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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想想也是有趣,从前我次次与你见面,好像都要打上一架。”我言罢,颔首自顾自笑了起来。往昔那些事现在想起来,当时与霍绎的针锋相对,大多变成了或喜或悲的五味杂陈。
霍绎听得饶有兴致,“谁说不是。第一次见面,是在震阳观中,你出手就要与我比试,这还不算,还在那么些人的眼皮子底下,给我栽赃嫁祸了一个好色之名。”
他忽然凑近我,一脸狡黠:“不过你现在若是还敢自己撕掉一层衣衫,我可控制不了我自己还能像在震阳观中一样,对你秋毫无犯。”
他下颌往前一送,就要吻在我的唇上,我疾往旁边一侧头,躲了过去。
“秋毫无犯?震阳观外的客栈里,是谁色胆包天行的轻薄之举?”我质问霍绎道。“震阳观里我对你的一句冤枉,你早就讨回来了,往后可别再揪着这件事情卖乖了。”
霍绎哈哈大笑,又道:“第二次见面,是在天涧宫。我向你提亲,你当着众人面上虽然一句话都未说,只怕心里要骂死我了。”
我冷哼一声,原来他还算有自知之明。“骂你可不为过。那时候我为了躲着你,自己呆在天涧宫的别苑里,可是好一阵子足不出户,把我给闷坏了。”
霍绎只是觉着又好气,又好笑,连连道:“难怪那阵子我长日里就在天涧宫中来回走动,却硬是连半个人影儿都撞不着!”
原来他那个时候还满山的找过我,可是我就在自己偏僻的别苑中闭门不出,他哪里能寻得到我?他如此一番白费功夫,想想不禁叫人失笑。
我寻思了一阵,又道:“第三次见你,是在长海庄中。”
霍绎点头。我偷瞄了他一眼,却被他发现。霍绎道:“一双眼珠滴溜地打转,一看就没在酝酿什么好主意。”
我蓦地双眼直盯向他,颇带逼问的语气道:“长海庄中,你抢在我开口之前,在五派中人面前一语道破我的身份,到底是不是有意为之?是不是有私心?”
霍绎见我乍然抛出这话,一时心虚愣住。不过他这样的猝不及防,正是我要的效果。霍绎待缓过神来,只是半转过头去抿嘴窃笑,不一会儿又换了一副清白无辜的表情转回头来。
“不告诉你。”他看着我迫切的眼神,只洋洋得意地吐出这一句话。
“那就是有私心!”我对他卖的关子嗤之以鼻,斩钉截铁道。
霍绎一笑,道:“是不是有意为之,有没有私心,你不是说你都不在乎了么。”
不错,不怪他戳破我身份这样的话,我确实说过,在初到霍绎宅院的那天晚上。那一晚霍府高宅的屋檐之上,我与他并肩而坐,头顶上亦是像今晚一样白亮清湛的月光。
我与他相视一笑,知道彼此的心意想到了一处,唯觉心中一暖。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我道。霍绎作洗耳恭听之状,示意我说下去。
我问道:“上次在天涧宫别苑中,你说你初在震阳观中见到我之时,便猜出了我是何人,后来才请动霍太师提亲。是也不是?”
霍绎大方点头,道:“是。”
我续道:“可我却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初见之际,我一心袒护别人,又‘栽赃嫁祸’于你,那般的莽撞冒犯,你缘何为我而动心?”我原本想玩笑着问过,可说着说着,自己也渐认真了。
霍绎听罢,一本正经地思考了好久,才道:“因为你的美貌。”
我现下口中若含着一口凉水,只怕要无礼地尽数喷出口去了。我斜睨了霍绎一眼,嫌弃道:“浅薄!”
霍绎颔首自笑一阵,又抬头望向落碧潭静若玉镜的水面,像是自言自语起一个久远的故事:“那时听东方欲晓报孟兴川所言,你与他也不过也只是初识而已。可你一个女孩子家,居然为了救一个相识甚短之人,连可能有损自己名节的事情都敢做,实在是太犯傻气。可能……可能我自小见惯了太多的计较与算计,乍见一人如此心甘情愿地做着得不偿失的事,难免心生触动。可不想这心念乍动,竟如此叫人难以忘怀。”
他幽然一声轻叹,回头看向我,又补了一句:“不过因为美貌这一句,倒也不是假的。”
我只啐他从没正经的样子。自己想了想,又道:“我那时是初出茅庐,既不懂世俗眼光,也不知天高地厚。只怕如今若遇上同样的事情,我自己要先思虑一二了。”
霍绎的双眸锁住我的身影,他道:“你比从前变了一些。”
类似的话,震阳观中东方亦同我说过。我的确是变了。我虽从不愿说出口,但我与东方无疾而终的一段情感,毕竟并未有尽遂人意的结果,就算我肯主动地去释怀,可它如何能对我的心念一丝影响也无?我在练藏真剑法时,因为想起与东方的旧事而差招走火,继而又做出杀成元涣、闯震阳派之事,现在想起,亦叫我不知该如何自处。
我如今会多番思虑的,当然不是见事救人助人与否,而是自己是否还能像、还敢像从前一般,真挚而无所畏惧的对一人倾付出自己全部的感情,又是否能够承担那样义无反顾付出感情的结果。
当然,这些我是不必与霍绎说的,我只道:“既经历过生死,想不变也难。”我望了他半晌,轻声道:“不过这一回生死,也叫我明白了要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霍绎显然听得颇为情动,他拉起我的手,把我的身子拽得离他近了一些。“那你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么?”
