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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万涧峰数日,我如旧常去落碧潭中练武,也时常琢磨着该以何招式破那星水卫十二人联合为阵的功法。霍绎没再上过万涧峰顶,我偶尔回到天涧宫,也未与他再碰过面。自从那日见过昭曦公主后,我与他之间仿佛忽然就生疏了下来。
这日我回了天涧宫起居室中,寻思着地月心经既已练就,该将其收藏好,重新封回功室之中。
敲门声忽起,是崔姑姑进了来。她见我手中正捧着地月心经,本就带着忧色的脸上,眉头蹙得更深。
“教主。”崔姑姑道。
“崔姑姑怎么来了?”既然周围无旁人,我便还照旧称呼她。崔姑姑瞧了瞧我,又瞧了瞧我手中的心经秘籍,似面有疑云,问我道:“教主的功夫练得如何?”
我看她神情有异,倒像口不对心,便笑道:“崔姑姑想问本座什么?从何时起崔姑姑与本座讲话,也要这般拐弯抹角了。”
崔姑姑道:“教主看得透彻。可是实话说,属下当真觉着这地月心经里的功夫,邪性不比那金沙神功要小。属下是担心教主的身子,更担心教主修练此功误入歧途而……而不自知。”
她这些话说得平静,可言语跟神情还是皆透着隐忧,想来是我杀成元涣之事对崔姑姑影响甚大,她才会整日胡思乱想,想我是否练功走火入魔,又性情大变。
我方欲出言宽解,她微一颔首,道:“原本霍都统叫属下不要因为此事来烦扰教主,说他自有法子,可属下又实在放心不下。”
“霍绎?”我疑道。“他何时同姑姑说过这话?”
崔姑姑道:“就在前几日,属下本欲与教主商议从震阳观迎回传令使之事,被霍都统拦下了,说是教主练功有异,不适动武。”
“哦?”我心中思量几番,也未想通霍绎这结论从何而来,又或是他为何臆造出这番话。
我转念问崔姑姑道:“崔姑姑说要与本座商议迎传令使回教,可是有了什么适宜的法子?”
崔姑姑眼睛一亮,迫切道:“眼下正有个绝好的时机。下月初十,是震阳派首座弟子东方欲晓与毓秀山庄弟子宋妙蘅结亲的日子,咱们出手正占了极大的方便。”
我正将地月心经收进密匣中,原本搭在匣盖铜锁之上的手,却忽滞在半空,迟迟未记起按阖上密匣。
我的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他要成亲了?
崔姑姑对我细微的异常之举并未留意,在旁续道:“本来是教中的弟子在外面截到了震阳派往外送的喜帖,说是两派大喜,欲广邀武林同路朋友,大庆一番。震阳派孟掌门与毓秀山庄慧一师太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两位新人也都是叫得响名头的,大办是自然。可属下觉着,这震阳派举派欢喜、又忙于招呼各方宾客之时,对旁的事难免分心,无暇顾及,咱们便抓此机会,带传令使出震阳观。只要能把人带出来,就算五派不罢休,现下教主武功精进,教中弟子归服教主,上下一心,再加上传令使,自然无惧与之抗衡。”
崔姑姑说话间,我已收置好地月心经,亦收拾好自己的心绪,面色平静地安坐在了崔姑姑对面。
崔姑姑所言之事,我早便该想到,何必又要意外?桑子林中,东方欲晓已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婚约已缔,迎亲拜礼难道不是水到渠成?他对旁人有过的承诺,何曾记挂于心间。
广袖遮掩下,我紧紧攥握着靠椅的扶手,不吐一字。
崔姑姑续道:“那日属下本拿了那请帖来寻教主,正遇上了霍都统,霍都统听罢属下之言,便说教主修练地月心经,怕有走火入魔之势,叫属下先不秉此事,又拿走了那请帖。属下反复思量,实在忧心教主,那心经若当真难练,教主不要逼得自己太紧。”
“这些话都是霍绎跟姑姑说的?”我沉声问道。崔姑姑见我忽然换了副阴沉脸色,不禁微怔,半晌才点头。
“他故弄玄虚罢了,崔姑姑以后莫要听信那人的话。”我缓和了道。“崔姑姑的提议甚好,安排下去,下月初十,扬名使与掌籍使随本座一起,入震阳观,迎传令使归教。”
崔姑姑见我胸有成竹,又言之切切,便不再有疑虑,信誓领命。
往霍家别苑去的山路上,一草一木皆是我极熟知的。那日雪夜里,我便是出了桑子林,沿着这条山路上山,与霍绎言定盟约之事。只不过那时是寒风凛冽,万物肃杀,眼下却是暖意融融,草长莺飞了。
我生平最为厌恶之事莫过于欺骗,我只望我去敲开那门之后,能得到霍绎对此事原委的一个明白解释,或者哪怕只是一份坦诚和歉意。
我进了院子,正见霍绎在院中练武,他知道我来了,也没有停下。这倒是我初次见他使古刻金刀,只见金刀锋光寒影,势若破风。一招一式,似游龙在天之流畅,又有开山裂地之劲力。
当年曾老堂主博天下第一快刀之名,原来这古刻金刀刀谱,绝不仅止于快,刀势更是环环相扣,劲道沉猛。若与金玉刀法相比,虽招形变换不及,却化繁为简,威力见增。这两样皆是精妙绝伦的刀法,若是哪方能在一二招上稍稍胜出一筹,便有大胜之机,正如高手之过招,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霍绎一路刀法方歇,收刀入鞘,随手拿了块方巾,走到我身旁,一脸惯常的嬉笑道:“这么久的日子不见,你居然肯主动来找我,还真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我面上不喜不怒,问他道:“是意外之惊喜,还是意外之惊吓?”
