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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一直在床头柜上震动,迟清野蹙眉睁眼,从睡梦中醒来,失神地盯着乳白色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没有接起那通电话。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开始震动,她依旧没有接,而是闭上了双眼,将现在所处的世界当成幻觉。
“叮~”
手机停止震动后,紧接着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她不耐烦地再次睁眼,抓起手机点开一看,全是韩霜暖的未接来电,信息也是她发来,是在问自己怎么没来上班,是否需要请假。
迟清野没回复,反手就将手机丢出了窗外,翻个身用被子将自己紧裹后继续睡。
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大管家轻轻敲了敲门,虽没有听到回应,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选择了扭动门把手,将门推开往里面望了望。
看见她在被窝里动了动,大管家猜测她应该是醒了,因为睡着的她可没有用被子蒙头的习惯。
于是,大管家推着小餐车走进来,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姐,早上好,需要喝点瑶柱鲍鱼粥吗”
迟清野没有回答,而是将被子裹得更紧了,大管家只得无奈道:“既然如此,那您就再多睡一会儿,如果有什么想吃的,也请尽管吩咐,没什么事的话,鄙人晚点再过来。”
说完,大管家又在房内多待了几分钟,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将餐车轻轻地推了出去,并将门带上。
而此时的她早已泪湿半枕,大概是自我催眠失败,心中有太多的委屈与失望,自责与压力,说不清也道不尽,脑海里还在不断的回放过去,试图为对方的行为找借口,久久走不出去这该死的思维循环。
多希望就这样一觉睡过去,不再醒来,也不会有人责怪自己无视遗嘱中的要求,放任整个迟氏财团的存亡不顾,让上亿人瞬间失业。
逃避虽可耻,但真的是一种解脱。
不知又躺了多久,上门声又再度响起,这次进来的是迟博川,他端着一碗鲜美的海鲜馄饨,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他昨晚接到电话后,立马收拾东西赶了回来,因为太累稍稍眯了一会儿,便听大管家说她醒了,但不起床不说话,也不愿意吃东西。
于是,迟博川便到厨房去,亲自下厨为她包了海鲜馅的馄饨,因为在记忆中,只要她胃口不好,粉汤粥馄饨多少都会尝一口。
他走到床边,伸了伸脖子,往里望了望背对自己躺着的迟清野,轻声问道:“小野你醒了吗想不想吃馄饨三哥亲自下厨为你做的哦。”
此时的她,早已将被子往下扯,露出了半个脑袋在枕头上。
“小野”他看了看手里的那碗馄饨,咽了咽口水,用哄孩子般的语气,关心道:“不喜欢馄饨吗那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呢”
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担心有什么意外,迟博川故意踮了踮脚,试图用手指探鼻息,不曾想她又将被子往上一提,又把整个头给罩住了。
他欲言又止地站了一会儿,眉头微微蹙起,眉尾又轻轻垂下,随后既无奈又十分理解地说道:“小野,你还是很困,很想睡觉是吗那就再睡一会儿吧,三哥就不打扰你了。”
“有事随时喊三哥,今天三哥不加班了,全天都在家任你差遣哦。”他说完走到门口,顿了顿,又转过身来,提了一句道:“对了,二哥最快明天就会回来呢,想去哪里玩都可以提哦。”
“嗯……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的他,走出房间前轻轻地说了最后一句,便把门带上了。
也许是迟博川进来时没关门,那只年迈的黑猫跑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跳上床,窝在迟清野的对面的枕头上,安安静静的睡了起来。
这是外公送给她的猫,在过去的年岁里与她如影随形,也是情感的寄托。
看着它的睡颜,迟清野想起了外公将它送给自己时的场景,一老一小坐在客厅的地上看着这只小东西,为起名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最后却十分草率的叫它煤球,仿佛这件事就发生在昨日。
因为从未想过自己最爱的外公伤害过那么多的人,而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在自我认知与现实情况间开始出现巨大偏差的情况下,她的大脑飞快运转,却在试图纠正中产生了无能为力的悲伤与挫败。
或许是因为她哭累了,对这一切感到失望极了,同时也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徒增麻烦。
想着,干脆就这样一睡不醒吧……
可刚闭眼没一会儿,就听见令人蹙眉厌烦的挠门声。
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坐起来,顺着声音看去,是煤球在挠门想着出去。
听到她从床上坐起的动静,煤球也停止了挠门,礼貌的坐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沧桑的双眸里蕴着请求的神色。
