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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章 灵犀一刺剑无影,雁去雄关黄沙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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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赶路,未曾停留。

    “咯吱咯吱”,车轮碾碎了细小的沙砾发出的声音特别刺耳。一些较大的石块,马儿一调皮或车子不经意地走过,颠簸的车厢让慕无双和云曦都觉得不舒服。

    “我们是不是学富五车了啊,云小妹子。”慕无双在面对云曦提问到自己和雷少云为什么没有和唐飞他们一起时,只得捣弄书堆,试图摆脱这个话题。

    云曦不知是不是天真,忘了本意,跟着慕无双“嘻嘻”地笑了起来。偶有颠簸的路面,两位姑娘“哎哟”的抱怨声,在车厢外骑马“护驾”的风无心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惹起一阵笑声。

    “喂,少云,你这臭小子把紫霜丢给唐飞一个人。估计他现在痛不欲生啊。”姜离刚灌下一口酒,试图来麻醉自己对雨萱的思念。

    涯火“哼”笑一声,“看你那苦相,才令人难过。想你家萱妹子了吧。”

    此时太阳已露出山头,涯火的眼睛和初晨的太阳一样漂亮,紫红的衣袂被山风吹拂,嫩唇微合。姜离偶有一眼看去,这冷酷的姑娘竟也有如此恬静的一面。

    “怎么?看到我不是你家萱妹子很失望吧。”涯火向姜离投去一个调侃的微笑,“这里是哪啊?荒山一片,左有峭壁,右有高崖,真想把人往绝处上逼啊。”

    “估计是太原府这一带吧。”雷少云左望右看,这条路还算宽阔,只是左右均是绝壁高崖,若是有人在这里发难,有进无退。

    “这里叫绝情谷。”姜离四处打量道,“威远镖局的生意大多在江南,这里我走镖也只来过一两次而已。”

    “绝情谷啊,真挺符合你的心境的啊姜小哥。”涯火笑侃道,转而目光转向昏暗欲亮的天空。

    “喂,风大少爷,不愧是天剑客传人啊,剑法不错啊。”借着晨曦,叶织秋正闭一眼观察着他那把蓝色的刀刃,微微可看见上面有一波波水纹。

    “这刀不错。”风无心不知道怎么和这初来的陌生人搭上话,只得冷生生地应一句。

    “是吗?凭你折剑山庄少主的眼光都这么说,那这刀一定真不错。”叶织秋左合指轻抚着刀刃,“她叫青云断水刀。”

    “……”

    “你好像不太想跟我说话啊。”叶织秋笑笑地看着风无心,从他生硬的话语中很容易便可以察觉到。

    “哦,没有。”风无心觉得自己失礼了,枣红色的外披翩动,“叶织秋这个名字……”

    叶织秋抬头仰望天空,这个少年看似天真烂漫,这和他的高超的刀法不同,“并非‘一叶知秋’,而是‘一叶织秋’。”

    “一叶织秋啊……真是令人悲伤的名字。”

    “嘿嘿,你懂了吧。”叶织秋轻声一笑,将刀小心地收进刀鞘。催了马儿快走,向前与涯火搭话,将风无心一人落在车后。

    “哥哥救我!”风无心霎时一惊,下马来,往回匆忙奔跑了几步,不知为何,他好似听到了风紫霜的哭喊。他恍然一个回头,然后苦笑了一声,“哼,我也真是的,小霜几天不在就不习惯她闹腾了。”

    高崖处,站落了几个人影,邪刃,雪鹰,赤练。还有一人,目如苍狼,手上铁爪在阳光下显得特别闪耀,此人正是芒金。

    四人看着落后的风无心一回头,正想对他发难。

    突然,一阵狂风卷来,风声如鬼唳,听得众人皆是心中一凉,却没有丝毫的压迫感,也感受不到什么。只是觉得,心中悲凉,地狱将近。高崖上,四位冷血杀手忽觉身子一冷,竟恍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身子动不了了——或是说,不敢动了。

    独在众人之后的风无心被狂风吹卷起的烟沙将他和众人隔开,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受到一道凌厉却无声息的剑气向他刺来。

    心意剑诀所感!

