忽听身后有人叫娘子,正是那杜禹的声音。顿时耳麻脚痒怒从心中起,回头瞪了一眼道:“滚!”
杜禹听了如纶音灌耳,俯首低头又叫道:“娘子!”
贞书见他还不走,况他还穿着巡街的燕服,又身形高大尾随在自己身后,反而叫一街的人都瞧着自己,遂正了色道:“我并不认识你,快走。”
杜禹心知当初自己骗了她,又听连王府尹都知道她在徽县坏了名声,心中万分惭愧,仍是跟着轻声叫道:“娘子!”
贞书气的欲要大吼,忍住了转身问道:“你是谁?”
杜禹当初骗她说自己叫林大鱼,此时又说不出口来。只好嗫嚅道:“我叫杜谨谕?”
这是他的表字。
“什么?”贞书听了高声道:“什么大鱼还是金鱼的,我竟听不懂,你快走开,莫要挡着我买菜。”
言毕气冲冲走到一户卖鱼的摊贩前恨恨道:“老板,买条鱼。”
那老板提了刀子问道:“那一条?”
贞书指了最大的一条咬牙切齿道:“最大的这条大鱼。”
老板听了一把捞起拍在案板上拿条小小狼牙棒拍晕了开膛剖肚掏了肚肠刮着鱼鳞,问贞书道:“小娘子是要做什么吃?”
贞书道:“把头剁了我要炖汤,鱼身我回去剁绒了作馅。”
老板听了叫道:“好呐。”
言罢将那鱼在水中摆得两摆,捞起来横在案板上手起刀落,胖大的鱼头在案板上骨碌碌滑了好远,那老板一把抓过来串了绳子捡好,又另取一条绳子自尾巴上串了递给贞书道:“小娘子提远些,防脏了裙子。”
贞书给了铜板,提了鱼转身就往外走。
杜禹瞧着这条大鱼的惨样,又想想自己当初也是条大鱼,心中有些发惊。见贞书往回路上走着,连忙跟了上来。
贞书径自走到那远远着着的黄子京面前屈膝行了一礼朗声道:“官家,若有无赖当街非礼女子,该当何罪?”
黄子京见这漂亮女子走到自己面前,又朗朗说出这番话来,急的抓耳挠腮道:“那自然是要,送到应天府杖责。”
贞书提鱼的手指了杜禹道:“那位男子,一直缠着小女不走,小女如今欲告他个非礼之罪,可否?”
杜禹远远的不敢过来,不知道贞书在跟黄子京说些什么,又见黄子京在微微点头,贞书却转身要走,忙又追了过来叫道:“娘子,娘子!”
黄子京忙拦了道:“老大,你怕是认错人了,人家压根就不认识你。”
杜禹掰了黄子京手道:“你知道什么,那真是我娘子,我们三年前就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你懂什么。”
他挣开了黄子京又往前跑着,只是此时贞书故意躲了,他那里还能追到。只能在街上大吼大叫着,指了黄子京道:“你干的好事。我又把她给丢了。”
贞书躲在摊子后面冷了半晌,才自另一条小巷拐着回了东市。
她进门扔了鱼在厨房灶下,上楼问苏氏道:“难道在娘的眼里,女儿就只能给人作妾吗?”
苏氏听了惊道:“这是什么话,什么作妾。”
贞书怒冲冲道:“还说是什么送字画,那王府尹以为我是要自荐给他作妾,竟还问我些为妾的守则。”
苏姑奶奶两边相骗,苏氏暗道这苏姑奶奶也是骗了自己,却也替她圆了谎道:“说了那家夫人眼看要死,等身死了就将你扶正的。”
贞书见苏氏犹在狡辩,又不好责她骂她,气冲冲的下楼,到了前面铺子二楼上宋岸嵘当初的房子里躲了,一人坐着。半晌忽听得旁边一声娇笑,似是贞怡的声音,如今贞怡也是动不动就要往外跑,她今年满了十五,成了大姑娘,等闲贞书也不肯管她。
她寻到隔壁,见那行儿正和贞言两个挤在床上闹着,重重咳了一声。行儿听了吓的跳起来,躬腰就往外跑去。贞怡了站了起来,见贞书怒目盯着自己,扭过来笑道:“二姐姐,饶了我这次。”
贞书拉到她隔壁坐下才问道:“你瞧你的几个姐姐如今过的好不好?”
贞怡抿嘴低头道:“不好。”
贞书道:“为何不好?”
贞怡不言,仍是低头头。
贞书道:“因为我们不自爱。大姐姐还未成婚就有了身孕,如今带个孩子孤身躲在外。我也不自爱,所以如今臭名远播。贞秀更是不自爱,如今竟不知跑到那里去替人做外室,自己父亲死了都不敢回来吊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