迟清野顿了顿,从床上下来时忽然一阵晕眩,肺部的空气仿佛被吸干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从而促使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床沿,微风吹动纱帘拂过她的脸颊,像一双温柔的手出于担忧的问候。
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可肌肉却酸软无力,随后她坐着定了定神,重新起身走到门口给煤球开门,待它出去后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把门关死。
内心踌躇了片刻,她最终还是决定给煤球留了一条缝,然后又回到了床上躺了下来,在虚弱中渐入梦境,眼角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里面倒映着对过往浓浓的怀念。
等她再次睁眼醒来,煤球果然是回来了,正躺在对面的枕头上舒服的睡觉。
这般岁月静好的景象不禁令人感叹,一枕清风难入眠,世事无常最扰人。
窗外灿烂的阳光在提醒她,此时已经快临近下午了,今天虽过去了大半,却什么都没改变。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迟博川与大管家多次进出房间,无论说什么问什么,她都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躺着,滴水未进,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次日凌晨。
迟砚书一下飞机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了玄武山庄,行李都没来得及放回自己的住处,便急匆匆地赶到主屋了解当下的情况。
随后,对于没有劝动迟清野进食这件事,他更是大动肝火地斥责了在场的所有人,挽起袖子就端着一碗热粥冲楼去。
可不到半小时,他又在万众瞩目中一脸忧郁地端着粥走下楼,挫败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脑海里回荡着迟清野在他软硬兼施下,不耐烦地发出冰冷的质问:“我之前病了那么久,舅舅和舅妈们好像也没怎么来看过我,如果不是当初外公把我们几个养在身边,你和三哥应该也不会想搭理我吧”
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自己的父母对这些事就算不清楚也应该略有耳闻,而自己作为他们的儿子,怎可能全然不知全然不觉。
面对这样的质疑,迟砚书顿时心虚了,因为他确实从自己父母那里有听过一些埋怨爷爷的话,从字里行间中了解到,迟清野不能跟他们一样去学校读书的真实原因。
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语塞地站在原地,颇有些郁结地低下了头。
“如果可以,希望你们都不要再管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吧。”迟清野见他沉默,又补充道:“我若真的死了,你们只要将死讯隐瞒起来,迟氏财团应该也是不会受影响的。”
在这种气氛里,作为被动的一方,他既无奈又忿忿,可因为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得默默地退出房间,给彼此冷静的空间。
而这时,不明所以的迟博川拍了拍他的肩,试探性地问道:“二哥,你这是受到什么冲击了吗”
迟砚书看着他那略为困惑的眼神,猜迟清野应该没对他发出类似的质疑,便摆摆手道:“没什么,就是看着小野这样,心里觉得很受伤。”
“嗯,可以理解的,至少她现在的精神状况还算稳定,没有做出什么自我伤害的事,再观察一下吧。”迟博川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轻声安慰道。
“嗯。”迟砚书捏了捏眉头,颇有些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
他与站在一旁的大管家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轻声建议道:“二哥,你刚下飞机,要不先去休息一下吧。”
迟砚书沉滞了片刻,他相信迟清野的那番话没有恶意,因为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怀疑彼此,便决定打起精神来道:“休息就算了,m国那边的问题还没解决,需要尽快制定应对方略。”
“那我这边需要怎么配合”他之前加班也是因为这件事,遂蹙眉相问。
因为总体计划还在讨论中,一会儿需要召来临时的视频会议详谈,于是迟砚书不假思索道:“晚点我秘书会把记录写好,再通过邮件发送给你的。”
“嗯,好的。”他抿了抿唇道。
迟砚书瞥了眼楼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小野就先拜托你照看了,我忙完就过来换你。”
“嗯,行。”他回得很干脆。
因为迟清野没有任何动静,就这样躺着也并没有什么事可让他们忙的,最多就是要时不时上去看看她是否有什么异状,尽量劝说她吃东西。
“辛苦了。”
说罢,迟砚书便回到了自己在一区的小别墅,简单冲洗后就开始了临时召来的线上会议。
到了傍晚五六点,迟博川手机绑定的邮箱,刚收到线上会议的会议记录,还没来得及点开看,迟砚书就来跟他换班了。
因为财团里的几位元老各种推脱不配合,给工作增加了非常大的难度,兄弟二人就这事正吐槽着,大管家突然从迟清野的房间里跑出来,一脸焦灼地冲楼下的他们喊道:“少爷,少爷,小姐晕过去了!”