    一种直觉,让风无心将瑕剑横挡在喉间。下一秒,一道可怕的力量竟然穿过瑕剑剑刃上的裂痕,顶在他的喉咙前。一片宁静中,瑕剑半截剑刃掉落插在进地上石头的声音非常锐利。

    眼前明明无人,不!

    风无心身前渐渐出现一名高大的青年男子,两人距离不到一丈,风无心竟发现自己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黑袍披风被狂风吹得老高,满头飘舞的雪白长发发梢处有一丝丝湛蓝。

    这名青年男子以持剑的动作定格。可风无心发现他的手上只有一截形似黑龙的剑柄,而黑龙口处无剑刃,为何自己喉前能感受到锐利可怕的剑气波动。

    风无心突然斜眼望去那青年投在绝壁上的影子,剑柄处,竟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剑刃细长。

    “看不到剑刃的剑!”风无心深吸一口气,天上飘云遮掩了阳光。风无心再定睛看去,阴暗中,剑刃缓缓幽幽地出现,乌黑通亮,流光似雪,隐没于晨曦月影之间。

    剑尖,就离他的喉咙不到半寸!

    “你,为何能察觉到我出的这一剑?”那青年男子敛去杀气,将那乌黑通亮之剑收紧剑鞘。他的声音俊朗雄浑,可风无心不知道为何觉得他仿似历经人间百年沧桑的老者……

    青年的脸庞渐渐清晰,看那面容约是二十七八岁左右。脸上全无血色,冰冷无比,但也俊俏无比。剑眉高翘,可那双如星辰般,冰蓝色的明目却非常的空洞,深邃,毫无任何的感情。白皙的肌肤如若女子般,那微翘的嘴角尽显一丝傲气。披散的白发落到他的胸前,发梢处那丝丝湛蓝,显得格外的妖艳。

    “这人?”风无心完全呆住了,目光再转到那把剑上,形如黑龙吐刃,剑鞘也是乌黑色,上有星辰纹络,心中不由想起风飞雪的话,“蛟分承影,雁落忘归。”

    “说来也奇怪,这人惯用右手,剑应该挂在左腰上。何必要挂在右腰上,反握出剑不是会更慢?”风无心心中寻思道。

    “我问你话呢!”青年的声音突然提高,蓝色眼珠骤聚。风无心一吓,回了回神,略有无奈道,“我……我不知道,只觉得有一股杀气袭来。”

    “荒唐!我的剑,哪有杀气?”青年一声冷喝打断了风无心。

    “对,不是杀气,是莫名其妙的感觉。”风无心凝目细思,纠正道。

    青年冰冷空洞的眼神打量了一番风无心,“你,身上有他的气息”

    “谁的气息?”

    “风飞雪。”

    “他是我叔公!”风无心一惊,这青年到底是谁。风无心抖索了一下,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气息和生机,难道是个死人不成?

    青年闭目凝思一小会,幽幽地对风无心说道,“你还是不愿告诉我你为什么能挡得了我那一剑!凭你的年纪……不可能感觉到的,那个人教了你什么?”

    风无心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思量一番,便不确定回道,“心意剑诀!”

    “心意剑诀?”青年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然后又敛了回去,“那个男人练成了心意剑诀?”

    “不,心意剑诀不是叔公教我的。是我在西川凌云窟那边悟到的。”风无心见这青年对自己没有恶意,不然刚刚那一剑早就穿过自己的喉咙了。

    “刀剑门祖师,林天英的心意剑诀!”青年又一次闭目凝思,再睁眼之时,又追问道,“你,竟有如此机缘?”

    “我哪有什么机缘!”风无心洒笑道,“心意剑诀诀全天下都知道……”

    “你不用告诉我剑诀!”青年一语喝断风无心,转身欲走,黑色大披风被风扬得老高。可停留了一会,又是一阵闭目凝思,转身回来,话语冰冷道,“是什么?”

    “……这人真是奇怪。”风无心心中无奈道,幽幽念道,“明镜无尘,心台承剑。算无遗策,洞悉行止。”——后来风无心才知道这一句剑诀,乃是《天门十三剑》中翻篇第一句,行走江湖之人几皆知晓。

    青年剑眉微蹙,“你不想说便罢,何必唬……”他的“我”字还没出口,突然心间一痛,叹声自念道,“是啊,是我自己没天分。如此剑道,看来终生与我无缘。”

    青年这回认认真真地看了一次风无心,冷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风无心!”

