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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确安静了一瞬。
他那双水洗一般干净湿润的眼眸,痴痴地凝望着屏幕,目光温柔又缱绻。
二楼的观测室中,工程师们窃窃私语起来。
“好像有用。”
“他相信了?”
“肯定相信了吧,实验体没接触过人类科技,又不知道什么是虚拟换头技术,肯定以为是真的。”
薛至嘉低下头,冲对讲机命令,“把门打开,让他控制住那条电鳗。”
接收到指令的研究员,放轻语调,对屏幕中的少年说,
“A-11号,让外面的那条电鳗实验体站到你刚刚待过的笼子里。”
又模仿那位饲养员,补充了一句,“听话。”
少年怔怔地看着屏幕里的脸。
是柔。
她没有笑,唇角却带着天然向上的温和弧度,秀气的眉毛下一双黑而亮的眼睛。
每次被这双眼睛注视时,他都会感到浑身的血液流速加快,那头柔软顺滑的黑发垂在肩上,他偶尔会悄悄伸出手,勾起一缕缠在指尖。
好像抓住了头发,就抓住了他的饲主。
海兔子忍不住伸出手,痴痴地摸着屏幕上的那张脸。
顺着那双好看的眼睛,抚摸到嫣红的唇瓣。
这是他平时不敢做的。
他从不敢在饲主面前露出这种痴切的表情,他会怕。
怕饲主厌恶他。
他在饲主面前藏匿起了忠诚而灼热的爱意,他谨慎地观察着饲主在自己亲昵行为下的每一个微表情,他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子的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认知在某种程度上被那个死去的男人带偏。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满腔的爱意。
工程师们在屏幕后看着这个漂亮实验体的反应,充满好奇。
有人小声询问,“薛主任,要催催他吗?”
薛至嘉抬手,制止了对方,“不用。”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屏幕,眼中满是发现崭新事物的新奇和狂热。
或许,他在见证一个伟大的时刻。
实验体对饲养员产生了超出雏鸟情节之外的感情,这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
屏幕中,少年踮起脚,半垂着颤抖不止的眼睫,在轻轻亲吻屏幕。
柔软的唇瓣贴上QLED屏幕中的脸,像极了恋人间的耳鬓厮磨。
甚至……
他们盯着监控画面,有些心猿意马。
少年苍白的面庞泛起一丝薄红,唇上带着层浅浅的水光。
动作轻柔缱绻,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喃喃自语,
“你们……”
四面八方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丝若有似无的恶臭,几乎要将他淹没在充斥着贪婪恶意的海洋。
他的手指纤长白皙,痴切地抚摸着屏幕上那张脸。
观测室中有人问,“他在说什么?”
“声音太小了,听筒没有收进来。”
薛至嘉开了口,“技术呢?把声音降噪放大,听听他在说什么。”
很快,消除底噪放大了数十倍的声音响起,轻轻回荡在观测室中。
“你们怎么敢,用柔的脸。”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什么意思?
怎么……感觉不太对?
“呲啦——”
收声器中响起了电流音。
走廊上方的天花板缝隙间流窜出大量光电,绚烂诡异的银蓝色光芒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爆破音,如同汹涌澎湃的浪潮拍打上海岸礁石,飞溅出丝丝点点危险的电花。
潜伏在测试间外的安全员率先感受到不对,他们身上穿着基地特制的高压绝缘橡胶,可仍旧感受到身体出现一阵阵不受控制的痉挛。
随着可怕电流的逼近,几个蹲守在暗处的安全员倏然两眼一翻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他们身上的绝缘设备可以抵御数百万伏特。
可这会儿监测到的实时电流强悍至极,其中一次甚至高达上万安培,电压也接近千万伏特。
这绝对超出了防护服和高压橡胶的承受范围。
眼前并非绝境状态,电鳗的电流怎么忽然增强了?
观测室紧急下达指令,屏幕中顶着唐柔面孔的研究员连忙说,“A-11号,让电鳗实验体安静下来!让他进入监禁笼!”
少年贴着屏幕,白皙柔软的脸颊靠在画面中年轻女人的唇瓣上,眼睛充满爱意地凝望着她。
手指在那张虚拟生成的面孔上轻轻抚摸。
电流出现在门外,随着一声爆裂音,厚重的金属大门轰然倒下。
少年没有回头,眼睛仍旧盯着屏幕。
手指却指向单向玻璃。
“那里有三个人,去,杀了他们。”
天花板上垂下了一双青灰森然的手臂,浑身包覆着灰暗黏膜的电鳗实验体迅速沿着门框爬下,粗长可怖的鳗尾在墙壁上划出一道道气势如虹的闪电。
他顺着少年指着的方向,用鳗尾倏然扫向单向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几下之后,玻璃破碎,露出后面三张惊恐的面容。
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惨叫声。
一阵阵可怕的强电流在身后激荡,屏幕因接触不良而闪烁着雪花,少年神色不变,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抚摸着屏幕,眼神却格外冷寂。
为什么都要用饲主骗他?
不可原谅。
张宁也是,他们也是。
怎么能利用他对饲主的爱,欺骗他,伤害他。
这是在玷污他的饲主。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陈腐阴暗气息,令人作呕。
海兔子拢了拢破碎的衣服,抬眼看向隐藏式监控摄像头,勾起唇角。
观测室里,一片鸦雀无声。
画面一黑,强电流的作用下,屏幕上的影像彻底消失,监控完全被毁。
有人打破了寂静,看向薛至嘉,“主任,现在怎么办……?”
薛至嘉抬手看了眼时间,平静道,“继续调防暴队过来,我要先去开会,务必把电鳗抓起来。”
说完,他在一众研究员傻眼的表情中,被安全员护送着离开观测室。
空气凝滞了片刻。
头顶上的灯光闪了闪,“滋啦”一声陷入黑暗。
电鳗实验体的电量实在太过恐怖。
面对漆黑的监控屏幕,研究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主任都走了,这实验还能继续吗?
不知是谁摸索到了紧急电箱,打开应急灯,观测室重新亮了起来,光线微弱。
还没等大家商量出对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不紧不慢,能听出敲门的人并不着急。
有人站起身去开门,却被拉住。他回过头,发现大家的眼神都充满凝重。
谁,会在进入这个房间时,用手敲门?
能进入这间观测室的,都是可以用指纹和虹膜进行权限认证的工程师以上级别。
没达到这个等级,没资格、也不会进入这间屋子。
那么,是谁在敲门。
先前还打算开门的人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敲门声停了。
“咯吱——”
研究员们眼睁睁地看着门把手在变形,带动着周边的铁皮破裂扭曲,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咣当”一声,镶嵌了电子锁的把手被令人恐惧的力道卸掉。
门被推开。
站在外面的少年抬起头,应急灯冰冷的白光一寸寸照亮了那张美丽精致的非人面庞,浅褐色的双眸带着仿若刚从地狱爬出般的森然。
纤细白皙的手指间,攥着生生从门上拧下的电控金属锁。
“怎么不开门呢?”
他轻声问。
没有人敢回答。
“真没礼貌。”
门锁被他随手丢在地上。
少年赤着脚,无声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