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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进啊,你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出来吃个饭,妈妈当面和你道歉好不好?"
任进开着免提,一边吃着外卖,一边听着他妈在电话里深情哭诉。
说实话,他心中毫无波澜,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他妈妈长什么样子了,只知道她的名字叫黄秋艳。
他不到 3 岁她便和他爸任亚勇离婚,两个人离得干脆,抛弃他也抛弃得毫不犹豫。离婚当天他爸就把他扔回老家他爷奶家,然后不久两人都再婚重新组建家庭,也有了各自的孩子。任亚勇每年回来看他爷奶的时候他还能见上一面,黄秋艳真的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他,仿佛她没有这个儿子一般。
从他懂事起,任进就当自己是个没有爹妈的孤儿,没有关爱,也没有规则,他成长过程中带着不被管束的自由肆意。所以现在即使面对自己的亲妈,他态度也很随意,并没有因为血缘关系而有任何亲近或者敬重的想法,连礼貌的喊妈都没有。
他不知道这么多年黄秋艳突然提出见面,还要和他道歉是什么原因,或许是老了想起有个儿子,又或者她真的有那么点歉意,但任进觉得没必要,张口就想拒绝。
但脑子一顿,他忽然又有点好奇黄秋艳到底长什么样,毕竟他对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最近除了送外卖也没别的事,就是有点闲,原本拒绝的话便一转,"好啊,什么时间在哪里吃?"
电话里像立即兴奋了起来,语调都高了一度,"就今天晚上吧,地点我定好了发给你。"
"行,没问题。"
晚上,任进换上许久没穿的薄款西装外套和黑色西裤,开着那辆同样很久没开的路虎去饭店。这一个多月他天天送外卖,出门都是穿着外卖制服骑着电动车,这衣服和车真是一次也没用上。
任进来到酒店,心想黄秋艳应该过得不错,这酒店他熟,平时他请那些房地产商吃饭就来这里,里面的东西出了名的贵。站在包厢门口他还想两个人没有必要订包厢,包厢有低消桌子又大,但随着服务员推开门,任进才发现自己想多了,里面不止一个人。
"小进你来了,快进来。"里面唯一的女性,一个中年女人正朝他招手。
她应该就是他那个毫无印象的妈黄秋艳,发福圆胖的脸,一头她这个年纪流行的小卷短发,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连衣裙,裙上贴着一圈圈花纹的闪片,身材和脸一样发福。任进又仔细看了一遍黄秋艳的脸,想找到他和黄秋艳的相似地方,但几乎没有。他清晰的双眼皮,黄秋艳单眼皮,他高挺鼻梁,黄秋艳塌鼻梁,非要说像的地方,可能就他们都是薄嘴唇。
黄秋艳左手边坐着一个秃头男人,不是完全秃那种,耳朵后面和后脑勺还有头发,就是头顶光亮的一根头发不剩,人干干瘦瘦的,没有黄秋艳那么肥润。男人的旁边坐着一大一小两个男的,大的应该成年了不知道是读大学还是工作了,小的大概还在读小学。
"小进怎么站着不进来,来,快来妈妈这边坐。"黄秋艳拍拍她身边的空位,招手让任进过去。
黄秋艳盯着任进,一时恍惚以为见到年轻时的任亚勇。当年任亚勇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帅哥,虽然学习成绩不好家里又穷,但因为俊朗的外表,给他送情书的女生络绎不绝。她也是被任亚勇的帅气迷得神魂颠倒,才不顾父母的反对,硬要嫁给一事无成的他。
浓黑的眉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隽刻的脸部线条,任进和任亚勇长得真的很像。
但细看,任进又和任亚勇有所不同。任进更加挺拔健硕,超 180 的身高,宽阔横直的身板,利落的寸头下额头饱满干净,尽管五官相似,但任进少了任亚勇油头滑面的流氓气,多了锋利硬朗的阳刚之气。
任进踱步走向黄秋艳,圆形的桌子他们四个人坐一边,他自己一个人坐一边。
"小进,我和你介绍一下,这是祝兴昌祝叔叔,这是你大弟弟祝一帆,这是小弟弟祝一风。"黄秋艳逐一介绍完就转头对她俩儿子催促道,"一帆,一风,还不快喊哥哥。"
大儿子有些木讷,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哥哥,小儿子表情则生动得多,朝任进做了一个鬼脸后,拖着音玩似的喊着变调的喊:“哥~哥~”
显然就是不想喊。
其实任进也不能理解,和前夫的儿子见面,为什么会带上现在的老公孩子,是想搞好关系,一家其乐融融吗?但是这可能性不是为 0 吗?
