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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我短暂的不知所措后,便迅速恢复如常。
霍绎敛了敛神色,上前一揖,道:“霍氏久仰金沙教安教主盛名,特此前来拜会。家兄朝堂琐事缠身,未能成行,亦令在下代为问安。”我见他言语颇是客气,倒于那日在震阳观中判若两人。
唐慈应早告知教主来者身份,教主起身道:“霍都统此言当真折煞本座,令兄霍太师官拜一品,万人之上。霍都统亦是年轻有为,官爵武艺,俱是出类拔萃。若说拜会,也应是敝教中人登门拜会霍太师与霍都统,还望霍都统务必将本座之意转达霍太师。”霍绎自然应允。
与霍绎同来的还有一位老者,一直站在霍绎身后,仿佛当日在震阳观中见过。教主看那老者,好不意外,朗声道:“九荆堂曾老堂主,幸会!当年老堂主以一套古刻金刀刀谱扬名立万,开帮创派,有‘江湖第一快刀’之美号。这些年老堂主鲜少露面于江湖,想不到今日亦能同来。”
那老者笑回道:“安教主说笑了,什么‘江湖第一快刀’,都是前尘旧事了。老头子就是霍府的家仆,伺候霍二爷学武十年有余了,从前傍身的金刀,也早传给二爷了。”
那老者起先并不引人注目,说起话来才觉得声如洪钟,是武功根基极深厚之人。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否为奴为仆,每每提及霍绎,两眼皆满含慈爱,语气亦是以之为傲。我心道,这霍家能将刀法称霸武林的一堂之主收作教武师父,还真是不简单。
唐慈与霍家二人落座,霍绎扫了一眼成、崔二人,又瞧了瞧我,却不说话。成元涣见状,觑着眼睛道:“这位霍都统看来是还不识得我们这些虾兵蟹将。这便要怪掌籍使了,事先没为霍都统讲个明白。又或是讲了,霍都统也不全然信任咱们金沙教中人。
他讲话阴阳怪气,教主也没责备,只是接过话道:“霍都统大可安心,金沙四使与本座同拜师门,是过命的交情。”言罢成、崔二使便各自起身报过名号。教主又转向我,道:“传令使今日未在万涧峰上,这是本座之女,小字烟云。”
霍绎像已猜出大半,并不吃惊。我心中却忐忑他会否提及震阳观中事,只见他一抱拳,道了句:“安大小姐,初次见面。”我见他信守不提往事之诺,便放下心来,回道久仰。
一阵寒暄毕,霍绎方道:“如此甚好,既然都是亲近之人,在下便可开门见山。”
教主作请之势,霍绎续道:“金沙教在江湖上名头响亮,声势浩盛,安教主武艺卓绝,更大有在中原武林一展拳脚之心。兄长对安教主之雄心远仰已久,加之贵教掌籍使唐兄弟与霍家有数年深交,在下此来,便是为促成霍氏与贵教之友盟。”
“结盟?”崔姑姑道。她稍有疑色,又望向教主,见教主似是先知,便不再多言,静观后变。
成元涣眼珠一转,道:“霍都统果真是爽快之人,不过在下却听闻不足两月前,霍都统曾进过那中州震阳派地界,不知又所为何事?”
成元涣言下之意,是疑霍家一心不定,两面结交。霍绎为人颇聪颖练达,怎会听不出这话外之音。那唐慈刚欲替他说话,他却拦住,只对成元涣道:“其去,乃奉上谕也。”
成元涣目光微变,眼色谨慎起来,不再接话,只等着霍绎说下去。一旁一直静默的崔姑姑,也忽地抬头,打量着霍绎,似在揣摩他的语意。
霍绎仿佛不觉周遭气氛有异,只管转过头,对教主直言道:“朝廷是朝廷,霍家是霍家。”
厅中气氛陡然一沉。我虽不晓朝局中事,但也知霍绎此话可堪大逆不道,可他却如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面色不改往常,语调亦不见波澜。
我此时才有些明白,为何他在震阳观中行事敷衍,所做之事俱如儿戏一般,原是他根本就没想为朝廷收抚任何门派,反而,是要为霍家联合武林中的同盟。其人此举颇为大胆,可想霍家在朝中之无所顾忌。
教主哈哈朗笑,结束了厅中静寂。教主道:“霍太师说远仰本座雄心,其实本座才该敬佩霍太师之大略。不知在霍太师的筹谋之中,金沙教该于何处如何效力?”