    青年一阵凝思,“你告诉我心意剑诀。我不想欠你,我也教你一招。”

    “可……”风无心话还没落,青年便一指点到他的神庭,他空洞的目光中飞出一道剑影没入风无心的眼中。

    一套剑法,看似仅有一式。道不出所以然,但却回味无穷。

    “这下我们扯平了。”那青年收回剑指,看风无心手上那把断剑,“这把剑叫什么?”

    “瑕!”

    “无瑕?瑕疵?”青年昂首叹道,“好名字,可惜,她有一种无法弥补的缺憾。她生来的命运,就是等着被折断,就如同某些渺小的生命,和卑微的配角一般。”

    风无心弯腰去捡起半截剑刃,将她小心翼翼地收进剑鞘之中。然后望着那青年右腰上的剑问道,“你这把剑,是不是叫承影?”

    青年眉头一皱,眼睛去瞄一下右手握住的剑,“你说得没错。或者说,她应该叫妖剑。”

    “妖剑?”风无心大惊,妖剑之名他书上见过,风飞雪也提过,形如妖龙,剑刃漆黑,被她刺过的筋脉,是不可能再愈合的,“传说一代名将,杀神白起一生斩杀敌首百万。而他的佩剑便是这把剑。被敌兵百万阴魂所缠,煞气凝剑,变成一把妖剑。后来,白起也是用这把剑自刎的。没想到,她竟是承影!”

    “你懂得不少吗!”风无心不知青年的话是褒是贬,因为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感情,“人们将杀戮的罪名嫁祸于她的身上,可笑!”青年右手轻抚着如龙身的剑柄,护手上黑龙之眼是两颗血红的宝石,摄人心魂。

    “心为剑引,剑为人动。我很期待你的未来……或许,是宿命之敌!”青年冷冷一句,身形便缓缓隐去。风无心看着这青年渐渐从他眼前消失,欲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却扑了个空,“喂,我还没问你名字呢!”

    随着那青年的消失,周身的风沙好像也停了一下,绝情谷中恢复了一片幽和宁静。恰有群鸟飞过,徘徊于深渊与绝壁之间。

    风无心回首望去,见去云曦向他走来,一手招呼他道,“无心哥哥,你在干吗?走啦。”

    云曦如占风铎般清脆的银铃在空谷中回响,风无心微笑地跳上马背,催着马儿加快的步法。

    高崖上,邪刃一个冷颤,问雪鹰道,“刚刚,你可有看到风无心身边那个白发青年?”

    “似有似无!”雪鹰双手盘在胸前,用很不确定的口吻说道。

    “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谈论啥啊?”赤练的声音依旧那么妖媚,“刚刚好像有一阵妖风,吹得我身体酥软。哎哟,人家一介小女子早知道就好好呆在家里了。”

    邪刃向刚刚芒金站落的方向望去,发现那个人影和铁爪早已消失无迹。

    “其实,老大,皇帝老爷子并不值得我们这么卖命的。”赤练看着神情彷徨的邪刃,小声地来了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邪刃沉默着。

    雪鹰一跃到了一座巨石上,伸手抓住一只欲逃走的鸟儿,然后将它虏在掌心,心疼地抚摸,平静地说道,“我们现在就像这只鸟儿一般,虽受尽主人宠爱,却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地活着。”

    “雄鹰需要的,是更旷阔的天空。而不是一个被圈好的囚笼。”雪鹰将手掌摊开,任那鸟儿飞去。

    “你说得容易!”邪刃拔出黑龙纹菊刀,轻抚着上面精致的金菊纹烙,“这一枚枚金菊便是我们多年的荣耀……”

    “别自欺欺人了!”一向开朗的赤练,望着幽深的空谷,突然变得有点伤感。

    “……”

    雪鹰抽出一支羽刃射出,正中他刚刚放走的那只飞鸟的翅膀。雪鹰冷冷地看着他坠入深谷,“老大所担心的,无非是阎罗衙里那些旧部兄弟。”

    “没错,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雪鹰一语中的,邪刃蹙眉道。

    赤练“哼”地一声,冷讥道,“黑白无常早就是阎罗的人了,我们那些所谓的旧部兄弟,也仅剩不了多少。”

    “……”邪刃低下头去,收起黑龙纹菊刀,“你们怎么想的?”