黄秋艳训斥了祝一风一句,板着脸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任进,变为客气而讨好的笑容,"小进喝口茶,这是你祝叔叔特意让人带回来的黄山毛峰,你喝喝看顺不顺口。"
任进端起茶杯见茶不热了,一口喝光,"我一粗人不懂什么顺不顺口,喝什么都一样。"
黄秋艳也是八面玲珑,随即顺着说道:"也是,什么茶都是拿来喝的,都一样。"
黄秋艳专注地看着他,一副慈母的模样,"一转眼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今年也 30 岁了。"
任进挑了挑眉,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他几岁,毕竟他爷奶都不记得。
黄秋艳见说到他年龄时任进挑了下眉,显然自己说对了,心不由雀跃起来,说得更起劲,"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一个,皱巴巴的,没想到现在这么高大帅气。"
她伸手想摸任进的头,任进头一歪,躲开了。
黄秋艳一顿,讪讪地收回手,还继续回忆道:"你出生那天可冷了,下了很大的雪,一天一夜我待在产房里又痛又冷,把你生下来后我还怕会把你冻着,让护士把你抱到我怀里,我一抱你你就不哭了。我一抱就是一整晚,都没舍得把你放下来。"
任进听着眉毛越挑越高,等到黄秋艳滔滔不绝抒发完后,才淡淡开口道:"我的生日在夏天。"
这一说,黄秋艳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尴尬,再配上祝一风的哈哈大笑,场面颇有些搞笑,任进也忍不住笑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祝兴昌适时递来一个菜牌圆场,"小进,你妈说等你来了再点菜,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黄秋艳立即接话,"是是是,你点菜,别饿着了。"
任进见好就收地接过,"谢谢。"翻了两页,点了一道价格不高不低的肉菜便递回给黄秋艳,"其他你们点就可以,我什么都能吃。"
"好的,什么都能吃好,不像你两个弟弟挑食得厉害。"
"妈,我要吃龙虾,还要吃辣子鸡。"祝一风见餐牌轮不到他手上就伸长着脖子喊。
"你感冒刚好,吃什么辣子鸡,我给你点个清淡的白灼虾。"
"我不要,我感冒早就好了,我就要吃辣子鸡。"
黄秋艳没再理他,祝一风见了准备继续闹,祝兴昌一个眼神过去,他便乖乖地安静下来。
黄秋艳又点了几道菜,每道菜都是按照祝家三个男人的喜好点的,点前她都会下意识问对方好不好,想不想吃。
任进安静地看着,对这样的场景感觉陌生而新鲜,原来黄秋艳当妈是这个样子,原来父母和孩子生活在一起的家庭是这样的。
一餐饭吃得没有任进意想中的尴尬,主要是黄秋艳一直在说话,她聊起祝一帆和祝一风俩兄弟,说他们一个调皮不爱读书,一个毕业了现在在跟着他爸爸做门窗生意,谈了个女朋友想结婚了,只是现在生意难做,婚房的钱还没有。
本来不怎么说话的祝兴昌在黄秋艳说起生意后,突然主动插话进来。
祝兴昌说他在装饰市场里的店铺叫昌隆门窗,主要是靠零售,这三年疫情再加上现在的楼盘很多都是精装修房,生意越来越难做。
任进是做工程的,对门窗生意多少有些了解,就和祝兴昌多聊了几句,但闭口不提自己做工程的事。
"我之前听隔壁店铺的老板说,他承包了某工地的门窗来做,他说和工地干一次比在店里卖几年都要赚。"祝兴昌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任进。
任进没有看祝兴昌,只是就事论事,"楼盘量大,赚得多点是肯定的。"
"看来现在只有把门窗卖到工地才有钱赚,你说是吧小进。"黄秋艳继续暗示。
"话是这么说,但这谁都看得见的肥肉,想要吃上也不容易。"任进不想吃了开始擦嘴,不愿再多说。
祝兴昌见他们暗示了那么多,任进还是一副点不透的样子,于是给了黄秋艳一个眼神,她立即明白过来,一边给任进倒茶一边挑明道:"是这样的小进,我听你爸说,你现在在做工程是吧?跟的还是大工地,出名的房地产商。我想这建房子肯定是要门窗的嘛,你祝叔叔又是做门窗的,这不正好吗你说是不是?"
黄秋艳话音刚落,祝兴昌立即给任进递上一张名片,"生意上的事还是小进懂的多,以后昌隆就要多靠小进了。"
任进顿了两秒才接过名片,晃了晃名片,勾唇笑了。
黄秋艳二十多年来突然的来电和热情,还有今天这顿饭所有看不懂的地方,顿时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