霍绎见今日竟是我先开起了玩笑,仿佛觉得哪里有些反常。他赔笑道:“惊喜!大惊喜。我在这小小别苑中枯等这个惊喜,可等得太久了。”
他把方巾塞到我手中,又抓起我的手腕,去给他擦去满额的汗。“怎么,这回不介意我流连宫城楼宇,也不介意我去见公主了?”
真是辛苦他扮得一出好戏,我心道。我若不往下问,他大约永远不会提起他所做之事。我心里虽这样想着,嘴边却挂着清浅的笑意:“扬名使来见过我了。”
字字入他耳,霍绎骤然松了手。我的手臂本就没使力,手里的方巾便随着自然落下的手臂滑到了地上。霍绎脸上没了笑意,我平静道:“看来我不问,你是没想过要告诉我。”
他的隐瞒被我戳破,脸上却没见一丝心虚后悔之色:“我不让你去震阳派,不是不想帮你救传令使。我是为你着想,你早晚会明白。”
他没再多辩驳,扭头进了屋,他未关屋门,我便跟着进了去。他在书案左手边的一摞文纸书信中翻了翻,抽出一张红色的纸笺,信手摔到书案之上:“你非要看,现在看个够罢。”他坐到椅上,靠着椅背,扬头直看着我。
我缓缓上前两步,那喜帖是深醇的正红之色,刺眼而醒目,帖上有端正的墨色字迹,写的无非是“同心之约,百年为好”云云的话。那喜帖就在我眼下手边,我两手却如持千斤之重,迟迟未拿得起那一片薄纸。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副样子。”霍绎见我如此,似乎愈加觉得自己毫无过错,理直气壮起来。“现在看也看了,是不是有了接下来的打算?是不是终于有理由要去震阳观?”霍绎问道。
我不再看那喜帖,抬眼看向霍绎,依旧静声道:“扬名使说得不错,两派结亲之日,就是接回传令使最好的时机。”
“也是搅了别人婚娶最好的时机。”霍绎接过我的话。
他这话中满是激将之意,我胸中本憋着的一股怒火,一瞬被他这句话点到盛起:“我原本有心将此事带过,觉着不必非得与你计较,只消往后再不信你所言所行便罢。可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是在向我兴师问罪?你我之间,是谁隐瞒?是谁有错在先?”
我两指一并,从书案上夹起那大红喜帖,就停在霍绎眼前:“你凭什么瞒着我!”
霍绎坐在那里不动,在我灼灼目光的迫视之下,却仿佛比方才还平定释然:“凭我见了这喜帖,就知道五派落脚桑子林那晚,你为何会冒雪来寻我。”
“知道又如何?”我收了那喜帖,怒气没有一丝消减:“你如今要与我论这个?我应许的是你霍家的婚约,成全的是你霍家的盟约,我有何处对不住你!”
他霍地站起身,牢牢盯住我:“我告诉过你,我要的,是你的真心,是你真心真意嫁给我。”
“真心真意?”我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许多凄楚怨意,冷笑着摇头:“你何尝以真心真意待过我?你在昭曦公主面前说起自己的亲事,那样百般无奈!既然这一切都是霍氏的安排,我本就不求你的真心,你亦大可再寻解语良人、红颜知己为伴,我何曾有干涉之念?可是你何苦,非要说着那些一生一世一心待我的话来骗我!说得还能像你今日藏起这喜帖一般,装扮得若无其事!”
我一连串质问的话被他双拳猛砸向书案发出的一声闷响打断,他这一下来的突然,饶是我还有未尽之言,也登时收住了说话之声,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