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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疏住的楼层比较高,从这里望过去,高楼与高楼之间的远处,夜色灯光映照下不清晰,但白天遥遥能瞧见一座山的轮廓。
是郊外的霞山,本市著名风景区。
那个方向,还包括本市一大片城区街道。
何疏傻眼了。
“这怎么找?”
凤凤道:“我认识他之后,还没见过能把他留住的人,如果有,那对方一定也不是普通人,换句话说,循着这个方向去找,一路上阴气最重的地方,也许就是绊住他的地方。”
何疏摩挲下巴:“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凤凤顿时得意:“你的智商还不如一只鸟!”
瞧瞧,之前还死活不承认自己是鸟,现在又说顺口了,但何疏知道自己要是借机嘲笑,一定会鸡犬不宁,正事就别干了。
何疏:“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他可能已经离开本市,只是方向正好跟霞山一致?”
凤凤言之凿凿:“不会,他不能离我太远,我们之间有些感应,一定还在这里。”
那好,确定大致范围就好办了。
何疏拿出手机地图,照着从家里到霞山两点一线的范围扩大去找。
“这一片,附近都是小区,再往外辐射是公园、菜市场、商业区,都是人流密集,阳气旺盛的地方,倒是有个医院,住院部或太平间也是可以找找的地方。”
“还有吗?”
修长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缩小,一点点挪移,最后停在一处地方。
“这里,快出市区的临鸿路,有个殡仪馆。”
凤凤道:“我们分头吧,我去殡仪馆看看,那里晚上没什么人,我进出也方便,医院就交给你了。”
何疏想想也是,医院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一个人总比一只鸟更不起眼。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换季的缘故,凤凤疯狂掉毛,那些五彩斑斓的羽毛都掉得差不多了,现在看上去就像浅白绿色相间的大鹦鹉,否则就算大晚上飞在外面,凭借那一身五彩斑斓的大羽毛,估计很快也能招来林业局的人。
确定路线,一人一鸟分头行事。
带翅膀的先飞,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只有两条腿的还得拿车钥匙去车库把车开上路。
晚上路况良好,二十分钟左右就到达导航上所指的医院。
这是一间综合性医院,虽然挂的是市级牌子,但里面某些科室比较知名,常年都有全国各地的患者前来求诊,何疏经常以这里为起点或终点接到订单,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间百态,有大难不死的欣喜若狂,有虚惊一场的后怕庆幸,也有为亲朋担心难过的愁眉不展。
这里仿佛凝练了生老病死的情绪起伏,有些健谈的乘客甚至会让何疏开完这段车程就能听完一人一生的故事。
急诊是开放的,但住院部现在不是探视时间,何疏没有急着进去,他停好车,先绕着医院走一圈,寻找可能出问题的地方。
医院虽然人流密集,一般来说不缺阳气,但因为生老病死同样都要从这里经过,也被某些人视为一处小型的六道轮回之所,甚至有些人经常会在医院电梯里遇到怪事,那也是因为某些存在会被医院奇特的气场误导,将医院电梯当成阴阳两界或转世轮回的通道。
何疏手里托着个巴掌大的mini罗盘,走在医院外墙的小路上。
他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医院太平间,普通人是不能随意进去的,他最多只能在附近转转,不过那样也足够了,如果阴气浓郁到诡异的程度,凭借罗盘大概就能辨别出来。
前面有个侧门,平时会提供给病患家属出入,方便他们抄近路去住院部探病,但入夜之后,侧门就关上了,岗亭也不会再有人值班,马路对面是几栋老旧家属楼,以前是医院分给医生的房子,后来走的走,卖的卖,现在大多是刚毕业的实习医生护士租下,租客中也不乏附近上班的白领。
小路两旁灯光昏暗,树影婆娑,今天气温下降,连狗都不爱出来溜达,前前后后只有何疏一个,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不,还有一个。
何疏停住脚步。
前方,医院侧门外的树下,有个人正来回踱步。
他的身影半隐在树后,何疏一开始还没发现,走近之后才看见这人面色焦虑,连转身的动作都带着上火的急切。
对方也看见何疏了,眼睛一亮,忙上前询问。
“这个门是不是进不去?”
这人二三十岁的年纪,满脸胡渣,领子衣摆也都皱巴巴的,看上去足有几天没好好收拾打理了。
但这样的形容,何疏在医院外见过不少。
许多病患家属,心急如焚,比这人更落魄狼狈的也有。
“这门天黑就关了。”何疏道。
“我要探病!”那人急切接话,“很重要的人,在里面住院!”
何疏转身指向身后,“正门从那里进去,不过现在也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你得明天才能进去。”
“明天不行,明天不行!我今晚就得找到她,我有急事找她!”年轻男人好像意识到自己有点唐突,后退两步,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深呼吸调整表情。
“对不起啊,我要找的这个人,是我女朋友,她家里不同意我们交往,还把她关起来,我听说她自杀威胁受伤,被送到这医院里来,现在也联系不上她,只能趁深夜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男人局促而尴尬地笑了一下,看在旁人眼里分明有些心酸。
“我也不要求见到她,只要知道她在哪间病房,知道她还好,就知足了。”
原来是一对苦命鸳鸯。
何疏有点同情,就道:“你明天再来吧,让住院部护士帮你查查她在哪个病房,趁她家里人不在的时候进去瞅两眼。”
年轻男人摇摇头:“她家里人现在二十四小时守着她,我找不到机会见到面。你住在这附近吗,能不能求你帮个忙,明天帮我把这袋水果带给她。不用提我,我现在只希望她能好好休养。”
“我不是住在这附近,只是刚好有事路过……”何疏爱莫能助,他也没忘记自己是来找人的。
年轻男人红了眼圈,嘴唇微张,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悲戚一笑。
何疏心一软,到嘴的话生生转成:“要么这样吧,我现在去急诊帮你问问,看能不能查到她的病房号,明天你可以找个时间自己溜进去看看她。”
男人大喜:“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太谢谢了!她叫刘鹃,本地人,今年二十七岁,因为刀伤住院的。这袋水果不值什么钱,你拿着吧,多少是我的心意!”