    “听老大的!”雪鹰和赤练同时看向邪刃,异口同声道。

    “……”

    河南松鹤楼四楼。

    极尽华丽的烛台上,烛火通亮如白昼。

    风渊轻呷了一口茶,风焚月在其身后推着轮椅车,将扑火焚化后落在风渊肩上的飞蛾拍落。

    “四弟的腿疾好点了吗?”雷龙斟了一杯热茶放在风渊的面前,“明儿二哥就让京城里的名医给你看一下。”

    风渊摆了摆手,笑道,“不用,这老腿谁都拿它没辙过些日子它就自己好了。”他呷了一口热茶再说道,“二哥,我们几十年交情了。有话直说吧。”

    雷龙愧疚地叹息道,“唉,四大世家如今这个局面都是我一手造成……如今北武盟,南山府两方为大,四弟是何打算?”

    “那二哥是何打算呢?”风渊一声反问,倒让雷龙有点尴尬,“这……”

    风渊可能是为了给雷龙一个台阶下,轻轻说道,“三哥给我来信了。”

    “哦?”

    “现在大哥的北武盟自成一家,韩子愈有南山府。现在只有雷,风,云三家联盟,方能与二派抗衡,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雷龙邀风渊前来松鹤楼,本就是想着借折剑山庄之力,恢复自己在江湖上的威信。他一听风渊这话,高兴地连连答应道,“是是是!还是三弟有远见。”

    “可,现在云世侄的名头都挂在南山府那里……”雷龙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放心,总管家云正会以鸣凤银庄之名和我们联盟。南山府的云家名存实亡罢了。”风渊淡然地说道,“联盟之事,势在必得。长幼有序,盟主之位,二哥当仁不让啊。”

    雷龙一听风渊让出盟主之位,心中是笑开了花,可一想到风飞雪出手的场面,还是心有余悸,礼敬回绝道,“这万万不妥。盟主之位还是要四弟来担当。毕竟以折剑山庄之名……”

    “二哥见外了。”风渊一摆手打断雷龙,“我和三哥都一直推举二哥坐这个盟主之位。”风渊知道,如果不让雷龙坐这个位置,他永远不会安心做事的。

    雷龙虽是推脱几次,可风渊一定要求雷龙要坐盟主之位。雷龙只得拱手受下,“既然三弟和四弟都如此,那哥哥也却之不恭了。既是复兴三家,联盟之名,不宜再变,便折剑山庄为名。将每年的授剑大会更名为鸣凤大会,设立于无锡,四弟以为如何。”

    “全按二哥的意思!”风渊拱手作揖道。

    雷龙呵呵笑道,“那便极快择黄道吉日,于折剑山庄开大会,将联盟事宜确定,也可昭告天下。”

    “天下九险,雁门为首。”

    雁门关作为长城上至关重要的关塞,有着“雄关鼎宁雁,山连紫塞长。地控黄河北,金城巩晋强”美誉,东西两翼,山峦起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三关,直抵幽燕。

    关有三门,过雁穿云,气宇轩昂。当年雁门关一带是宋辽激烈争夺的战场,多少宋家兵将埋骨于此,为守此咽喉之地。

    一道独远,两侧飞沙。漫天黄土,人烟稀少。

    风无心众人远远望去雁门山,不禁叹息,每年大雁往飞期间,雁门之名,更是春来秋往,沧海桑田之意。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雷龙悲吟这首《雁门太守行》,不禁叹息,这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必定是枯骨累累。

    “雷家少爷总是文绉绉的,但这首诗却是唱到我们心坎里了,这出了雁门关,就是黄沙葬了。大家快走一步吧。”涯火流转的目光。

    这层黄沙烟尘后的雁门关,如同迷雾中的海市蜃楼般,隐隐约约,高墙旌旗,黄沙铁甲……

    踏出这里一步,便到了辽国的疆域。

    “走吧!”众人凝望许久,直到风无心弱弱地说了一句,慵懒的马儿才再次举起马蹄。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