霍绎几乎未经思量,便轻松道:“在许多霍家不适宜出手之时出手,参与许多霍家不应该参与之事。”
教主似深谙其中之意,沉吟片刻,回道:“霍太师抬爱本教,霍都统又如此坦诚相待,本座心中感激。按理若背靠大树,人皆图之荫凉,可江湖儿女行走办事,未免与官宦之人常有出入,如此恐难齐心同力。”教主此话,对霍绎联盟之邀迎拒难辨,一时听叫人不出真实的心意。
霍绎并不发问,亦不解释,却另道:“江湖之中,正邪纷争,自古便有。然孰正孰邪,却不应以表面那些门规教理区分。以霍某之见,便是胜者为正,败者为邪。”
教主显然对霍绎之言大为感同,只听霍绎又道:“正邪一分为二,如若两股势力相制相衡之时,有第三方势力入局,那这第三方,便可成为左右大局风云变幻之关键。自数年前万涧峰一役,贵教与五大门派已形如水火,势难相容。如此说朝廷,或是说我霍家,才是有选择权利的那第三方。朝廷已有动向,贵教若想成为两势相争的胜者,与我霍氏结为友盟乃是势在必行。”
霍绎一番言论,措辞犀利,利害道理却是说得极明了。只是他所提数年前万涧峰一役,我却是知之甚少。
唐慈禀教主道:“霍都统之意,是霍府之于本教,决计不同于朝廷之于五大派。其一,霍太师与霍都统钦佩教主,绝无收编我教之意,结为友盟之后,本教中人皆为霍府座上之宾;其二,霍府与本教各不相干内务,为官为武者,各行其道。只盼两家于昌盛时相辅相成,于相需时守望相助,共建万众瞩目之基业。”
教主惯欲称雄中原武林,霍氏之约可谓有利无害,又有何原由可拒绝?成元涣见教主心思已动,恐怕此番掌籍使要立下大功,只冷声道:“这霍都统与掌籍使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真唱得一出好曲儿。”
唐慈回道:“我所做之事,是否对本教有益,执规使心中有数!”
“你们二人便莫在客人面前争长短了!”教主虽嘴上这般说,心情却是大好。崔姑姑也道:“掌籍使与霍都统也是交情不浅,才会在此中劳心牵线。既有交情在,咱们谈起来,便多了许多信任跟坦诚。执规使,这可是好事。”
成元涣白了唐慈一眼,又道:“霍都统美言美意,确是处处有利于本教。只是这天下从来就没有白做的买卖,敢问这霍家又要我金沙教作何承诺?”
霍绎一笑,转眼只是看我。我不作理会,便转过头去。
曾老堂主上前道:“承诺不敢当,乃是我霍府有诚意奉上。霍二爷既然习得老仆一身武艺,老仆便妄居二爷半个师父。老仆奉霍太师之托,提二爷与安大小姐缔结姻亲之好,由太师亲自主婚,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进霍府去做都统夫人,只待得安教主点头。”
我听他此话,登时呆住,涨红了面庞。转念想起霍绎在震阳观外的轻浮之举,心想断不能将终身付与此人,刚欲发作,却见崔姑姑示意我莫要妄动。
教主听此话亦觉颇为吃惊,面现犹疑。半晌思量,才道:“霍太师此言,当真在本座意料之外。按理霍太师一意赏面帮衬,本座确实应拿出同等的诚意回复。”
教主此话甫落,我心中一凉,只怕他便这样应允了这门亲事。
教主续道:“只是本座膝下唯有一女,烟云自小又不养在身边,难聚天伦。若此番就嫁为人妇,本座实在不舍。况且,实不相瞒,本座平生未有收徒,有意传烟云以教主之位,只怕日后一教之主与霍家夫人之身份难能两全。”
我听着他的话,只觉心中五味杂陈,没曾想他会因为我,而婉拒对金沙教大有裨益的盟友。我虽无意教主之位,但是如能以此搪塞过这桩婚事自然是好,当下便不明言。
成元涣相出此事有不成之机,忙在一旁呛声道:“教主多疼爱大小姐,咱们四个都知道。教主从来都爱护着大小姐,这江湖上连知晓教主有女之人,那都是极少。掌籍使嘴巴也太松了些,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告诉到别人家去了!”
唐慈被他说得甚是恼怒:“人家诚心结亲,我自然要以实相告!”
霍绎颔首一阵,大方起身,恭谨道:“父女天伦,乃是人之常情,我霍某亦不愿强人所难。安教主放心,在下定会向家兄释明因由,盟约之事,还有姻亲之事,皆不急于一时,另可从长计议。所幸朝廷与五大派商洽进程,亦在我霍家掌控之中。”
霍绎如此通情达理,倒令我十分意外。教主亦想给此事多留回旋余地,几番话后,又留霍家二人小住,霍绎也欣然点头。
众人散去,我与崔姑姑同行。崔姑姑劝我先不用烦忧结亲之事,又道:“掌籍使与霍家相交之深,由此事可见。若盟约达成,你不继任教主,那掌籍使倚靠霍家,便有九成机会做下一位教主;而烟云你若继任教主,儿女亲家已成,到时什么两家‘各行其道、互不干涉’,便更是妄言了。”
她想了想,续道:“可霍绎之前所言,结盟之利,亦不无道理。只不过霍氏觊觎我教,想更进一步罢了。这个道理,教主心里未必不明白。”
我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这门亲事若是还有下文,大不了我便一走了之,叫他们谁也寻不着我,于是便笑道:“姑姑叫我别烦忧,可自己偏烦忧的不得了!”
崔姑姑叹道:“偏生你易叔叔不在万涧峰上,连个可商议的人都没有。”
我心中惦记一件事许久,便问崔姑姑道:“姑姑,你可知掌籍使平日里在何处收藏兵器?”
崔姑姑不知我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便道:“是在他自己的兵器库里。你这丫头,又打了什么主意?”
我只笑着摇头,又求着她告诉我详细些。崔姑姑拿我没办法,只好细细讲了一通,又几番叮嘱我莫要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