他不由分说就把袋子塞过来。
何疏动作微顿,表情一僵。
“怎么了?”男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没事,我这就去帮你问。”何疏提着水果转身就朝医院正门方向走去。
走出大概一二十米开外,灯光稍亮的地方,何疏稍稍侧头往后看。
年轻男人还站在原地目送他。
只是,路灯没在他脚下拉出影子。
那人,没有影子。
难怪阴气重,面色青黑泛死气。
手上的水果轻得异乎寻常,何疏脚步未停,甚至还加快了。
等走到医院正门,开阔明亮,本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招牌就在头顶,红色灯光未见阴森,反而露出些许暖意,他这才站定身形,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水果袋。
刚刚乍看一眼,里面装的确实是水果,但现在在灯光下,袋子里已经全变成了白纸。
苹果形状的白纸,一张又一张,把袋子塞得满满的。
何疏面无表情,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提着袋子走到路边,拐进停车场附近一条小巷的垃圾桶旁边,把里面的白纸倒出来,打火机点燃,烧掉,再用袋子把纸灰装起打结,扔进垃圾桶。
干完这一切,他拍拍手,也不进医院了,直接回到自己车上,准备先去找凤凤会合再说。
车刚开出几十米,何疏就看见路边有个人在朝他招手。
何疏停也不停,直接开过去。
但很快,男人又出现在前方路边招手。
他依旧是那样焦急狼狈,看上去就像要赶着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看来,对方在不达目的之前,是不会离开了。
何疏叹了口气,车慢慢停下。
男人打开后车门,自顾自进来入座。
“拿了我的水果,怎么不帮我的忙呢?就是一个小忙,你也不肯帮吗?”
“尘归尘,土归土,你有你要去的归宿,不管是不是余情未了,最好都不要再打扰在世的人。”何疏缓缓道。
他从后视镜注视男人,对方双目通红,布满血丝,眼神涣散,好像在看何疏,又好像不是。
男人恍若未闻,只是兀自道:“就连这样一个小忙,你也不肯帮吗?”
何疏道:“我现在不去医院,要去霞山殡仪馆,可以顺路载你一程,你去吗?”
男人沉默片刻:“那就麻烦你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何疏发动车子。
本来就降温了,毛毛细雨还来凑热闹,何疏坐在车里边都觉得衣服有点薄。
雨刮器自动工作,把车前窗扫干净。
这人痴情得很,死了都还惦记女朋友,但人死了就是死了,留恋阳间只会害人害己,何疏觉得自己应该劝劝他。
如果对方死活不肯走,那只能强行送走了。
“老哥贵姓?”
“赵,走乂赵。”
“你最近经常在医院外面等刘鹃是吧?”
男人不说话。
何疏也没管,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在附近出现过?长得很英俊,身高一八六左右,穿黑色风衣,走路很快。”
男人:“没有。”
何疏有点失望,他刚才巡查一周,除了车上这个男人之外,也没发现其它异常,可能广寒遇到的事情,跟医院压根就没关系。
“赵哥,殡仪馆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何疏提醒他。
雨渐渐大起来,车速不得不放慢。
男人道:“我还想看看她。”
何疏摇头:“你最好别到处跑,过一阵子,等下元节,十月十五,殡仪馆附近有座夕霞寺,会举办祭祀亡灵的法会,到时候你可以去听一听,听完就走,对你自己有好处。”
男人叹了口气:“以前我开车的时候很喜欢听音乐,现在很久没听了,你能不能开一下?”
何疏看他一眼,对方好似听进自己的话了,神色平和不少。
电台打开,音乐尾声响起之后,是晚间新闻播报。
“近日本市发生一桩灭门血案,凶手赵某与刘某本是男女朋友,因家人反对其交往,刘某提出分手,赵某恼羞成怒,在刘某所在小区楼下守候多日,终于趁刘某一家外出时,上前与其争执,并在争执中持刀伤人,刘某父亲身中十三刀,当场丧命,母亲送医后不治身亡,目前刘某及其五岁妹妹仍在医院抢救,而行凶者赵某本人则在案发后逃跑,并在家中自杀身亡……”
人口众多的大城市里,每天都会有不少案件发生,但像这样残忍的案子,仍旧让人不由得生出一丝愤怒,何疏也因此把开车的心神分出丁点儿,放在新闻上。
赵某,刘某……
后座这男鬼说他女朋友叫啥来着?
刘鹃?
这么巧?
何疏一怔。
他猛地抬头,从后视镜望向后座。
男人也正好抬起头,朝他露出森森牙齿的一笑。
“你知道那个赵某叫什么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