“md!”迟砚书顿时一惊,瞪大眼睛骂了一句脏话后,四处张望地大喊道:“医生,医生呢”
这时,几位身穿白色制服的家庭医生及护士,举着手忙慌跑过来道:“少爷,来了来了,在这呢!”
迟博川听到大管家说她晕倒了,也是急得不行,指着楼上道:“快快快,快上去啊!”
“是是是!”
医生及护士扛着小件的医疗设备,不敢有任何耽搁地往楼上跑去,分工明确地检查迟清野的生命体征,评估情况后上仪器。
迟砚书与迟博川紧随其后,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满脸焦虑地看着眼前那紧急而忙碌的境况。
自从迟煦阳和迟老爷子去世后,这样的场景明明见过无数次,可每每都会有产生无力的自责,感觉自己只能远远的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有位高年资的医生见情况基本稳定,便走过去对他们点点头,道:“二少爷,三少爷,清野小姐是因为绝食而导致血糖过低,所以出现了这种昏迷的现象,我们现在给她补充葡萄糖,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的,请不要太担心。”
听到医生这么说,他们稍稍松了口气,而一旁的大管家揉了揉吓软的腿,既心疼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希望迟清野平安无事。
几个小时后,她终于醒来,大家端着各种食物围在房间里,关怀备至地问她想吃什么,却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好似一具活着的尸体,没有灵魂的躺在床上。
气得迟砚书几次想撬开她的嘴喂食,不曾想对方不仅不配合,竟还将他踢下床。
紧接着,她还暴力地拔掉手背上的针头,翻过身裹紧被子,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上。
大概是拔针头时,把血管划破了,血突然飙出来溅到了床上,吓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迟砚书虽然很生气,却还是耐着性子,找来热毛巾,然后从被子里硬拽出那只手,通过使用热敷的方式轻轻敷于患处,促使淤血的吸收。
他一边给迟清野敷手,一边骂骂咧咧道:“你很能耐吗啊有本事去下边把爷爷拽回来骂啊!折腾自己算什么本事你不管怎么作,你都是我妹,不行你就重新投胎啊!”