霍绎的唇角牵起不深不浅的笑意,声线中有满溢而出的温柔。他那样深深地注视着我,只叫人觉着魅惑与挑逗的气息在不经意间绕满了全身。
“我都不知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服输地说着。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在他包围而来的炽热目光之下安然无事,可这样两相无言的片刻对视后,我还是觉得自己就要败下阵来。我刚要把头撇过去,他一手夹住我的下颌,又把我的脸正过来直面向他。
“是在你那次回吻我的时候,只是你自己还不清楚自己的心。”霍绎以极轻的声音说着,说到后来,仿佛只剩他温热萦绕的呼吸声。
我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了预感,脸上腾地一下涨红到了耳根。霍绎撤掉了抵在我下颌上的手,就在我阖上眼睛前的一瞬,他的双唇猛然落在了我的唇上。
他的吻强势而迫不及待,绵绵不断地袭向我,我无力还击,只是一味承受着他的吻,身体渐向后仰去。起初我俩是并排而坐的,他仿佛觉着别扭,便挪腾几步转到了我身体的正前。他的脚下虽然在动,可双唇在我的唇上却没有一刻的离开。
他轻捧住我的面颊,落下的吻轻柔而渐缓了一些,像在等着我的回应。我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腰背,仰头轻轻含住了他的下唇。我既已与他坦诚了心思,这次缠绵又温柔的回应便比上次唐突的回吻放松了许多。又或许,这次才能算作我与他的第一个吻。
霍绎似越发难以克制起来,他一只手仍徘徊于的面颊与脖颈之间,另一只手却滑向了我腰际的衣扣之间。我的身子顿时烫起来,这无赖家伙想干什么!便在这一念之间,我下意识地运起了内劲,疾收双手,一掌弹向他的左肩。
霍绎根本未使丝毫内力反击,登时身子便往后坐倒过去。他惊讶之中,运导真气护体的匆忙叫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瞅着我,右手抵着被我掌击过的左肩,抱屈道:“娘子大人饶命!这样偷袭,可是想要了为夫的性命?”
一片清空朗星之下,风平水静的落碧潭边,气鼓的我就这么看着冤屈的他,看着看着,两人倒同时迸出了笑声。轻快而肆意的笑声随着夜风荡漾在万涧峰的高绝的峰顶,仿佛直顺九天云霄而上,叫醒了新一天的朝阳。
清晨醒来,我望了一眼才打东边爬出来的日头,约摸自己才躺了两个时辰不到。睡意渐醒,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左右一瞧,却不见霍绎人影,不禁纳闷。记着昨夜里与他又说笑了一阵,后来两人困意俱浓,我便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了。这一觉醒来,人又跑去哪儿了?
“霍绎,霍绎!”我喊着他的名字,可万涧峰峰顶空旷,回应我的不过是林间一群惊起的飞鸟。我沿落碧潭边信步走了一阵,忽觉几块垒起的大石后边似有人响。我方走近两步,峦石后果然闪出一人影,正是霍绎。
“这么早你去哪里了?没听到我在叫你?”我问道。霍绎与我仍隔着一段距离,他没有走近我,只是随手指了指潭洞上的林子,道:“去采果子了,想让你醒了吃。”
我看了看他空空的两手,疑道:“果子呢?”
“还没来得及去呢。”霍绎道。“你觉睡得倒是浅,大概我一起身就把你闹醒了。”
“原来是这样。”我点了点头,小步跑到他身边,牵着他的手道:“还吃什么果子,呆会儿直接回天涧宫用早饭罢。可是……可是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两只手一齐握住他的手,想看这样能不能焐热一点。不过,现在明明是夏天啊?
霍绎看着我的傻样子,不忍笑道:“夜里也不晓得是谁,死死地枕着人的胳膊不放。这一大清早起来,我这整条胳膊又酸又麻不说,连气血都不甚畅通了。”
“是这样啊……”我干笑两声,尴尬地松开了双手,只留着霍绎那只被我拉起的手臂孤零零的悬在半空中,配上他那副“不然你以为是怎样”的表情。
我羞得一时无措,只顾挠了挠头发。霍绎换了一只手,轻轻拨弄着我脸颊边的碎发,笑道:“睡觉不老实,头发都散了。”
我抬眸,正撞上他如水的目光,爱怜又疼惜。胸中仿佛忽然有一只小鹿在乱撞,我忙侧头避过他的手,心中暗道,这人怎么一大清早就这个眼神,非弄得人心神荡漾不可?
“躲我作甚么?”霍绎问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我埋着头撇着嘴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忽又自己想起晨起还未盥面,便干脆转身往潭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