可骂着骂着,声音里竟带着隐隐的哭腔。
他也觉得很累很委屈,因为父母对他护着迟清野的行为十分不理解,所以总是冷嘲热讽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觉得他不趁机想办法侵占整个迟氏财团很是没用。
并且,由于财团元老不服他,迟博川的性格又太过柔软容易被拿捏,他便主动包揽了所有硬骨头独自啃,因此受挫受气有苦难言。
工作上的各种不顺,今天又被迟清野今早的那句话噎到了现在,心里难受得不行。
而此时躲在被子里的她,正暗暗咬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心里依旧想着: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与此同时,被迟砚书赶去休息的迟博川,在主屋外的草地上捡到了迟清野的手机,因为懒得返回楼上,便揣进了自己的裤兜里,想着明早来“换班”时再给她,毕竟现在这种情况有那么多人守着她,应该不会很着急用手机。
但回到住所后,他也并没有直接去休息,而是坐在了电脑前,细细地看着邮箱里那刚收到的会议记录,眉头紧皱地叹了口气。
迟氏作为四大财团之一,与兰氏结怨,被君氏疏远,如今又与霄氏对立,可谓天道好轮回,再继续这样下去,迟氏终将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但迟清野现在这般模样,他与迟砚书都难以安心的投入工作,且家族里的其他人不仅不帮忙还暗暗等着看好戏,光靠大管家是不行的,毕竟他岁数也大了,根本没那么多精力。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迟清野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随之弹出一条未读邮件提醒,发件人为jaycelan。
看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英文名,迟博川蹙眉思索了片刻,似想起了什么恍然拍额。
jaycelan,不是兰净珩的英文名吗
此时此刻,大脑正无声地向他传递一个讯息,免费的劳动力又再次送上门来了。
虽然迟兰两家关系恶劣,但兰净珩是个例外,尤其是涉及到迟清野的事,他颇有义不容辞的气概。
既然有人上赶着对自己的妹妹好,还能完美降低人力成本,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乎,他拿起自己的手机,赶忙拨通了兰净珩的电话。
“喂兰净珩”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道。
刚把手头上的事忙得差不多,准备关电脑时忽然接到他的来电,兰净珩既意外又期待地莞尔道:“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忙吗”
“我们家又出事了。”迟博川口吻中蕴含着一丝丝忧愁与嗔怒,略有些夸张地倾诉道。
闻言,他的心一咯噔,条件反射地问道:“迟清野”
“是。”迟博川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
“发生什么事了”他担忧而不失沉着地问道。
迟博川知道,免费的男保姆很快就要到碗里来了,便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正式诉苦道:“她非要去查我爷爷过去的一些事,把以前跟过我爷爷的人请了回来,那位老人家跟她说了我大哥迟煦阳生母的事以后,又很没眼力见的提了她的身世,就……唉,一言难尽。”
“身世身世怎么了她不是你们迟氏的人”他颇为不解,又有些迫切地蹙眉问道。
如果迟清野不是迟氏的人,那自己与她在一起的可能性是不是会更大,难度又更小一些
迟博川当即否定道:“她当然是,只不过真相跟传闻里的不太一样,就……性质过于恶劣了些,她大概是难以接受爷爷撒下的谎,心态彻底崩了,现在正不吃不喝,也不说不动的躺在床上呢,愁死个人哦。”
“……”他鼻息忽然一重,似有什么不满。
“我二哥向来急性子,回来后各种炸毛,而我除了安慰她,似乎没有什么能为她做的呢。”迟博川起身在书房里回来踱步继续吐苦水,还未察觉到电话那端的异样情绪。
兰净珩听完他的话,思索一刹便移动鼠标点开电脑桌面上的日程表,又陷入了沉思。
他内心似有些犹疑不决,许久后才开口问道:“嗯……你方便开通放行权限,让我进去吗”
因为对方久久没有回应,心里突然没底的迟博川,听到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你有办法”
“没有,但我想试试。”他无奈的口吻中透着诚恳与坚定,因为事关那个人而没有办法置若罔闻。
“好啊好啊,那就试吧,这种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迟博川难掩雀跃,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应允了下来。
兰净珩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指尖轻敲桌面,似打定了什么主意道:“好,那我明早九点会开车到达玄武山庄,记得让门卫放行,谢谢。”
“好好好,没问题,明天见。”
说完,迟博川喜形于色地挂了电话,整个人颇如释重负般地瘫坐回椅子上。
借用外人之力来为自家排忧解难,如此一来他与迟砚书就能少些忧虑,多点精力应付财团里的那帮老古董。
虽然搬来了外援,但还得给迟砚书做思想工作,因为他凡事都习惯亲力亲为,职业病带来的多疑症状也越来越重,所以对兰净珩总是处处提防,即使对方付出再多都难以取得他的信任。
可迟博川也并非是无条件信任兰净珩,在每次请求帮助的同时,手机里也早已设置了对该号码所有通话的自动录音,一旦发生什么纠纷,他定会将所有责任推到对方身上。
放下手机,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浴室,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放水,转身换了件浴袍,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俊脸,打算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再慢慢考虑接下来的事。